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受刑
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孫大人、趙大人自然是明白的,就是要剖腹驗尸。
因田榮今晨才斃命的,而且砒霜毒性極烈,死亡時間尚近,食物一定還沒消化干凈。
要證實喜餅中是否含有砒霜,此刻仵作剖腹查驗田榮腹中殘余食物即可。
這是驗證的第一步,哪怕田榮腹中的喜餅果真有毒,也不能證明就是西門羽、李婉兒投的毒。
西門羽還留了一肚子的主意,等著情勢變化后再行出招。
李婉兒略偏頭看了西門羽一眼,后者給她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想冤枉我們殺人,沒那么容易的。
孫大人、趙大人也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趙大人略微閉了閉眼睛,孫大人自然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這次怕嚇著田婆婆,只輕輕拍了一下驚堂木,“田王氏,你可明白西門羽此話什么意思?”
田婆婆臉上還掛著眼淚,手在白布下握著田榮已經冰冷僵硬的手,嘴唇抖得不像樣。
聽了孫大人這句問話,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渾濁的雙眼中全是迷茫,“回大人的話,民婦的榮兒確實是中毒身亡的,他腹中的喜餅自然是有毒的?!?p> 想到這里又恨恨地呸了一口李婉兒西門羽,“兩個殺千刀的賤人,你們也不得好死,我要看著你們千刀萬剮!”
她果然不明白西門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孫大人嘆了口氣,“田王氏,你可知西門羽現(xiàn)在要查驗田榮腹中喜餅?”
田婆婆想得簡單,又呸了一口,臉上既凄苦又兇狠,“驗便驗,就是他們毒殺了我的榮兒,難道那喜餅平白的就沒毒了嗎?”
西門羽抬腳輕輕點了一下李婉兒,示意她慢慢跪行到自己這一邊,因為孫大人肯定要提醒田婆婆,讓仵作驗田榮腹中喜餅是否有毒是要剖腹的,田婆婆只怕要撕打過來。
李婉兒偷瞄了田婆婆一眼,又看了看西門羽,默默地挪動著身體轉到了西門羽的另一邊。
趙大人又開口了,“田王氏,你乃是田榮的母親,也是此次投毒命案中的苦主,這事自然是要你同意的。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也該做得這個主,若是要對田榮開腸破肚,你是否同意?”
田婆婆愣了,這一下是震驚大過憤怒,“大人,這是為何啊?我兒已經死了,為什么還要這樣對他,死了都要讓他不得安生嗎?大人,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民婦的榮兒,為什么要這么對民婦?”
孫大人嘆了口氣,“田王氏,不是趙大人要對田榮開腸破肚,而是西門羽西門大官人懷疑仵作作假,他要求開腸破肚驗證田榮肚子里的喜餅有沒有毒?如果不開腸破肚,如何能驗得了田榮吃下去的喜餅。”
西門羽猜得沒錯,田婆婆是凄苦又憤怒,聽孫大人解釋完之后,凄苦暫時顧不上了,只剩下極度的憤怒,立時便撲了上來撕打西門羽,“你這個殺千刀的賊人,已經毒殺了我兒,你還不放過他,還想讓他不得安生讓他死無全尸。你......你好毒啊,西門羽,我今天跟你拼了?!?p> 西門羽知道田婆婆會憤怒會上來撕打,可沒想到田婆婆戰(zhàn)斗力這么強悍,而且用招很是陰毒,專門朝西門羽痛腳、臉上招呼。
田婆婆痛失愛子之下,將所有的悲傷全都轉化為戰(zhàn)斗力了,片刻工夫西門羽便滿臉的傷了。
公堂外一直聽審的人群里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了起來,“她大嬸子,你停手啊,你停手啊。”
這是李婉兒的母親李鄭氏,原來她們都跟著來了的。
李婉兒趕緊磕了個頭,“兩位大人,田婆婆痛失愛子又這般情緒激動,怕會出什么事,還是先讓田婆婆緩一緩吧?!?p> 孫大人、趙大人還是挺想讓西門羽吃點苦頭的,可一看田婆婆臉都扭曲了,爆發(fā)出的戰(zhàn)斗力一點都不像個老婦,也擔心她再出什么事,趕緊著衙役將兩人分開。
“田王氏,你若是不同意,本官也不會讓仵作開腸破肚的,你且放寬心。”
西門羽被田婆婆狠狠踩了好幾腳,還沒好的腳傷得更重了些,又被田婆婆扭撲撕打,早已摔倒在地不成樣子了。
原本只是像個惹是生非的花花公子,這會兒像個惹是生非被群眾群毆的倒霉蛋。
原本他想著讓田婆婆打一場出了這口氣,總還是得剖腹驗尸的,誰知道自己挨了打不說,孫大人竟然不讓剖腹驗尸?
