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賈致公.真亦假來假亦真
賈致公謝道:“這些年我這個小師弟,真是多謝賀大人的關(guān)照了?!?p> 賀雨婷搖了搖頭,苦笑道:“賈大人用不著謝我,這也是無奈之舉。大人到川西也是有些時日了,自然知道川西的官員想要活下去有多難?官員尚且如此,更何況他這種微末小吏?不瞞大人說,孟秋縣在川西算是個大縣,人口也多,通縣共有六處驛站,但很難找到像辛濟這樣愿意安穩(wěn)待在驛丞位置上的。去年,距離這里最近的杜馬驛站遭到狼群的襲擊,驛丞加三個驛卒,總共就找回兩條胳膊、五條腿骨。人沒了,想要找人填上可就太難了。不管縣衙開出的條件多好,至今沒人愿意去接手?!遍L嘆一聲,道:“唉,那里的驛站算是廢了。都難?。」俑y,官員難,小吏更難。這種孤懸在外的驛站想要在川西存活,就更難。我這些年一直自我安慰,辛濟能好好活下去,就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對于他私生活如何,管那么多干什么?”
賈致公沉默了。
他不是不知道這里存活難。
這次來的路上虎狼也是不斷,但從主政一縣的賀雨婷嘴中說出,卻更加讓人感覺震撼。
是啊,在這里能活就已經(jīng)是最大的成就了,何必在乎私生活混亂呢?
賈致公嘆了口氣,道:“賀大人這話,再次讓我受教了。不管辛濟是有多胡鬧,至少他還活著,不是嗎?活著,比什么都強?!?p> 賀雨婷點點頭,道:“活著,就有無限可能。死了,可就一了百了了。瀟灑一天算一天,我想這話快要成為他的座右銘了??h城去的少,但周邊的女人沒少被他禍害。明知道夜里出門不安全,還是耐不住寂寞,隔三差五就往外跑。他膽子也大,居然連孔家的女人都敢偷。偷個孔家小媳婦也就算了,還是黃花大閨女。當晚送回去或者是在她那偷摸睡一晚也就算了,即便被抓了,咬死抵賴說那女人是走婚人家也就是了。他倒好,扛到驛站睡了三天才給送了回去,蓮落鎮(zhèn)鬧得沸沸揚揚。這不是打孔老爺?shù)哪樐兀靠桌蠣斈鞘悄茌p易得罪的?能放過他?不是我求情,他別想活命。我好話說盡,又賠償了孔家三十兩銀子,孔老爺還是一把好把驛站燒個干凈,這才罷休。他辛濟倒好,知道惹禍了,居然就躲在鎮(zhèn)上一個女人被窩里三天,直到聽說孔老爺消了氣,這才露面。我氣得不行,但也沒辦法,只能親自帶著他去給孔老爺磕頭賠罪,這才算完。”
至少辛濟偷孔家女人的事是真的。
賈致公無奈一笑:“那之后他是不是收斂一些了?”
賀雨婷冷笑一聲,道:“收斂?更放肆了。不是偷了,有些女人簡直就是搶了。就算是孔家女人,這兩年被他睡的也不少。他欠了孔老爺錢,孔老爺也怕他腳底抹油,不敢逼他太緊,只要不是不告到孔老爺面前,孔老爺也就睜只眼閉只眼,裝作看不見了。但這小子這么混蛋,也不能說全是他的責任,有些女人也愿意往他身上貼。辛濟這小子縱有千般不好,但有這點好處,就是不小氣。只要是他偷過的女人,不管什么時候有事找他,他只能要辦到,就絕不推辭。他雖然通常窮的叮當響,但手里經(jīng)常還是能搞到些錢,而只要手里有錢,對那些女人就很大方。再加上他人又聰明,鬼點子多,有些女人甚至盼著他去偷呢?!?p> 賈致公有些哭笑不得了:“他得罪了孔老爺那么多,居然還能從孔老爺那里借到錢?!?p> 賀雨婷也是無奈:“從孔老爺那借錢,說是為了重修驛站。但你也看到了,材料縣衙給了不少,人手也是縣衙出的錢,幾乎就沒有讓他出錢。他說花在驛站重建上了,鬼才信呢?五十兩銀子去哪了?還不知道花在哪個女人肚皮上了呢?但你能怎么辦?賠償孔家的三十兩銀子,是我拿出來的,算是他借我的。到今天,他也只還了我二十兩。剩下的十兩,他多次承諾說今年一定還,但這話今年他說了不下十次了,我還一文都沒見到呢?下個月再不還我,我就準備從下個季度的物資中先扣五兩再說了?!?p> 賈致公更加無奈了,只能苦笑:“來的路上,聽王捕頭說,因為黃獵戶在這山洞中迷了路,黃獵戶的婆娘被辛濟要挾,這件事不知道賀大人聽沒聽說過?”
