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鄭國公府

　　這個時候姜翎想的竟是：看來我不用跟林妹妹似的，自角門而入了。

　　當(dāng)近三米高的朱紅色大門徹底打開后，里頭魚貫而出數(shù)十名青衣小廝和綠衣丫鬟。

　　眾人整整齊齊列隊站成兩排，一面躬身行禮，一面高聲唱喏：“恭迎郡主！”

　　緊接著，另有幾位身穿藏青色夾襖的管事，和十幾位身穿墨綠色襖裙的管事嬤嬤也迎出來，異口同聲地行禮道：“恭迎郡主。”

　　走在姜翎身后的張嬤嬤笑罵：“都散開些，你們這群粗胚，鬧哄哄的，別把郡主吵著了?！?p>　　管事和小廝們聞言便笑嘻嘻告辭散去，但管事嬤嬤和丫鬟們卻簇?fù)磉^來。

　　幾個在府里得臉些的管事嬤嬤對姜翎道：“郡主您有所不知，自打貴妃娘娘傳訊回來，說您要來族學(xué)讀書，老夫人就激動得睡不著覺，一天去您那院子看三回，屋里的擺設(shè)改了又改，總覺得還有哪里不妥當(dāng)，怕您住不慣?！?p>　　“小廚房早就收拾好了，為了給郡主您選廚娘，府里還特地辦了場廚藝比試，取了前三名進(jìn)您的小廚房?！?p>　　“秋水苑里有一片桃林，老夫人知道郡主您愛桃花，才特意選的那處園子?！?p>　　……

　　管事嬤嬤們七嘴八舌的向姜翎示好，同時替老夫人邀功。

　　姜翎那顆心，原本在看見中門大開時就已經(jīng)暖了起來，如今更是越發(fā)滾燙了，燙得她眼眶鼻頭都有些酸了。

　　姜玲，你這個糊涂蟲，你何德何能，竟有這么多長輩不計回報的疼著你，寵著你，就算你再不著調(diào)，他們都從沒放棄過你！

　　這一刻，姜翎的心是酸的，也不知道是感動得發(fā)酸，還是恰檸檬恰酸的，反正就是，很酸。

　　姜翎被管事嬤嬤和丫鬟們簇?fù)碇?，熱熱鬧鬧地進(jìn)了大門，身后的珠翠等人自是沒這個待遇，只能老老實實地從旁邊的側(cè)門走。

　　距離大門三丈遠(yuǎn)，是一面雕花青石照壁。

　　往左是一條露天小徑，往右則是一道起伏錯落的回廊。

　　這會兒外面正飛飛揚(yáng)揚(yáng)地下著雪呢，眾人當(dāng)然更愿意從回廊里走，這樣便可省了撐傘的麻煩。

　　這條回廊直通二門，回廊一面的墻外便是夾道，尋常時日可用軟轎進(jìn)出，十分便利。

　　當(dāng)眾人簇?fù)碇醽淼蕉T時，三位舅母已經(jīng)帶著一眾丫鬟仆婦，等在二門旁邊、回廊盡頭的半邊亭里了。

　　見到要等的人后，舅母們紛紛迎上前來，姜翎不敢托大，忙按記憶中的面孔依次對號行禮：“姜翎見過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三位舅母萬福金安?！?p>　　大舅母唐氏，一品驃騎大將軍唐勝武的嫡親妹妹，宣威將軍唐維遠(yuǎn)的姑姑。

　　二舅母嚴(yán)氏，已故忠勇侯嫡長女，昭陽長公主的小姑子。

　　三舅母宋氏，戶部尚書宋大人的幺女。

　　舅母們個個身份顯赫，家世不凡。

　　但在姜玲的記憶里，她對這幾位舅母是極為不喜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次見面，舅母們總喜歡勸她讀書，然而姜玲最煩的就是讀書。

　　此番姜翎要在沈氏族學(xué)念書，幾位舅母是十分贊同的——身為書香世家沈家的嫡親外孫女兒，不讀書怎么行？

　　大太太笑道：“數(shù)月不見，囡囡懂事了許多?！?p>　　二舅母嚴(yán)氏看了看天氣，面露急色道：“大嫂，咱們還是別在路上敘話了吧，母親該等急了。”

