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今夏,卻感已然深秋。
林歡住的蘭亭苑樓下有幾顆銀杏樹,她記得上個月還是煢煢孑立,現(xiàn)在卻光禿禿的,滿目瘡痍。
人家說人走茶涼,樹也一樣,雖然說明年還會長出來,可樹還是那顆樹,葉子卻不是今年的葉子了。
地上金黃一片,卻顯得格外賞心悅目。
林歡還記得在很小的時候,她總盼望著快些長大,因為年齡的限制,因為不受任何的偏愛,因為太想得到某些人或事物的關注力……
后來她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不是長大就可以擁有,一直以來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她不是沒有期盼過。
所以,對于林橙,她始終都是抱有虧欠的。
早餐過后,林歡本來要帶林橙去市醫(yī)院復診的,臨時卻接到之前房東打開的電話,她還納悶呢,這都搬家兩年多了,找她會有什么事?
聽完電話里的內容,她面無表情的掛斷了電話。
旁邊林靜還有些疑惑的看著她,這是生氣的表情,這么多年來,她很少生氣,蘇靜記憶里好像也才見過三次,包過這一次。
不是說她溫柔,只能說她太過克制,克制到連自己的情緒都不能隨便顯露。
被偏愛的才有恃無恐。
因為沒有那個資本,連生氣這樣的小事都要衡量。
半響過后,林歡轉過頭來對蘇靜說:“靜靜,我現(xiàn)在有點事,你幫我?guī)〕热メt(yī)院復診吧”
語氣平靜的毫無異樣。
蘇靜:“出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一點小事,麻煩你了”說著回房間換衣服。
客廳里只留下蘇靜和林橙兩個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小鬼,快去換衣服,準備出門了”蘇靜沒好氣的懟著林橙,還在為了林橙誆她事耿耿于懷。
小沒良心的
“略略略~靜姨,你這么兇,小心嫁不出去哦”
林橙調皮的做了個鬼臉,甩了甩她那頭雞窩發(fā),晃晃悠悠的回了房間。
嘿!這是一點也不怕得罪她!
這玩意還不打,留著過年嗎?
她覺得她必須得跟小孩子計較一下!
教她做人!
腦子一轉,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機給某個不怕死的號碼打過去……
林歡在自家樓下意外的碰到了蘇讓。
她回頭看了看某個正在左顧右看打哈哈的某人,一切明了。
難怪出門的時候,她說要跟她一起。
林歡心里又狠狠地鄙視了蘇靜一把,轉頭隨意的跟蘇讓打招呼。
“蘇讓哥,早上好!”
“早上好,你們這是要出門嗎?”
蘇讓是那種溫文儒雅型,臉上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容,長得高大帥氣又是海歸,6年前合伙跟人開了家設計公司,林歡就是在他公司里上班的。
身后蘇靜無比吐槽鄙視自己的親哥,裝的真跟偶遇一樣,臉都不紅一下,兩面派!
或許略有所感,蘇靜好巧不巧的撞上蘇讓的眼眸里,那眼里意味分明。
外界的那些評論她哥時,是說盡了他的好話,她想說,你們都他么瞎了狗眼嗎?
這貨根本就是腹黑至極,扮豬吃老虎。
這智商雖高,可這情商確實挺堪憂的,這么久了,還沒追上,只知道恐嚇自己的妹妹,真不要臉!
就像現(xiàn)在,就那么一眼,她馬上就懂得了是什么意思。
這邊林歡說著,自己有點急事要出去一趟,所以叫蘇靜帶林橙去醫(yī)院。
蘇靜馬上提出讓蘇讓送她去,反正他有車,方便。
林歡就那么看著她,眼神仿佛在說,你敢不敢這么明顯?
蘇靜有些不好意思看她,摸了摸鼻子,咳了咳。
歡啊,抱歉哈,只能犧牲一下你的美色去轉移一下我哥的注意力。
“那個你有事想來我在也不方便,要不就讓蘇靜跟你去,我陪小橙去醫(yī)院吧”
嗯?
退而求其次?老哥手段這么高明了?
給你點贊!
