窗前陽光明媚,卡洛斯順著視線望去,發(fā)現(xiàn)那個貌似熟識的背影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正端著茶杯,靜靜看著自己。
這位紳士估摸三十來歲左右,面容輪廓分明,長了一頭白發(fā),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另類又獨特。
他的面前放著幾本與文學有關(guān)的學術(shù)書籍,胸口扎著領(lǐng)結(jié),面容不算滄桑但魚尾紋深重,身上總是飄著淡淡的薄荷煙草清香。
“卡洛斯,這位是來自總會,也就是繁星之慧的教授,哈倫德·克魯斯,你可以稱呼他為哈倫德先生”
“給,這是幾份維利銀行的開戶資料,你先按下手印后給我”
本特先生笑著向卡洛斯介紹道,并歸置好手中的文件后,又遞給了卡洛斯幾份需要蓋手印的紙張。
在他補全資料后,本特先生鄭重補充道:
“哈倫德先生這次是以巡查者的身份來到蒙特羅,正好來監(jiān)察會檢查黯池的封印情況”
“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嗎?埃爾維斯先生”
長著一頭白發(fā)、眼眸清澈的哈倫德教授望著有些呆滯的年輕紳士,伸出右手,再次重復了一遍問候。
哈倫德教授?
一時記憶有些迷糊的卡洛斯覺得眼前的哈倫德有些熟悉,有些印象,但已經(jīng)想不出在哪里見過。
片刻,他突然回憶起來,忙于和對方握手后,驚訝又欣喜地問道:
“您怎么會在這?”
眼前的哈倫德教授正是自己原先在古物局工作時,邀請交流過的來自古物俱樂部的名譽教授之一,哈倫德·克魯斯先生,只是當時他的頭發(fā)并沒有全白,因此原主對其印象不深,但令卡洛斯沒有想到是,哈倫德先生竟然是繁星之慧的教授,來自監(jiān)察會總會、信息等級四的巡查者。
“你們,你們認識?”本特先生點了點頭,語氣舒緩道,“那可太巧了”
卡洛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本特先生道:
“對,這是我第二次見到哈倫德教授,第一次還是在古物局的一次交流會,我清晰記得那時候哈倫德教授代表著古物俱樂部與神智學社一起針對于神智論展開了偉大的討論”
本特先生微微點頭,拉開了另一張座位,示意卡洛斯坐下后,又拍著哈倫德的肩膀說道:
“我和哈倫德先生在剛加入監(jiān)察會時就已經(jīng)是很好的朋友,這次他也是借著巡查的理由,特地來看看我這老家伙埋在了哪個公墓里”
這時,哈倫德先生微笑頷首,親切的魚尾紋頓時皺在一起,插嘴道:
“呵呵,你的選擇確實會影響我的選擇,所以本特,能不能選一個有風又有樹林的地方”
“對了,年輕的埃爾維斯先生”
哈倫德轉(zhuǎn)過頭,皺起眉頭望向卡洛斯道:
“你是什么時候加入監(jiān)察會的?我記得你不久前還是古物局的一員,當時還執(zhí)拗于自己的觀點,和我的助手展開了一場意義非凡的辯論賽”
卡洛斯虛提禮帽,干笑著回答道:
“就在不久前,從調(diào)查切瑞家族遺物的遠海調(diào)查隊歸來以后,因科萊特擔心我的體內(nèi)存在著克亞詛咒,所以破例將我招入特調(diào)組,但現(xiàn)在檢查院與法院依舊不愿意放過我”
他沒有試著隱瞞什么,考慮到哈倫德先生曾經(jīng)與古物局有過接觸,說不定會察覺到一些自己不知道的細節(jié)。
“放心,監(jiān)察會最擅長處理這方面的問題”
接著,滿頭白發(fā)的哈倫德教授抿了一口咖啡,呵呵笑道:
“另外,我確實覺得克亞之海有存在切瑞遺物的可能,曾經(jīng)監(jiān)察會在鄰近克亞之海近海域處,確實打撈起過一些與切瑞家族息息相關(guān)的物品,類似祭壇、石雕與骨制物,因此這么說也沒什么問題”
“只是它們都屬于切瑞家族曾經(jīng)的眷屬家族——索爾茲伯里”
索爾茲伯里?怎么會在克亞之海打撈起過這個家族的遺物?
