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背著尸筐,一人背著葫蘆,倒是個有趣的組合。
君步遙遙看著自己的便宜徒弟,輕笑道:“好小子,二十塊中品元石就騙來了鄭毅的玄階寶物,可真是個真小人呢……
白瞎了我的君子作風?!?p> 隋萊城頭,大長老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聲音消散于風中:你明知道此路不太平,何必淌這趟混水呢?
風聲嗚咽,無人回應(yīng),漫天黃沙很快淹沒了二人的背影。
“前輩當如何稱呼?”
“報喪人?!?p> 李澤知道此人不愿透露姓名,也不強求,繼續(xù)詢問道:
“前輩的衣服為何與先前收尸客不同?”
李澤注意到身旁男子的穿著,不再是白衣勝雪,深黃色的衣著,配上面巾遮住了整張臉,只露出一道細縫觀察著前路。
“收尸營職業(yè)劃分不同,衣著自有不同:白衣無常收尸客,黃衣如土報喪人,藍衣似天尋戰(zhàn)者,黑衣閻王亡命俠?!?p> 李澤微微頷首,白衣收尸,黃衣報喪,藍衣尋戰(zhàn)應(yīng)當是提供信息的人,黑衣當是收活人之命的。
這收尸營的劃分倒是詳細。
“謝前輩指教,晚輩還有一個問題,為何不用棺材抬著,要用竹籠背著他們?”
報喪人兩根拇指塞入肩帶,聲音雄渾而有力道:“我中原男兒,護國而死,還未歸家,豈能下榻?”
李澤緊跟著男子的腳步,不再言語,心頭覺得那報喪人的身影,又高大了幾分。
黃石村,
靠近中原的村落,卻比無盡的戈壁還要荒涼,常年的風沙侵擾,讓這里的建筑,全部籠罩著一層細密的黃沙。
黃衣報喪人于此,近乎融于景物之中,若不是他的呼吸悠長,李澤只怕會以為身遭無人。
一身白衣收尸客打扮的李澤,輕輕推開一家院落,唯有蜘蛛網(wǎng)和破洞百出染黃的家具,訴說著這里早已多年無人生活。
“報喪人來報喪魂,黃石村去黃石終。
兩位高人只管將劉三原地掩埋吧,他去邊防的第二年,他那婆娘和孩兒就染了風寒而去?!?p> 李澤尋著一處背風的角落,款款將才知道姓名的十夫長,埋葬于腳下。
邊境一向如此,邊境從來如此。
這般戰(zhàn)爭,又是為了什么?
老人見二人并未理會他,跟在他們的身后,向著下一位英烈的家中走去,口中絮絮叨叨著:
“劉三命苦,家中人卻沒遭什么罪,那風寒倒是好東西;
胡二就不同了,命苦吶,被人拿著血汗錢,入了家門,搶了妻?!?p> 報喪人繼續(xù)前行,李澤卻停下了腳步。
“黃石村地處西北,村人怎會感染風寒?”
滿臉皺紋,拄著木棍的老者,瞇起渾濁的眼,似是進了沙,呢喃道:“風寒有二,一為天寒導(dǎo)致,二為心寒導(dǎo)致,劉三的妻兒倒是貞烈?!?p> 李澤左手捂劍,右手扶正背后的葫蘆,繼續(xù)前行,聲音飄向老者:
“老先生是想借我的手,替那二人報仇嘛?”
“老瘋子可沒這個膽,不過是見少年郎眼中有義,勸你歸去罷了,莫要和他們起沖突,不值當?!?p> 胡二的家位于村北,雖有黃沙更盛,院中卻別具特色。
白楊聳立,梭梭草扎根于墻頭之上,抵御風沙同時,又給庭院染上一絲綠意。
手持木劍的孩童,跟著赤裸上身的大漢,練劍聲虎虎生風,唯有靠在樹下的女子眼中,時不時會分外走神。
報喪人站定于胡二門前,沒有推門而入,凝起聲線,傳遍黃石村:
“英烈胡二,奮戰(zhàn)邊境,御胡而終,吾輩楷模。”
其聲悠揚,伴隨著黃沙,回音裊裊。
院中男子驟然變了臉色,先是大驚,再是大喜,又是大苦。
李澤知道,報喪人先前不給劉三報喪,是因為家中再無活人,如今給胡二報喪,定是那家中還有親人所在。
樹下的女子慌張起身,連滾帶爬地想去開門,卻被那裸著上身的男子,踩于腳下。
報喪人冷喝一聲:“院中有人,為何不來接喪?”
“俺女人早和他斷了聯(lián)系,他是生是死,與俺家無關(guān)?!?p> 報喪人冷笑一聲,李澤聽出了這笑聲中的怒意,“收尸營報喪人,只報喪不取命,開門迎喪,不然吐出你們這些年吃下的破撞營士卒軍餉。”
趴在地上的女子,雙手捶地,不顧黃沙弄花了臉,連哭帶罵道:“大人救我,我不是他妻子,是他霸占了我的家啊?!?p> 裸著上身的男子,一巴掌將其按于黃沙內(nèi),壓低聲音道:“再敢出聲,老子弄死你!”
女人哭而無聲,她恨自己不如劉三的妻子忠烈,這才糟了這賊人的毒手。
手持木劍的小兒,呆立于場中,見怪不怪的場景,他早已習慣。
他這假爹告訴他的理由便是:女人,生來就是生殖的工具,勿談什么尊嚴。
報喪人看著李澤緩緩抽出佩劍,不再理會院內(nèi)的穢語,雙眼泛著一絲不解道:
“收尸營的規(guī)矩,除了亡命俠,其他人不可與活人起沖突。這般霸妻之事,乃邊境常見,今日你殺一個,往后還有更多,何必如此?”
李澤抖過白色衣袖,君鼎劍劍花破門,不曾習得劍術(shù)的他,多少從止水劍法中領(lǐng)悟零星的基礎(chǔ)劍法。
“我不過是預(yù)備級的收尸客,收尸營的規(guī)矩與我何干?破撞營為中原守國門,中原人卻在背后行如此不恥之事,這種人當殺,殺一個少一個!”
報喪人身形微震,語氣中帶著一絲玩味道:“霸占胡二妻子之人,乃是這片出了名的土匪頭頭的親弟弟,他背后可有穴竅境的高手撐腰,你還要繼續(xù)殺?”
李澤的腳步?jīng)]有絲毫放緩,徑直踏入院落之中,凝聲道:“你的陽壽到了,煩請閣下死一死,收尸客李澤,送您上路。”
報喪人雙手環(huán)于胸口,輕輕放下背上的尸筐,看了眼面帶微笑死而無憾的十夫長,心頭不免生出一絲蕭條之意。
赤裸上身的男子,眼神泛恨,松開按著女子頭顱的手,雙指輕捏含于口中,吹出一聲脆耳的哨音。
筆落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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