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云醒荒蕪
云醒推門進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白墻灰瓦的小院兒內
三個女冠正在院中殺雞拔毛滿手是血,有兩個道士正坐在門廊上編草鞋。
還有三個道士,正在磨盤上搖骰子瞪目呲牙,時而手舞足蹈,時而抱頭痛哭。
眾人一看門口進來一個身穿白衣舊袍,披著灰布褡褳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云醒拱拱手笑到:“諸位,衛(wèi)介在嗎?”
聞言,屋內走出一個男人,面色白皙透紅,細膩無須,卻頭發(fā)糟亂,趿拉著鞋子走來。
三十多左右的樣子,眉清目秀的長相,做出流里流氣一副土匪的樣子問,真是怪異至極,浪費了一份斯文至極的相貌:“找衛(wèi)介做什么?”
云醒從褡褳里拿出一個白布帖子,笑瞇瞇的朝他搖了搖:“做生意?!?p> 屋內
“所以,你想找?guī)褪郑阈蟹???p> 云醒笑瞇瞇道:“沒錯。你是?這個布貼上的人不是你呀?!?p> “我是班主,喻臨。衛(wèi)介是我班的道士,形象好氣質好用來招財很合適。”
……
云醒:“嗯,喻班主,生意就是這么個生意,你看?”
喻臨邊剃指甲邊慢悠悠的說:“接了,不過酬勞方面,肯定貴。畢竟你又要我的人學你的法術,耗費時間的?!?p> 云醒:“說個價?!?p> 價位?喻臨稀里糊涂,硬著臉皮:“就很貴!”
云醒挑眉,心下了然,低眉淺笑:“費時間,可你們也能學到秘法不是嗎?這個法術可是很好用的,以后可以賺錢的。這樣吧,每人三百錢?!?p> 喻臨一噎,心想:就說讓衛(wèi)介來談酬勞嘛,價錢什么的他比較在行,偏不在。
正想著,未見人,聲先至,一個淡淡的聲音傳來:“你用幾個人?每人兩千錢,成就成,不成請另謀出路。畢竟這個事情有危險,不是嗎?”
喻臨大喜:“衛(wèi)介!你回來了!”
云醒向門口看去,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一身黑袍手持一柄青尾拂塵,一雙葡萄眼,俊美明朗,神色恬靜。
往下看去,手里還提著一兜白面饅頭。
云醒心中風雷翻涌,手在袖中攥起強自鎮(zhèn)定,再顧不上砍價,面上勉強平靜道:“成交?!?p> 喻臨:???這么容易?
衛(wèi)介。比百年高了幾分,神情恬靜不似百年前冷漠,但是確實是他。
他怎么活下來的不知道,但八成是修了長生術。
沒想到百年前毀僧謗道的禁術之境下,衛(wèi)介居然可以修好長生法,想想曾經義正言辭指著自己說“邪術該死”的這個伴讀,心里百感交集。
云醒心慌:雖然自己和之前長得不一樣,但依舊有三分神似。還是緊張。
但看樣子,他完全沒認出來,難道是自己穿的不體面,所以沒有安世殿下高貴不凡的氣質嘛?
果然,人靠衣裝佛靠金裝。
其實長的再像點也不一定認出來,以前自己很招他煩,誰也愿意去記一個討厭的人……
算了!胡思亂想什么陳年舊事!
那邊,喻臨一見及時雨回來,兼之做成一筆生意,迫不及待要慷慨大方,大手一揮道:“哈哈哈哈!既然成了,一起吃頓飯吧,這頓小爺我請!”
趴窗戶聽墻角的一眾道士泫然欲泣:果然!還是這樣!
不明白班主怎如此喜歡請客,這是想把自己打造成鉆石王老五嗎?!
分明都窮得吃土。
云醒也奇怪:這么大方?
直到他回頭看了一眼衛(wèi)介伸出來的手,也沒來得及阻止嘴快的班主,此刻衛(wèi)介好像含著怒火的冰雕,分分鐘爆炸。
云醒識趣的走出去了,眾人一見便都散了,果然背后傳來幾聲慘叫。
嗯,脾氣還是沒變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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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臨正用水煮蛋揉著烏青的眼圈,透過窗,看了看站在院中的衛(wèi)介正和眾人嘮嗑:“賠了嘛?”
衛(wèi)介一邊低頭算賬一邊回道:“沒有,狠賺?!?p> 喻臨也是摸不到頭腦,怎么你一說就那么好說話?