知道先攻克小的,終于長腦子了。
“這...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林歡也覺得有個人陪她去會好點,因為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如果是蘇靜陪著的話那還好些。
“不麻煩,我在醫(yī)院有認識的人,而且,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小橙了”蘇讓見她答應,溫和的笑了笑,桃花眼里,有著不為人知的欣喜一閃而過,被他很好的隱藏起來。
蘇讓和蘇靜倆挺像的,尤其是那雙桃花眼。
隨后,他對著林橙招了招手,林橙走了過來跟他打招呼“蘇讓叔叔,好久不見!你又帥了”
笑的一臉燦爛,不諳世事,頭發(fā)沒綁,穿著粉色衛(wèi)衣和黑色褲子,小臉襯的皮膚白皙透亮,大眼睛忽閃忽閃,可愛至極。
“好久不見,小橙又長高了,越來越漂亮了,叔叔都快認不出來了?!?p> 蘇讓略微彎腰,與林橙同等高度平視,伸手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頭,小姑娘頭發(fā)很軟。
蘇靜覺得他哥這次很有希望了,她看的出林橙喜歡他,至少不討厭,小姑娘精靈著呢,誰對她好,她都知道。
目送蘇讓開車離開,林歡也和蘇靜一起打車去了。
喬明路177號。
到了目的地,他們下車,林歡提出她自己進去,讓蘇靜在這等她,蘇靜深知她的脾氣,也不執(zhí)拗,就答應了,讓她有事給她打電話,她點點頭,走了上去。
這是都是居民樓,地處深巷,人魚混雜,樓和樓都是緊挨在一起,整體看起來殘破不堪。
這個地方對于林歡來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畢竟,這是她住了差不多7年的地方。
她還記得,那時候她帶著只有2歲的林橙住進來,這里的房租對于南川的任意一個地方都便宜,后來跟房東把租金砍了又砍,房東看她年紀這么小還帶一個孩子,起了憐憫之心,就把房子租給她了。
這對于那時候東奔西跑每天擺地攤,躲城管的林歡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她心里充滿了感激之情,后來她搬家,還給房東送了臺電視。
所以,今日之事,房東也是念著舊情給她打了電話。
想到這,林歡心情就有些沉重,可是,沒有辦法,該面對還是得面對。
就像是即將來臨的冬天,即使你再覺得寒冷,卻怎么也躲不掉,因為一年復一年,它始終都在。
林歡聽著樓上似乎傳來爭執(zhí)的聲音,是她之前所在的六樓,那些人,果然還沒走,也確實,她沒出現(xiàn),他們怎么舍得走。
她往樓上走去,爭執(zhí)聲越來越近,聲音也大,她隱約聽到提到自己的名字。
“把林歡給我找來!”
“她好意思自己享福,自己弟弟書都沒得讀!”
“給我找她,真是個白眼狼!”
“……”
林歡到的時候,他們還沒注意到她,只見一個中年婦女,叉著腰,表情猙獰又強勢,就站在她之前住的房子門口,一副氣勢洶洶勢不兩立的樣子。
狹小的樓道里,燈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晦暗,一群男女老少都出來看熱鬧,個個表情豐富,聽著中年婦女在那里唾罵。
這個地方。
真是陌生又熟悉。
這個中年婦女,就是她的養(yǎng)母,李翠芬,旁邊還有一個幫著一起附和的是她弟弟,也就是林歡的舅舅,李勇。
倆人現(xiàn)在都一副嘴臉,把自私虛偽,利欲熏心演繹的淋漓盡致。
見沒人幫著他們說什么,只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
林歡看了好一會,這才走了過去,嘴角勾起一抹嘲諷。
高跟鞋的聲音在突然安靜下來的樓道顯得格外悅耳,慢慢的,大家都看了過來,而李翠芬一見是她,便再也忍不住似的破口大罵。
“你還真是沒良心的白眼狼!枉費我養(yǎng)你教你供你讀書,你倒好,發(fā)達了,連家人都不認了,果然是賤蹄子來的!”
這樣的唾罵,林歡經歷過無數(shù)次了,早已不痛不癢,任憑她怎么罵她,她也不在乎了。
她記得小時候,李翠芬對她好像真的好過,也會對她有著基本的噓寒問暖,給她做好吃的飯菜,后來是什么時候一切都變了的?
是在弟弟林楊出生之后吧。
也正常,本來被說不孕不育不會有孩子生,年近39歲的養(yǎng)父母沒有辦法才到福利院去領養(yǎng)了8歲的她,后來不到兩年,李翠芬卻被告知懷孕了,
那一天喜從天降,也是那一天,終結了林歡所有的快樂。
那一年,她十歲,心思也是格外敏感而需要被愛,從那以后,李翠芬性情大變,只要她稍微有點小錯,她便對她破口大罵,有時動手也是有的,
從此,林歡每天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不敢犯一點錯,吃飯永遠只吃一碗,連筷子碰到碗的聲音都不敢發(fā)出來。
那時候,他們還住在老家的村子里,剛上初一,要到鎮(zhèn)上去,走路需要兩個小時,而村門口,每天都有一趟車去往鎮(zhèn)上,父親每周會叫母親給她5塊錢。
后來,她每周都是步行上學,李翠芬沒給,她也沒有去要。
她聽到李翠芬說養(yǎng)她,教她,供她讀書,她不覺有些想笑。
從八歲到十五歲那中間的七年,確實是她給她飯吃,給她地方睡,她也很感激她,后來因為了一些事,她們之間鬧掰了,再后來,她逼著她簽下了一張十萬塊的欠條,從那個生活過七年的家搬了出來,直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