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墻離開五福巷小學(xué)的時候,吳恪將材料揣在懷里,看起來像是什么都沒拿。
看得瘦猴一個勁地好奇,“恪哥,你究竟拿什么了?”
“沒什么!”吳恪口風(fēng)很嚴(yán),“以后會告訴你們的,現(xiàn)在都回家吧?!?p> 目送著倆小伙伴離開,吳恪轉(zhuǎn)到小學(xué)正門,正碰上自家老子推著自行車出來。
“又去哪兒鬼混了?”吳紹炳面色不善。
“回來拿個練習(xí)本,忘記帶回家了?!眳倾∶嫔桓?。
不僅如此,還死皮賴臉地湊上前去:“爸,帶我一程?!闭f完,不等自家老子反對,便騎上了后座。
爺倆騎行在回家的小巷里。
安靜得只剩下車把頭上鈴鐺時不時響起的聲音。
直到當(dāng)兒子打破沉默道:“爸,如果你的工作恢復(fù)了,有什么打算?”
吳紹炳一怔。
這個問題很久沒想過了。
78年政策剛出來的時候,他的腦海里縈繞著很多個理想。
可都被現(xiàn)實給一一捅破了。
如今工作還能恢復(fù)么?
若是家里人不提這茬,吳紹炳自己的心里早就涼透了。
可是中年人的悲觀心境,不能直接傳給孩子。
這點,作為教育工作者,吳紹炳心里還是清楚的。
“工作恢復(fù)了,自然要好好工作。把五福巷小學(xué)搞搞好,順便讓你們娘幾個過上好日子,讓你奶奶安度晚年?!?p> “將來等到退休那一天,若是能像你爺爺一樣桃李滿天下,也就知足了……”
說到這里,吳紹炳又沉默了。
老爺子離開這么多年,真不知道過得怎么樣了?
但吳恪卻是把這話默默地記在了心底。
現(xiàn)在的五福巷小學(xué)雖說不起眼,可后世北江有名的實驗小學(xué)可是從它發(fā)展壯大起來的。
而這一切如果能經(jīng)由父親一手造就,那么他這輩子也該沒有遺憾了。
想到這里,吳恪捂緊了懷里的材料,放棄了直接將材料交給父親的打算。
畢竟按照他的脾氣,免不了要跟葛四海直接對峙。
到頭來一感情用事,指不定會發(fā)展成什么樣。
既然如此,索性就由自己安排到底吧。
自家的晚飯,因為有了林婉和安夏的加入,變得熱熱鬧鬧。
一如記憶里大雜院該有的樣子。
對于槐花蒸飯,安夏吃得很香,即便飯桌上壓根沒幾樣像樣的菜。
除此之外,吃得最香的便是小江了。
六歲的孩子,背了一晚上的吳小月,可把他給累壞了。
其他人都各有心思。
林婉在想什么,吳恪不知道。
但自家老娘肯定是在盤算,這頓大白米飯之后,剩下幾天的口糧該上哪兒弄?
自家老子嘴上不說,卻也在琢磨這事。
唯有老太太穩(wěn)如泰山,耐心細(xì)致地給吳小月喂著沒什么營養(yǎng)的米糊糊。
吳恪把自己碗里見著點油腥的地瓜葉和方瓜藤,分給安夏和小江,隨后端著海碗一口氣刨了個干凈。
“我寫作業(yè)去了!”吃完吳恪便放下海碗道。
結(jié)果一大家人齊刷刷地沖他看:Emmm……
唯有安夏聲若蚊蚋地咕噥道:“不是都幫你寫完了嘛~”
吳恪心里惦念著翻抄材料的事,幾十多頁的內(nèi)容,起碼要抄上兩份。
一份放回校長辦公室做幌子,以防萬一。
另一份留在手中,以防變數(shù)。
這是最穩(wěn)妥的方案了。
只是要苦了他自己。
浪子回頭金不換。
家里老大頭一回主動提出要做作業(yè),在場的誰也沒多說,生怕破壞了這破天荒的積極性。
于是吳恪直接進(jìn)屋,拉亮頭頂?shù)陌谉霟糸_始手抄。
一開始還有些生疏。
畢竟前世一直忙著公司上市,確實很久沒寫過這么多字了。
可漸漸地,速度就上來了。
而且龍飛鳳舞的,肯定比六年級的孩子快多了。
直到外面響起一陣喧鬧聲,吳恪這才甩了甩手,繼續(xù)下筆如有神助。
外頭的事情,要從晚飯結(jié)束時說起。
老太太言出必行,特地拿出個大號鋁飯盒,盛滿了槐花蒸飯,另外還加了一小壇自家腌的咸菜。
林婉也大大方方地招收不誤,只是順帶著從兜里掏出來一沓子糧票:“顧大娘,你看,我這連吃帶拿的,多少也得交點伙食費不是?”
“一頓飯而已,這可不能收?!崩咸苡性瓌t地直把糧票往外推。
“顧大娘,每個月我和夏夏在你家蹭飯,沒有十頓,也有八頓了,交點糧票是應(yīng)該的。你要是不收,這么香的蒸飯和咸菜,我也不拿了!”
如此溫情的威脅,倒也符合林婉粗中有細(xì)的性子。
倆人還在僵持著。
冷不丁地美蘭同志出手接了下來,回頭對老太太說:“媽,這些年婉兒給咱家的糧票,我都記著呢,將來指定還?!?p> 事兒這才消停下來。
然后吳恪就聽到了安夏竄進(jìn)來的聲音,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練習(xí)冊蓋在上頭,裝模作樣地寫著作業(yè)。
‘竟然真的是在寫作業(yè)!’安夏咕噥了一聲,言下頗有些不甘心。
院里林婉的輕喚傳來,安夏應(yīng)了一聲,歡快地道:“恪哥哥,明天見!回家看大西洋底來的人咯……”
吳恪這才想起,今兒是周四啊。
每周一集的美劇《大西洋底來的人》,正在上映中。
前世里,吳恪沒少鉆到安家去,盯著那臺14寸的黑白電視機追劇。
現(xiàn)在嘛,還是趕緊抄材料來得正經(jīng)一些。
這一抄就是一夜。
這期間老太太起身過來看過幾回,但都沒有多說。
倒是吳恪自己個,因為心疼點電的花費,換成了煤油燈。
等到兩遍抄完的時候,連鼻孔里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煤油的味道。
天剛蒙蒙亮。
吳恪伸了個懶腰,總算是完成了。
看天色還能小睡一會兒。
吳恪二話不說鉆進(jìn)了被窩,直到鼻孔間癢癢地直想打噴嚏,方才忍不住醒來。
入眼的是安夏那促狹的笑臉。
這妮子正拿著自己的麻花辮梢逗弄自己。
癢癢之余,散發(fā)著零星洗發(fā)香波的清香。
“別鬧!”
吳恪側(cè)過身去,繼續(xù)呼呼大睡。
“起床啦,要遲到啦……”
吳恪一個激靈,想起今早還得趕去設(shè)立在人民廣場的專辦送材料,二話不說地穿衣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