正打算問,院中忽然嘈雜起來,側耳聽,兵刃鏗鏘驚叫詫異,此起彼伏,只聽見幾個人喊:“班主!有刺客!”
喻臨嚇得一哆嗦,手中的水煮蛋都掉到了地上。
衛(wèi)介亦是驚疑,神情頓冷,雙眼一瞇,飛快的把放錢的匣子鎖上放進畫后暗格,抄起青尾拂塵立即飛身出去,看著將近二十多個黑衣人,當機立斷叱道:“結陣!”
說罷,將頭上的碧玉簪拔下來臨空畫符,流暢無比。
院中的三女五男立刻丟下手中之物,手持拂塵入陣坐定。
云醒停下打斗,退身出場,在陣外觀察。
陣法剛結成,對方就有兩人被陣法所傷,黑衣人一看不妙,立刻帶著傷員撒丫子就跑!
甚至刀劍滿地都來不撿。
跑了?這就不打了?
剩下滿院剛擺好架勢接招的道士女冠,看著瘋狂逃跑的黑衣人,摸不著頭腦:
這群白癡夢游呢?!
云醒冷哼:這一出看了幾十年了,真是讓人一度恍惚,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專門給我上演兄弟情深不離不棄的大戲,呵呵。
還是這樣,不停試探能否得手,卻不冒任何一絲險。云醒瞇眼看著那些逃竄的身影,滿眼不耐。
該想個辦法了。
衛(wèi)介把簪子插回發(fā)髻,轉頭對藏在門后的喻臨說:“好了?!闭f完狀似不經意的瞟過云醒。
一個胖胖的女冠站起來,撓撓頭:“奇怪,萬年一遇,居然有人行刺?”
喻臨從室內推開窗戶,上半身探出來,看看云醒開玩笑似的:“客人,你覺得呢?”
云醒但笑不語,把手揣到袖子里。
衛(wèi)介平靜道:“這個,得加錢?!?p> 聞言,云醒百味雜陳:
將近百年沒見,昔日的小介介,不僅變成了一個道士,還視財如命?
看來我當年死后,發(fā)生了不少事。
面上不顯,云醒嘖嘖嘆氣,為難道:“錢嘛,真沒了,要不賣身怎么樣?你們這個……紅花樹道班,還收人嗎?”
喻臨剛想婉拒,衛(wèi)介冷聲回絕:“不收?!?p> 云醒厚著臉皮自賣自夸,指指自己:“我!很厲害,很便宜,可以掙錢!”
衛(wèi)介收回視線,向室內走去。喻臨道:“你想找個庇護,還是免費打手。當我傻?付不起錢,把你賣到快綠閣去?!?p> 被識破,云醒看看衛(wèi)介,咂咂嘴:忍了。
他舉起手搖搖錢袋,心在流血:“這里,我付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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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醒躺在床上,整理好云雪路脫身石像所需要的東西。
符紙,朱砂,鎮(zhèn)法古佛……
脫身石像之法,需教導他們半個多月,所以商量好這半個月和紅花樹道班一起漂泊。
當然,吃住自理(這次衛(wèi)介果斷的踹走了意圖慷慨解囊的喻臨。)
云雪路:“哥,缺錢?”
云醒難得含淚:“缺?!边@些年的積蓄一朝花盡了。
云雪路嘻嘻笑道:“要不,我想想辦法?”
云醒斂色,正聲道:“絕不可以,你的術法過于狠毒缺德?!?p> 云雪路“切”了一聲:“說的好像你缺德事兒干得少?”
云醒收拾東西的手頓了頓,抿嘴淡笑道:“也是,輪不到我在這里道德高尚。”
云雪路:“嘖,沒嫌棄你的意思,真往心里去了?”
云醒輕笑:“怎么會。”
云雪路小心猶豫道:“那都是你死之前的事情了,我還不認識你,也沒見過前因后果,說不了什么。
總之你做擎明安世也各種不得已。過去了,沒人記得了。”
沒人記得了。
云醒忽然想起,今天遇到的那個故人,當年關系不算好的故人,但是,依舊很好。
但轉念一想有什么好的?前世過的不算愉快。
云醒揮手熄滅桌上的蠟燭,滿室沉寂,黑暗中好似微嘆了口氣道:“算了,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p> 身死百年,走遍山河萬里,今朝得見故人,唯嘆,目光所及,往昔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