白挨打倒是其次,這是要坐實了自己二人投毒啊。
西門羽不顧身上疼痛,趕緊翻身起來,“孫大人、趙大人,如何不剖腹驗尸,如何能確定田榮大哥確確實實是吃了喜餅出事的呢?”
田婆婆費了這半天的勁撕打西門羽,才剛被衙役拉到一邊去休息,一聽西門羽這話,那股勁又提上來了,撲上來又要撕打他。
老年喪子之痛讓她爆發(fā)出驚人的力氣,三個衙役才勉強控制住她。
雖被控制住了,可她憤怒的情緒卻無法控制,“西門羽,你這個殺千刀的狗東西,你必遭千刀萬剮,你西門羽家必定滿門抄斬。李婉兒,你這個賤人,你克死你爹還要克死你娘,克死你所有親人朋友,最后克死你自己,你死時必定頭腳生瘡腸穿肚爛......”
雖然知道田婆婆很悲傷很憤怒,可她這般激烈的情緒實在不利于孫大人、趙大人審理,孫大人一抬手,“且讓田王氏下去休息片刻,氣極了恐傷身。田王氏,你放心,你已失去孩兒,本官和趙大人斷不會再讓田榮死后都不得安寧?!?p> 西門羽也是個頭鐵的,提高聲音喊道,“孫大人,若不剖腹驗尸,如何確定田榮確系砒霜中毒而死,如何確定砒霜之毒乃是喜餅所致?命案如此草率,晚生不服!這既是放縱殺害田榮真正兇手逍遙法外,又是枉顧人命!”
李婉兒知道西門羽看似隨和,其實很有些脾氣,只是看你有沒有惹著他,不然當初第一次見面自己那個挑釁的眼神也不會激怒他了。
可這時候情況不明,你惹他們干嘛啊?這不是找打是什么?
一樁命案的發(fā)生,父母官要進行審理,就算最終可以洗脫你的罪名,中間可以給你多少苦頭吃啊,你這般激怒他們,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想到這里,偷偷拽了拽西門羽的衣衫,示意他別頂撞孫大人了。
你過去經常孝敬趙大人,趙大人看在你是錢袋子的份上給你幾分面子,你跟孫大人可是沒交情的啊。
你現(xiàn)在這般惹他,可是要他打斷你的腿?。?p> 這些可都是在審理案件允許的范圍內啊,你何必呢?
這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李婉兒其實比西門羽更容易認清現(xiàn)實。
西門羽心中堵了一口氣呢,任誰都知道我和李婉兒是冤枉的,你們這般草率定案,不就是想要我們的孝敬銀錢嗎?
孝敬銀錢可以給你們,可你們不能這么冤枉我。
我是喜歡偷香竊玉,可我從沒做過殺人的事,我不認。
“孫大人,難道清河縣斷命案就是這般草率的嗎?趙大人,身為同僚,難道你不該告知一下孫大人應當如何斷案嗎?既然協(xié)同審理,同僚犯錯的時候,你不該批評指正嗎?”
李婉兒長嘆一口氣,這一頓毒打是免不了了。
西門羽啊西門羽,我知道你傻,可是你犯傻能不能分時候?。?p> 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是什么事情?難道你看不清楚形勢嗎?
不管這個局是誰設下的,今日起我們倆沒有一個人能全須全尾地走出去,不死也得脫層皮。
我們老實點,應該是低調點處理這事,把銀錢交上去,換我們獄中好過一些。
你啊你,當真是從小順風順水長大的,沒吃過苦頭啊。
孫大人氣極了,臉上反倒露出微笑,“嗯,到底是曾考取過功名的,是有些見解哈。西門羽,依你之見,本官當如何審理呢?”
西門羽脾氣上來了也是個不怕死的,一梗脖子,“孫大人,既然有命案發(fā)生,首先確定死者死因。”
孫大人點頭,“不錯,田榮死于砒霜中毒?!?p> “好,確定完死因后,圍繞死因尋找證據(jù)?!?p> “根據(jù)田王氏和田肖氏證詞,田榮死前只吃過李家送來的喜餅,再未進食其他東西?!?p> “就算田榮死于砒霜中毒,如何證明李家送來的喜餅里就有砒霜?明明其他的喜餅都沒有毒?那么田榮......”