　　大太太和三太太一想也對，老夫人還不知道怎么盼著呢，于是便不再敘話，徑直往二門內(nèi)的春暉園走去。

　　好在春暉園離二門并不算太遠(yuǎn)，穿過一跑回廊便到了。

　　春暉園門口，一位身穿粉綠色襖裙的小丫鬟看見姜翎一行人，忙遠(yuǎn)遠(yuǎn)地往這邊行了個禮，然后朝院子里飛奔而去，想必是進(jìn)去通報了。

　　姜翎跟在幾位舅母身后剛跨進(jìn)春暉園的月亮門，便見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太太，被兩位中年嬤嬤攙扶著，顫顫微微地從正房走到穿堂里來了。

　　她連忙快步上前，接替了其中一位嬤嬤的位置，扶著老夫人往屋里走，“外祖母，這么冷的天，您出來若是凍著了，孫兒如何過意得去？”

　　老夫人笑道：“是是是，外祖母不該出來，可這不是想早點見到我的囡囡么?！?p>　　姜翎笑得甜甜的，歪著頭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撒嬌道：“外祖母也就是許久不見孫兒，這才親香，等孫兒在這里住上幾個月甚至幾年，外祖母定會嫌棄孫兒調(diào)皮，每天攆得孫兒滿屋子亂竄了?！?p>　　老夫人聽著“幾個月”“幾年”這種字眼兒，頓覺心里甜絲絲兒的，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直道：“不會，不會，你就算每天都把腳印蓋到春暉園的屋頂上，外祖母也不會嫌棄你?！?p>　　眾人幾句話的工夫便進(jìn)了春暉園的堂屋。

　　堂屋正對著門的方向擺著一架楠木雕花屏風(fēng)，屏風(fēng)對面的墻上掛一副豎軸梅石圖，畫卷的兩邊則是一幅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迎霜傲雪不畏嚴(yán)寒自幽香，下聯(lián)是：披風(fēng)戴雨無懼驚濤獨巍然。

　　畫卷底下是一對高背太師椅，兩把椅子中間隔著個紫檀大方幾，方幾上擺著茶盞果盤并四色糕點。兩邊則各有八張紫檀官帽椅，椅旁亦是配著同色小方幾。

　　其中一把太師椅上，坐著一位頭戴七梁冠，身穿玄色鑲朱紅闊邊常服的老人——鄭國公沈顯文。

　　這位桃李滿天下的當(dāng)世鴻儒，危襟正坐，腰背挺得筆直，竭力讓自己顯得威嚴(yán)而鎮(zhèn)定。

　　如果能忽略他放在膝蓋上、下意識摳著衣擺的手的話。

　　姜翎扶著老夫人在另外一把太師椅上坐下后，這才退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畢恭畢敬地往地上一跪，脆生生地道：“孫兒叩見外祖父，外祖母，祝二老萬福金安，福壽綿延?！?p>　　國公爺和老夫人完全沒想到姜翎會行跪禮，剛想起身攙扶，但姜翎已經(jīng)麻溜地說完了問安詞，就連頭都磕完了。

　　當(dāng)姜翎拍拍裙擺自己爬起來時，就看到兩位老人有些訕訕地收回伸出的雙手，坐回椅子上。

　　老夫人有些心疼，嗔怪道：“你這孩子，行什么大禮，又不是第一次見，快快坐下說話?！?p>　　姜翎憨憨地一笑，心里卻在喃喃低語：外祖母，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呢，以后請多關(guān)照，當(dāng)然，我也會關(guān)照你們的。

　　國公爺清了清嗓子，找了下存在感，見眾人看向他，才一臉嚴(yán)肅地道：“既然孩子頭都磕了，便再備一份見面禮就是了?！?p>　　嚴(yán)太太笑著打趣道：“那敢情好，等孩子們下了學(xué)，我叫他們都來跟祖父祖母磕頭！也沾囡囡的光，混個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