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九陰臥在鐘山之下,不知歲月的守著這座空山,其實祂并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里,守護的又是什么。祂越來越迷茫,因而生了心魔,日日活在痛苦里。直到有一日,一個俊俏瀟灑的青年拎著縹瓷,穿過虛無的黑暗緩步走到山下。這個青年就是東皇,世間最后一位應天地召喚而出生的上古之神。
東皇的到來就像是往這邊昏暗里投下了一束光,驚擾了這一山的空寂。東皇最愛依偎在自己的龍須上,一邊喝著酒,一邊給祂講六界里的趣事。雖然祂對六界內所發(fā)生的事都觀往知來,可祂總是以局外人的目光默然的看著六界,無知無覺。而這些祂從不在意的事經他嘴里說出來,一切仿佛都鮮活了起來,仿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個。
但東皇一走十數萬年,杳無音信,這些年里祂從未停歇的在六界各個角落里尋找他的影子,卻始終不能找到有關他一絲一毫的印記。而且隨著他的消失的時間越來越久,人世間對他的信仰也越來越來,直到不再有人供奉他的香火,有關于他的記載終于在歷史長河里慢慢沉默。
丹墨璃聽到此處,不禁直言問道:“您不是知曉六界所有的事嗎?為何會找不到他的蹤跡?”
龍須不安的動了動,也帶起一陣大風,吹亂了丹墨璃的裙擺,燭九陰不悅的說道:“那只能說明,他去往的地方并不在六界內?!?p> 當祂在六界內遍尋不到東皇的蹤跡時,就已然猜到,他不在六界內,而六界外的天外天,是一個寰宇太虛的世界。
“那您方才不是說了東皇另外三個神魂化身所在之處,難道只是猜測?”
燭九陰用龍須輕點了她的額頭,說道:“那是因為你渡劫時召喚出了東皇的神魂,你眉心間的神魂碎片在那一刻與其他幾處的碎片有了感應,才讓我終于找到其他化身所處的位置。然而正如我此前所推算那般,他們皆不在六界內,且周身還有結界封印,隔絕了他與六界的聯(lián)系。”
丹墨璃覺得眉心處一片溫熱,初時知道此處有東皇太一的神魂碎片時,她無比反感這一點玄月的紅印。因為她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自己,她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守護東皇太一的神魂。
可是自從知曉韓勨也是東皇太一的化身時,她便立馬喜愛上了這一點玄月的紅印,因為這是自己與他永遠不可切斷的牽連。
就在方才燭九陰點醒自己時,丹墨璃也才猛然想到,最后如果是以韓勨的消失才能換得東皇太一的神魂歸位,那么同樣身為東皇太一化身的自己,又怎么可能長存。
生是一道,死,也是一道。雖然結局不同,但結果一樣的。
丹墨璃一下就釋懷了,心里也不再那么排斥尋找東皇太一神魂碎片的事了。
燭九陰感覺她的釋懷,這才放心的將其他三處神魂所在的地方告知給到她:“其余兩處隔得有些遠,你先去找離你最近的地方。地獄最深處?!?p> “地獄最深處?”丹墨璃若有所思的說道:“那是何處?”
“這個你可去請教幽冥之主,他會告訴你何處是連他也到不了的地方?!?p> 連幽冥之主也到不了的地方?