在歷史記載中,這個家族曾經(jīng)活躍于圣卡爾的西北向最內(nèi)陸處,相距克亞之海的里程簡直需要橫跨整個圣卡爾……
卡洛斯的思緒一時被震驚填滿,直至喝下了一口熱茶后,才漸漸恢復過來。
他望向哈倫德教授清澈的眼眸,感覺隱約把握到了什么,但始終缺乏一條符合常理的邏輯線。
索爾茲伯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南大陸的統(tǒng)治者了,而能從相距南大陸十分遠、非常古老的克亞之海打撈起遺物,并且經(jīng)過了監(jiān)察會、經(jīng)過了哈倫德教授的確認,那這一事跡便佐證了索爾茲伯里曾經(jīng)是某個大家族的附庸,活躍于圣卡爾帝國某處。
而根據(jù)歷史記載,這個大家族非??赡苁菍е率タ柗至阎畱?zhàn)——里瑪之戰(zhàn)的罪魁禍首之一,切瑞家族。
只是索爾茲伯里家族的遺物為何會出現(xiàn)在克亞近海處,這就值得商榷了,一來史書記載切瑞家族在里瑪之戰(zhàn)前占據(jù)著西北向,接近希亞帝國的內(nèi)陸,而作為防守內(nèi)圍的索爾茲伯里,占領(lǐng)地與湖泊無緣,與克亞之海更是天涯海角,這個猜想等于將問題拋回原點。
卡洛斯想不通問題的答案,他還知道得太少,只好茫然地詢問哈倫德教授道:
“監(jiān)察會有研究出什么嗎?”
比如說來源什么的……
哈倫德教授笑容柔和地說道:
“首先這有關(guān)繁星之慧的機密,當然也只是因為他們還沒有一個可靠的答案”
“好吧……”卡洛斯有些失望地接受了這個回答,不經(jīng)意間嘆了口氣。
可惜,線索又斷了……
這時,哈倫德教授捋了捋垂落眉額處的白發(fā),繼續(xù)說道:
“遺物的線索還有待調(diào)查,畢竟第四紀元的事誰也說不清,況且還和大家族有關(guān),可惜的是,監(jiān)察會找到遺物的消息走漏至南大陸,索爾茲伯里派出了死神的使者——涎靈會來討要所有遺物,只是不知道繁星之慧那幫人怎么想的,竟然擬將所有遺物交給他們,幸虧我偷偷留下了幾件,這可是珍貴的第四紀元文物啊”
“來自南大陸的涎靈會成員,臉上涂滿了黑白色油彩,在我看來,就是一群和黃昏真理會性質(zhì)相同的邪教徒”
“你這樣做很危險,這些信息保密程度很高”本特先生正色提醒道,“如果讓繁星之慧的人知道了,你和卡洛斯都會面臨不小的麻煩”
聽聞本特的擔心,哈倫德教授呵呵笑道,轉(zhuǎn)而掏出了口袋里的煙斗,點燃后抽了一口,神情放松道:
“我本來就不想在繁星之慧工作了,你知道整日面對著三人高的書架是什么感覺嗎?可那幫老家伙說什么也不肯放過我”
“話說科萊特去哪了,怎么這么久了還沒見到他?”
“科萊特在準備檢測儀式”本特先生和善地轉(zhuǎn)移視線,望向一旁正沉迷思考的卡洛斯道,“就是為他準備的,他想成為適紋者之一”
“哦?”
哈倫德教授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卡洛斯幾眼,滿意回答道:“都是些敢于犧牲的小伙子,但他們都還不清楚異化對于他們意味著什么”
“雖然我大方向支持監(jiān)察會擴大力量,但我還是希望圣卡爾帝國的人才不要誤入歧途,葬送在血靈之力中”
正當他想繼續(xù)吐槽時,兩鬢略有些斑白的本特先生習慣性看了看掛鐘的時間,笑著打斷了哈倫德教授的講述,讓卡洛斯趕緊去找科萊特。
因為他知道,哈倫德一旦開始吐槽起來,那便會沒有休止,對于安排緊湊的卡洛斯來講,這非常耽誤時間。
卡洛斯脫帽行禮,在告別了兩位先生后,走上二樓,望了眼正藏于走廊盡頭、房門緊閉的會長室,選擇走向了對面。
推開了特調(diào)組辦公室的大門,習慣陽光后的卡洛斯下意識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只有米歇爾在其中忙碌,卻不見科萊特等人的蹤影。
“科萊特呢?”