趙大人跟西門羽打交道比較多,自然知道他后面還有一籮筐的話等著,立刻打斷了他,“大膽狂徒,當真是考過功名的,就敢這般咆哮公堂。孫大人斷案本官協(xié)同審理,你也敢指手畫腳,面斥兩位朝廷命官,當真是膽大包天?!?p> “不錯,似你這般膽大包天的狂徒,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孫大人也將話鋒轉了過來。
“晚生沒做過的事,晚生如何承認?”西門羽這會兒沒了半點花花公子的浪蕩模樣,反倒有一種視死如歸誓要尋回清白的堅決。
孫大人捋了一下胡子,“西門羽,本官為官數(shù)十年,審理過的命案以百計,每一位兇手都堅稱自己清白無辜,哪怕證據(jù)確鑿了,還是堅稱自己清白無辜。根據(jù)田王氏和田肖氏所言,因李婉兒多次克死相公,田王氏曾與李婉兒的母親李鄭氏表達過關懷,可李鄭氏卻將之視為嘲諷挑釁,心中早已對田王氏和田肖氏懷恨在心?!?p> 公堂外的李鄭氏弱弱地喊了一嗓子,“大人,民婦沒有啊,民婦只是有些生氣她如此說婉兒,民婦沒有懷恨在.......”
話還沒喊完,聲音就啞了,估計是誰捂住了李鄭氏的嘴。
李婉兒嘆了口氣,娘親啊,這原本是個局,我們說什么根本不重要,他們也不會聽的。
重要的是如何給兩位大人交上孝敬銀錢,以及確定他們要多少孝敬銀錢,這事也就平息了。
“據(jù)田王氏和田肖氏所言,李婉兒極為孝順,聽了李鄭氏抱怨之言,早已將此事記在心上。恰逢此次回門,你二人商議一番后,便定下了這惡毒的計謀。為何只有一個喜餅有毒,因為這本是你二人針對田家定下的毒計,田家死哪一個人,你們根本無所謂,只要死一個便是了?!?p> 趙大人有經驗,抬手著衙役從后面捂住了西門羽的嘴。
孫大人繼續(xù)他的推理,“你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誰知道田王氏和田肖氏因見喜餅精致喜慶不舍得吃,所以才耽誤了這些時日。若不是田榮憐惜母親媳婦,只怕這事得等到你們回了吉良才會爆發(fā)出來?!?p> 趙大人嘆息道,“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你們做下的惡事,蒼天有眼不會掩埋這罪惡的。”
兩位大人你一言我一語來了個雙簧,西門羽氣得幾乎一口氣沒提上來,你們這是冤枉我上癮了是吧?
要錢可以,咱們私底下好商量,這般冤枉我拿我錢財,你當我西門羽是任你宰割的小綿羊嗎?
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后兩個衙役身強力壯,同時使了力按住他,哪里會讓他開口反駁。
孫大人嘆了口氣,“本以為你到底讀過些圣賢書,該是知道些禮義廉恥,看來本官高估你了,你跟那些作奸犯科的惡徒并無區(qū)別?!?p> 趙大人幽幽地補刀,“還是有區(qū)別的,到底讀過書的,這口才一般作奸犯科的惡徒倒是沒有的。別的惡徒,不過是梗著脖子喊兩句冤枉、罵我等幾句便罷,哪里像西門大官人這般舌燦蓮花?若不好好審理,只怕咱們倆頭上這帽子也不用戴了,還要一個生員來教咱們審理命案,這幾十年的父母官不是白做了嗎?”
孫大人佯做怒極的模樣,“行啊,本官倒想看看,西門大官人除了口才比其他作奸犯科的惡徒更了得之外,骨頭是不是也比其他作奸犯科的惡徒更硬些。來人啊,讓西門大官人見識一下什么叫公堂威儀?!?p> “啪”地一聲,孫大人又拍了一下驚堂木,“二十大板!”
“威武......”后面如狼似虎的衙役撲了上來,將西門羽逮到一邊。
李婉兒一言不發(fā)還想著事情有個回旋的余地,趙大人又幽幽地補刀了,“其實啊,西門大官人這種惡徒倒是好對付的,什么都放在明面上,只怕有些陰毒的小人,偷偷躲在暗處出謀劃策呢。西門羽再如何十惡不赦,終究也是為了別人出頭的?!?p> 孫大人點頭,“趙大人說得是,這事斷沒有一個人偷偷做下的道理,定然是夫妻二人商量后定下的。西門羽到底是個情種,想要憐香惜玉不假,可咱們明察秋毫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惡人啊。來人啊,上夾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