丹墨璃還要再問,可抬頭望去哪還見燭九陰的身影,眼前又是一片不見五指的黑暗。耳邊是被風吹送而來的祂蒼老的聲音。
“你將這絑熙帶一些回去給東皇,他會喜歡的。待你將他從地獄下救回后,再來找我?!?p> 下落的身體忽然定住,丹墨璃再次睜開雙眸,發(fā)現自己又回到了洞府里。韓勨已不知何時靠在自己肩上沉沉睡去,看樣子自己剛才自己是受鐘山之神的召喚而神魂離體,她似乎離開了很長一段時間。
擔心他靠著自己會睡得不安穩(wěn),于是她輕輕扶著他,想將他放到臥塌上好生歇息。一抬手,才看到她的手里多了一顆絑熙,小小的朱紅色果子,像寶石一般閃著螢光,乍看之下,這些果子就像是綴在枝葉上的一滴滴血珠。
在她觀賞著絑熙時,韓勨被夢里的東西嚇著,他驚了一下,跟著醒過來。
“阿璃,你什么時候醒來的?”他捏了捏眉心,雖然睡了一覺,可他覺得更加疲憊了。
丹墨璃揉著他泛起紅痕的臉頰,柔聲說道:“剛醒,你神色不好,可有覺得哪里不舒服?”
她覺察出他的疲倦與不安,擔心他被燭九陰的召喚影響,而損了心神。
“沒有,就是覺得渾身疲倦,憊懶得不想動彈,許是方才做夢緣故?!闭f著,又重新靠在她懷里,閉目養(yǎng)神。
“都夢到了些什么?”丹墨璃一面問他,一面輕拍撫著他的背脊,暗中將些許靈力灌入他體內,緩解他的疲憊感。
“……記不太真切了?!表n勨努力的回想,卻只記得一些零散的畫面,“就是覺得自己一直在找東西,但一直找不到?!?p> “可還記得你在夢里找的東西是什么?”
“好像是……石頭?!表n勨只記得自己站一望無際的空地上,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腳下堆砌的大大小小的石頭,而他要在這些石頭里,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一顆。
“石頭?”丹墨璃對這個夢困惑不解,她想到玉清上神曾說過,妖神帝俊曾從一個叫歸墟的地方帶回兩顆石頭,韓勨的夢是否與此有關呢?
韓勨感覺一道熱流注入身體立馬緩解了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他起身扭動了下脖子,感覺身體一下子輕松了許多,原先沉重的疲憊感竟一掃而空。待看到丹墨璃手里握著一棵自己從未見過的東西,他驚奇的拿過來,仔細端詳。
“這棵果子好有趣,你從哪里尋來的?”
“它名叫絑熙,你可識得它?”
韓勨想了下,搖頭,“不記得了……”他嘆了口氣:“我似乎忘了許多東西?!?p> 丹墨璃并不勉強他,握著他的手輕輕捏了兩下,安慰道:“沒事,后面會慢慢想起來的,現在不必著急?!?p> 待她將所有的神魂都找齊,關于他所有的前世今生的記憶,他都會慢慢回想起來的。只是,想到他因何會而忘自己前世的記憶,她只覺得心痛得無以復加。
“這棵絑熙,是方才我神魂離體去了一趟鐘山下時,從哪里采來的?!?p> 絑熙。鐘山。
韓勨因為兩個名字而想到了什么,他似有所悟,問道:“燭龍是不是就守在那里?”
