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依你的意思是，你那位朋友，不想當妖怪？”
中年男子穿一身青灰色道袍，摸著下巴反問。
內(nèi)殿視線剛好，陽光透過西窗，灑落金輝滿地。
敖扇與中年道士面對面，而元靜站在他身側(cè)，難得閉上嘴做聆聽狀。
這位中年道士，正是清風(fēng)道觀的清風(fēng)道長。
他面容端正，人如其名，身上有種令人如沐春風(fēng)的氣度。
這種人很容易被人輕視，但若你仔細看看那雙含著笑意的眼睛，就能發(fā)現(xiàn)其中蘊含著怎樣的智慧。
清風(fēng)道長不像是一旁元靜那樣，有著年輕人鋒芒畢露的銳利，而是一種歷盡千帆的從容，仿佛能看穿世間任何謊言。
敖扇面對著這雙眼，臉上沒有顯露出絲毫變化，心中卻其實隱隱有些緊張。
就在剛剛，被元靜引進來后——她使用了著名的“無中生友”技能。
將自己的大體情況，全部以“好朋友”的名義講述出來。
然后再借此詢問清風(fēng)道長，人類在瀕危時融合了妖丹后，能否再將其剔除。
當然，這也是“好朋友”拜托她問的。
然而對著清風(fēng)道長似笑非笑的眼神，敖扇滿是不確定。
難道他看出自己在說謊？
算了，不管怎么樣，只要對方不拆穿就好。
敖扇點頭肯定道：“對?！?p> “這倒是挺稀奇。”清風(fēng)道長挑眉笑了笑，又問：
“凡人生老病死，壽命不過幾十載，妖怪可不一樣，他們身體強悍，壽命悠久?！?p> “你朋友，就一點都不心動？”
他說是從古至今的事實，無論什么時候，妖怪和人類互相之間，永遠都是這樣——
妖怪羨慕人類得天獨厚，學(xué)習(xí)人類的外表、行為和感情。
而人類羨慕妖怪的自由和長壽，為了追尋長生，拋妻棄子都是輕的，更甚者連國家都為此覆滅。
那敖扇心動嗎？
自然是心動的。
拋開長壽這一點不說，單就是強勁健康的身體，就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仿佛每一個細胞都充滿活力，每一個器官的作用都發(fā)揮到最大，這種感覺是會上癮的。
但敖扇并未猶豫，只是堅定地看著清風(fēng)道長，告訴他、似乎也是告訴自己：
“或許，她有不能接受的理由?！?p> 感受到女孩身上，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悲傷情緒，清風(fēng)道長愣怔片刻，打消了繼續(xù)詢問的準備。
他輕輕嘆了口氣：“小姑娘，你有沒有想過，這妖丹對你朋友來說，或許是一件好事？”
敖扇一愣，雖然并不覺得那是什么好事，但仍順著清風(fēng)道長的話問：
“道長為什么這么說？”
清風(fēng)道長雙手背在身后，眼神悠悠看向窗外，一副高人作態(tài)。
“從二十多年前起，這個世界的靈氣就在逐漸復(fù)蘇?！?p> “除了我們這些已經(jīng)沒落許久的玄門中人，人類幾乎對此毫無察覺?！?p> 他說著，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但妖怪不一樣?！?p> “妖族依靠傳承記憶，即使有幾千年的斷層，傳承依舊存留于骨血之中?！?p> “只要是有點資質(zhì)的，基本上都會在感受到靈氣時，第一時間覺醒傳承記憶?！?p> “即使連靈智都沒有，它們也能自發(fā)修煉?！?p> 說完，他轉(zhuǎn)頭看向敖扇，眼帶笑意：
“你說，它們修煉了這么久，若是一朝開啟靈智，發(fā)現(xiàn)周圍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兩腳獸，會怎么樣？”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清風(fēng)道長的眼神卻格外認真嚴肅，敖扇忍不住呼吸一沉。
她想到三天前，小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樣子。
小女孩額頭上那滾燙的溫度，仿佛還隱隱殘留在自己掌心。
如果再有妖怪對小舅舅一家人下手……
想到這種可能性，敖扇不自禁捏緊了拳頭。
不，不行……她已經(jīng)失去了父母，不能再失去親人了！
“哎，小師妹，你怎么了？”元靜一臉關(guān)心。
在敖扇解釋過自己并無師承之后，元靜看她基本就等于看自己人。
他覺得以自家?guī)煾傅哪蛐裕缴冗@么好的資質(zhì)就在跟前晃來晃去，他怎么可能舍得放過嘛？
果不其然，清風(fēng)道長嘆了口氣，做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先給敖扇來了一番恐嚇：
“而且，不是貧道不愿意，剔除妖丹的方法確實是有，但對身體危害極大，一不小心恐怕還會喪命……”
“你忍心看你朋友年紀輕輕，一身病痛，甚至早夭嗎？”
元靜：？？
他狐疑地看向師父，您這說的，怎么跟之前教的不一樣?。?？
見他似要開口詢問，清風(fēng)道長趕緊瞪了眼傻徒弟，示意他閉嘴。
滿意地看到好騙，不是，單純的女孩搖頭后，才繼續(xù)道：
“這就對了，妖丹對你朋友來說，絕對是利大于弊。”
“而剔除妖丹，又太過危險，依我看，還是勸你朋友打消這個念頭吧?！?p> 敖扇捏緊了手，緩緩點頭，完全沒注意到元靜滿臉同情。
收到清風(fēng)道長的眼神，雖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元靜還是非常配合地閉嘴了。
只是看著敖扇對師父十分信任的樣子，不禁默默在心中嘆氣：
師父您老人家，真是造孽啊……
總之，來道觀一趟，敖扇不僅沒能如愿剔除妖丹，還收獲了清風(fēng)道長的一打洗腦包。
當然在清風(fēng)道長看來，除了一點小小的恐嚇，他說的可全都是真話。
靈氣復(fù)蘇是真的，妖怪修煉了很久也是真的。
雖然有資質(zhì)的很少，基本也不會主動害人，但他也沒明說它們會害人不是嘛？
一切都是小施主自己腦補的。
其實即使是夢妖，拉季海入夢，也只是過于孤獨，而產(chǎn)生的下意識行為而已。
對它來說，根本就不知道現(xiàn)實是什么樣子，也更不知道被自己拉入夢境的人，會有什么后果。
仗著敖扇不知道這些，清風(fēng)道長小小利用了一下她對親人的重視。
敖扇還不知道自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她已經(jīng)在清風(fēng)道長的忽悠下決定要保留妖丹，借用它的力量保護好小舅舅一家人。
情感上的變化只是一點小小的代價，和親人的安危比起來，算不了什么。
“我明白了，多謝道長解惑。”
打定主意，她站起身，打算跟清風(fēng)道長師徒兩人告別。
元靜詫異：“哎？你這就要走了？”
他看向師父，按照正常劇本，接下來不應(yīng)該忽悠她拜師嗎？
“等等?！鼻屣L(fēng)道長沒有讓他失望，笑瞇瞇攔住敖扇：
“既然來了，也不能讓你白走一趟?！?p>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手機？
敖扇呆呆地看著清風(fēng)道長朝自己走過來，亮出微訊二維碼。
他笑得和善：“小施主，加個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