說了這么多閑話,這才是目的。
如果孔德祐所言屬實,那么賀大人你就不能裝作無動于衷吧?
賀雨婷臉上表情絲毫沒有異常,苦笑著點了點頭,道:“事后沒多久,我就聽說了?;奶?!胡鬧!他哪里就缺女人了?為何要脅迫?不僅丟自己的人,而且丟了官府的臉面。事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四處宣揚,連一晚上與黃獵戶婆娘弄了幾次都敢講。真是不要命了!為了這事,我還專門讓王捕頭給他帶過話,讓他小心被黃獵戶暗算。他到好,滿不在乎?!?p> 賀雨婷的樣子絕不像是假裝。
這就完全出乎賈致公的意料了。
但孔德祐的話卻相反。
到底誰的話才是真的?
賈致公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道:“但我又聽說,這件事根本就沒有發(fā)生過,是假的?”
這次輪到賀雨婷感到意外了,吃驚地看了眼面帶微笑的賈致公,隨即譏笑一聲:“假的?我倒是希望是假的。我是孟秋父母官,辛濟是我治下的小吏。這種事情出在我任內(nèi),丟人算是丟大了,我想甩都甩不掉呢?”
賈致公笑道:“也不能說沒有這種可能?”
賀雨婷搖了搖頭,道:“說是假的,這話只可能是黃獵戶傳出去的。那件事之后,黃獵戶暗算過辛濟幾次,但都沒得逞。辛濟呢,也不是善茬,不僅不知道收斂,反倒是黃獵戶暗算他一次,他就趁黃獵戶不在家時,大搖大擺去找他女人一次。那女人自然不會再受他脅迫,每次都是要反抗的。辛濟那混蛋別看長得瘦弱,力氣可是不小,不管三七二十一,扛起那婆娘就進屋,進屋就鎖門,半天不出來。兩個都是年輕人,干柴烈火,獨處一室,要說沒發(fā)生點事,誰會相信?次數(shù)多了,黃獵戶自知奈何不了辛濟,也算是自認倒霉,就想跟他求和。辛濟呢,也算是有個臺階,更不想一直被人惦記。兩人算是各取所需,也就講了和。辛濟答應補償黃獵戶一筆錢,黃獵戶對過往既往不咎。據(jù)說是辛濟跟黃獵戶女人已經(jīng)談好了,補償十幾兩銀子,對外呢,則說是辛濟欠他們的錢。這件事,王捕頭對前因后果最是清楚,找他一問就水落石出了。”
王捕頭與你自然是一條心,這其中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還難以斷定。
“這種事情在外省,罪過可不小。但在賀大人口中聽來,像是民間風流韻事?”
賀雨婷又是一笑,道:“這里是川西,不可與外省相提并論。我雖是一縣父母官,權(quán)限遠沒有孔老爺大。這事又發(fā)生在蓮落,孔老爺都當個玩笑在看,我又何必多管閑事?!?p> 你是孟秋縣令,主政一縣,可不是閑人。這也不是閑事,而是犯罪。
“孔老爺也知道這件事?”
“蓮落傳得沸沸揚揚,他怎么會不知道?”
孔德祐對辛濟睡黃獵戶婆娘的傳聞嗤之以鼻,但王捕頭、賀雨婷卻又均是一口咬定確有其事,而且確信孔德祐知道其中詳情。
這事就簡單了,只要三人當面對質(zhì),自是真相大白。
故意找這種無關(guān)大局的事情聊了這么久,賈致公心中已經(jīng)有些底了。渾身輕松,笑道:“如果這件事屬實,雖然這里是川西,但我這個小師弟這頓懲戒是免不了的。他在大司寇府多年,清楚脅迫婦人的罪可不輕。不扒了他一層皮,他別想輕易脫罪。”
賀雨婷微微一笑,道:“要是懲戒有用,川西就不會是法外之地了。”
我等你這句話可是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