“你來了,他正在煉金室調(diào)配藥水”米歇爾正翻閱書本,聲音從背板后傳來。
他看了看桌上被打開的懷表,繼續(xù)說道:
“應(yīng)該準備得差不多了,我來這里就是為了等你,科萊特說他還沒帶你去過煉金室,怕你不知道位置”
說著,他寬大的身材從背板后站起,擋住了一片陽光,帶著卡洛斯離開辦公室,邊走邊鄭重地交代道:
“煉金室就在樓梯間,卡洛斯,記住,千萬不要亂動任何儀器或者材料,它們之間很可能包括了你明天進行圣紋儀時所需要的材料,如果被破壞,你可能要重新選擇途徑了”
卡洛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跟著米歇爾來到了黑暗樓梯前的走廊。
在米歇爾的叮囑中,卡洛斯吃了一顆能夠穩(wěn)定心神的薄荷糖,跟隨著指引,來到樓梯拐角一處隱蔽的暗門。
感受到了陰冷與神秘,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懼,卡洛斯霍然間有了些緊張,聽著面前傳來吱呀的牙酸聲響,看著米歇爾費力推開了煉金室的木門。
煉金室中有張長方形狀、老舊深刻的木桌,正放著試管,坩堝,天平,鐵架等一系列用于配置化學物品的器材,桌角處正堆疊著不少書本與木箱,整個煉金室看起來如同城堡內(nèi)的密室般神秘古老。
卡洛斯謹慎地四處查看,只見在木桌前,被點亮的煤氣燈下,科萊特正專心致志地倒下一滴溶液,試管中頓時翻涌出奇異的色彩。
而奧蕾就坐在他對面不遠處的木椅上,依舊手撐著下巴,依舊是那副沒睡醒的模樣,只是與往日不同,她的眼中多了點色彩,嘴里正默數(shù)幾串著數(shù)字。
腳步聲噠噠噠地打破了寧靜,卡洛斯走進后才發(fā)現(xiàn),狹小的煉金室共有兩個房間。
另一個房間空空如也,沒有堆疊任何物品,相比于頭一間,顯得空曠無比,由于光線不足,卡洛斯只能看出個大概,呈現(xiàn)青灰色的石地上,被鑿開了幾道溝壑,似乎與黑暗練成了一片圖案。
“正好你來了,這檢測藥水時效不長,需要你盡快喝下”
科萊特聽聞有腳步聲靠近,飛快看了一眼跟前的兩人,視線又飛快回到了緊握的試管上,正欲滴下另一瓶呈現(xiàn)出紫色的藥水。
這時,許久沒有說話的奧蕾慵懶地提醒道:
“認真點,科萊特,你只有一只眼”
“嘿嘿”科萊特提了提正往下掉的眼罩,自嘲般說道,“調(diào)配藥水原本是薩布里先生的事,但他今天臨時休假,因此只留下了配方,而我又很長時間沒有做過這件事,所以有些生疏,有些緩慢,但足夠安全”
這時,奧蕾又插嘴道:
“別吹了,你放了太多的純凈水”
“沒事,完成了,給,卡洛斯”
見試管中的藥水終于呈現(xiàn)出理想的澄黃色,科萊特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松口氣后向卡洛斯解釋道:
“反正這只是檢測藥水,如果真到了你明天舉行圣紋儀式時,還得薩布里先生來調(diào)配”
“不過等等,奧蕾,原來你懂得調(diào)配,那為什么你不來!”
卡洛斯與米歇爾聽聞此話,轉(zhuǎn)頭看向角落處,發(fā)現(xiàn)嘴唇翹起的奧蕾沒有回答,再度縮進了木椅中。
之后,注意到三人同時望來的殷切目光,握著冒著氣泡、略有些發(fā)燙的試管,卡洛斯感到緊張加劇、心跳迅速的同時,額頭已經(jīng)隱隱冒出了細汗。
若第一關(guān)都過不去,又何談明天的圣紋儀式,真不知道克亞詛咒接下來有什么影響,真有點可怕啊……
這就好比將目標定在了60分,可突然發(fā)現(xiàn)蒙對60分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過了又一會兒,在科萊特的催促聲中,卡洛斯坐到了米歇爾搬來的椅子上,心里暗暗決定道。
沒辦法,只好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