丹墨璃欣喜,點頭說道:“對,那里是燭龍守護的地方,祂是鐘山大神,名喚燭九陰,你以前與他相識?!?p> 韓勨認真的將這兩個名字反復念了又念,有些心不在焉的順手摘下顆果子想放進嘴里,幸好被丹墨璃及時搶下。
“這個不能吃?!睜T九陰不曾說過這果子是可食之物,她自然不放心讓他吃到嘴里?!安患?,我們有的是時間,你可以慢慢想。”
“嗯。”韓勨將絑熙與荀冥草放在一塊,一個是潔白如鈴鐺的白花,一個是殷紅如血滴的果子,兩個放在一起倒十分好看。他眼一亮,抬手將丹墨璃發(fā)間的一根玄紗發(fā)帶扯下,扎在了花枝上。
沒了發(fā)帶束縛,丹墨璃頓時長發(fā)半散,一根桃花枝固定不住三千青絲,她索性將長發(fā)全部散下。烏黑如緞的長發(fā)幾乎占據半個臥塌,散發(fā)著淡淡的花香氣,看得韓勨心生向往,抓起一縷纏在指尖處。
韓勨很少見到也長發(fā)披散的模樣,與盤著發(fā)發(fā)髻的端莊清冷不同,長發(fā)披散的她自有一股勾人嫵媚,深深吸引著他。韓勨忽然玩性大起,將花束扔到了邊。
“阿璃,我給你梳發(fā)吧?!彼d致勃勃的說道。
丹墨璃又豈會看不出他只是一時貪玩,可還是由著他鬧,對他笑道:“若是不梳得不好看,我可要生氣的?!?p> 說著,遞了柄桃木梳給他。
韓勨歡喜的接過梳子,兩人倚坐在臥塌上,玩鬧了許久。到底還是丹墨璃看不起去,自己簡單的在頭頂綰了個發(fā)髻,又取了根發(fā)帶將發(fā)髻束起固定,再將那枝她帶了許久的桃花枝插在發(fā)間。
“阿璃很喜歡這枝桃花嗎?”這枝桃花經過她特殊處理后,上面的兩株并蒂桃花一直不曾凋零。見她日日不離的將它帶在發(fā)間,他不禁有些吃醋,心底十分不是滋味。
“嗯?”洞府內沒有銅鏡,丹墨璃只能憑感覺整理了下鬢角的碎發(fā),聽他如此問,不禁嘆道:“這是你送我的,我自然喜歡了?!?p> 韓勨沉默了一瞬,苦惱的說:“可我不記得了?!?p> 不記得與她過往經歷的一切,不記得自己曾經是誰,他原以為自己并不會在意這些,但聽她一直在說著過往種種,他忍不住心生芥蒂。因為每當她說起那些自己并不記得的往事,眼里的繾綣柔情總讓他吃味。他不記得這些,所以每次聽她講起,都覺得她是在懷念著另一個人。而她的柔情蜜意也是因另一個人而起,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韓勨意識到,自己必須要記起與她過往的點點滴滴,但在此前,他將那枝桃花替換掉。于是他嘗試著控制自己的意念,但他從未這么做過,所以有些艱難,第一次沒能成功,他不氣餒的又嘗試了第二次。
這一次終于成功了,在他掌心多了一枝盛開的桃花,并她發(fā)間簪著的那枝更妖艷,水靈。
“這個送你。”
丹墨璃看著眼前莫名出現的桃花微微一愣,還來不及開口詢問他是如何做到的,就見他已經將這枝桃花也簪入發(fā)髻。她一下就后悔自己沒在洞府里放一面銅鏡,不然此刻她就能一賞自己滿頭桃花的模樣了。
“可……這是不是有些多了?”她要是滿頭桃花的出去,就該被人笑死了。
“不多,很好看。你不許拿下來?!币靡仓荒苁悄门f的那枝,韓勨暗暗腹誹著。
也罷,那就如他愿吧。
丹墨璃將他早先送給自己的那枝桃花取下,對他說道:“這枝我隨著帶著,等你想起了,再給我簪上,可好?!?p> “好。”韓勨爽快的點頭答應,開心的笑了。
丹墨失笑,不懂他為何要糾結于一枝桃花。她將白玉匣放回原處,等找到地獄之下的那縷神魂后,她還需通過白玉匣里的龍鱗甲再去尋燭九陰討要另外二處神魂的地方。
正欲離開時,韓勨卻突然想到了一樣東西,“你等等,我找個東西一道帶走?!?p> “什么東西?”
“是個好物件,等我找到了,拿給你看?!表n勨神秘兮兮的說道,拉起她的手依著直覺就往一處洞室走去。
韓勨拉著她走到一處石壁前,丹墨璃見眼前無路,剛要開口笑話他,就見他將手放在石壁之上,輕拍三下。
丹墨璃不明所以的看著他,韓勨轉頭朝他眨了下眼睛,她就聽見石壁上傳來一聲響動,而后,石壁緩緩升起,里面別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