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賈致公.算是敞開心扉
賈致公不動聲色,道:“令尊、令堂高壽?”
賀雨婷輕嘆一聲,道:“家母在生下舍弟之后沒多久,就因病過世了。家父過世,也已經(jīng)三十年了?!?p> 賈致公有些意外:“哦,這么說來,是令尊過世后,賀大人來到的川西?”
賀雨婷點了點頭:“可以這么說。家父過世后,本來應(yīng)該我繼承賀家家主之位。但我無意家族事務(wù),全盤托付給了弟弟。自那之后,我就來到川西,再未回去過了。”
奇怪。
賈致公問道:“賀大人十九歲就中舉,絕頂聰明之輩。為何從東州天下豪富之地,放棄了家族,放棄了仕途,不遠(yuǎn)萬里來到這里?”
川西素來是中土流放犯人的地方,放棄優(yōu)越的東州,來到這里,無異于自我流放。況且是一待就是三十年,太過不合常理。
發(fā)生了何種變故,才會這般自我流放呢?
賀雨婷眼中露出了悲傷之色,但是很快恢復(fù)正常,凄然一笑,搖了搖頭,道:“造化弄人,我不想再提了?!?p> 三十年過去了,還能讓他如此難過,一定是傷透了他的心了。
賈致公又問道:“賀大人到了川西這些年,成家了嗎?”
賀雨婷有些警覺地看了看他,道:“賈大人這是要探究我的底細(xì)?我是朝廷命官,家人子女均有記檔,賈大人只需去布政使衙門一查便知?!?p> 賈致公急忙道:“賀大人千萬不要誤會,閑談罷了。如果大人覺得不便,就當(dāng)我沒問就是了?!?p> 賀雨婷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有些難過,道:“其實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我成過家,也有個女兒。但內(nèi)人過世十多年了。本想將小女留在身邊,但她舅舅不愿讓她跟我留在川西受苦,內(nèi)人過世,參加完葬禮,他就把小女帶走撫養(yǎng)了。算起來,我已經(jīng)有三年沒有見過她了。就在上個月,我接到她的信,說她舅舅為她選了個人家,準(zhǔn)備明年成親了?!闭劦脚畠?,眼中露出光芒,臉上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露出了微笑。
看得出來,他對女兒的婚事是滿意的。
賈致公見他模樣,會心一笑,愈發(fā)覺得他并不是孔德祐口中的那個人了。
一個對女兒如此掛念的人,很難讓人覺得是個梟雄!
賀雨婷見他不語,反問道:“賈大人呢?是否也已經(jīng)成家了?”
賈致公搖頭笑道:“圣州弟子身不由己,除了繁忙的公務(wù),更有無休無止的修行,成親相比普通人家,本就是要晚。我呢,又是大弟子,相比一般的弟子,擔(dān)子更重,至今尚未婚配?!庇质且恍?,壓低聲音道:“雖然我并未正式成親,但已有心儀之人。只待這次的事情結(jié)束,我就準(zhǔn)備擇機(jī)稟明師父師娘,去她家求親,爭取一年之內(nèi),就能將她迎娶過門。”
賀雨婷沒想到他居然將這么秘密的事情告訴了自己,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又有些感動:“賈大人將此事相告,賀某很是感動?!?p> 賈致公道:“你我雖是初次見面,但你能放棄那么多前來川西,讓我心生敬佩。對敬佩之人,有什么好隱瞞的?”
賀雨婷急忙道:“不敢,不敢。我三十年留在川西,一事無成。賈大人初到川西,雖然時間不長,但接連立下大功,豈是我賀某能比得了的?”
相互恭維一番之后,兩人都覺得輕松了不少。
賈致公指了指驛站,笑道:“我這個小師兄九歲就被逐出師門,流放到了這里。十年的川西生涯,他變得無法無天。王捕頭在為我們領(lǐng)路時,提到過不少他的事,荒唐透頂。不知道賀大人是否聽說過一些?”
賀雨婷點了點頭,道:“怎么會沒有聽說?他前些年每次去縣城,總是喜歡去逛青樓。雖說他只是個驛丞,算不上官吏,但他到底算是衙門的人,也是縣衙在供養(yǎng),規(guī)矩還是要守的。我兼任主簿之后,多次警告過他,甚至威脅說,再敢去逛青樓,就革除他的功名。”苦笑著搖了搖頭,道:“自那之后,他像以往那樣大搖大擺去的少了許多,但私下還是沒少去。我又能怎么辦?難不成真的革除他功名?革了之后呢?拿什么約束他?唉,算了,到后來只能睜只眼閉只眼罷了?!?p> 這話我相信。
賈致公點了點頭,又道:“王捕頭說他去的少了,是因為沒錢了?”
賀雨婷也是無奈:“這么說也沒錯。那種地方的開銷,豈是一個小小的驛丞能承擔(dān)起的?所以他想著花樣在孟秋借錢。單單只是這座驛站,就被他抵押過不下十次,至今還有七八人聲稱驛站周邊的地屬于自己。所以,每次只要他出現(xiàn)在了縣城,屁股后自然就少不了追著要債的。”
賈致公有些頭疼了,苦笑道:“我俸祿一年不過只有百兩,能積蓄下來的更少,看來這次要被他折騰光了?!?p> 賀雨婷卻搖了搖頭,道:“那倒也不必。川西比不了圣州,去趟青樓也花不了幾個錢。他自詡為讀書人,要求高,一般的女人看不上,喜歡既會些棋琴書畫又年輕漂亮的女人。這種女人價格是高,但一般都是外地流放過來的犯官之女,賣到了青樓。剛來的時候貴些,民間辦的青樓的話,過一夜要一兩銀子左右。那里不能賒賬,他去的并不多。至于官辦教坊,他雖然去的不少,但賴賬的本事也不小,經(jīng)常以進(jìn)城公干、開銷要府衙報銷為名不付錢。再加上這些年他暗地里搞了不少錢,所以,據(jù)他自己說,他欠錢總賬并不多,應(yīng)該也就一百兩左右。只是這個賬總是要還的。尤其是最近幾年,他幼年風(fēng)流留下的討債鬼都來討債了,認(rèn)下的兒子就有七個,六個已經(jīng)送到縣城書院,還有一個年底大概也要去了。稱得上是債臺高筑,日子別想好過了?!?p> 賈致公有些無奈,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即便是他沒有被逐出師門,這些事被師父知道了,他的圣州弟子身份也是別想保住了?!庇质且粐@,道:“不管是圣州弟子,還是讀書人,都算是被他丟盡了臉面?!?p> 賀雨婷卻道:“這在川西算得了什么?我兼任主簿時,每年生員考核,哪座青樓不是滿滿的讀書人?人不風(fēng)流枉少年,他畢竟年紀(jì)小。川西的兒子不值錢,他能認(rèn),還愿意領(lǐng)回去送到書院,就憑這一點,他遠(yuǎn)比一般人要好得多?!?p> 賈致公點了點頭,嘆道:“不管怎么說,他都是太過放縱。等到這次事情結(jié)束,我一定好好訓(xùn)斥他一頓?!?p> 賀雨婷笑道:“我用他的功名警告他,他都不當(dāng)回事,何況其他?只有這座驛站,才能守住他的心。當(dāng)這個驛丞,別指望大富大貴,更不能指望升官發(fā)財,但至少安穩(wěn),不至于餓死。也正是這份安穩(wěn),才能將他一直被拴在這里。我克扣他物資抵債,卻不敢克扣太過分,至少要保證讓他能活下去,也就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