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辛濟(jì).他并不是個壞人
趙懷雄輕輕地?fù)u了搖頭，又是嘆了口氣，道：“也是從她的口中，我知道了萬長有居然在多年前就已經(jīng)得到了九天秘籍。得到這個消息，我很是震驚。萬長有是上代圣州弟子之中的佼佼者，一直與家?guī)熕浇簧鹾V。雖然與我不是同門，但在我年幼修行時，他到師父家中做客，曾經(jīng)指點(diǎn)過我。在師尊過世之后，修行上也給過我諸多幫助。在我心中，一直將他作為最為敬重的師長之一。所以，當(dāng)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非常震驚，幾乎不敢相信耳朵。萬長有爭奪天王位失敗，自我放逐已是多年，但我相信他的為人，絕不會是個自甘墜入魔道之人。因此，我并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而是私下在西北的一個小縣城中找到了他，當(dāng)面質(zhì)問他。他并沒有否認(rèn)，承認(rèn)得到秘籍有些年頭了。震驚之下，我勸他將秘籍交給圣州，或者立刻銷毀。他仍當(dāng)我是個孩子，不僅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了我，還教訓(xùn)我不應(yīng)該摻和進(jìn)來。我們誰也說服不來誰，只能不歡而散?；氐绞ブ荩记跋牒?，我雖然心知這絕非小事，不應(yīng)該對師門隱瞞，但讓我出賣他，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沒過多久，西北傳來消息，說萬長有突然神秘失蹤了。別人聽到這個消息，可能不覺得有什么，但我知道，他并沒有像我信任他那樣信任我，他一定是害怕我將消息泄露，這才躲了起來。我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只能將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向掌門師伯進(jìn)行了匯報。雖然很快，萬長有成了被圣州通緝追殺的叛徒，但師伯卻責(zé)備我刻意隱瞞，因私忘公，錯失了抓捕萬長有的最佳良機(jī)，對我甚是不滿，幾次公開在師兄弟面前因?yàn)榇耸掠?xùn)斥我，甚至將我作為不稱職弟子的典型。我雖然不服，但畢竟是自己做錯了，絕不敢埋怨師伯，也只能暗暗發(fā)誓，一定要親手將萬長有緝拿歸案。但萬長有自從離開西北之后，卻猶如石沉大海，再沒有任何消息。我苦苦尋了兩年，功夫不負(fù)有心人，終于還是讓我在漠北遇到了他。我們言語不和，打了起來。我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打成重傷，用計詐死這才逃了出來?！?p> 辛濟(jì)這才明白了他們兩人之間的所謂‘恩怨’的由來，不由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但卻什么也沒說。
秘籍、女人、權(quán)力，世人誰不愛呢？為了這些而產(chǎn)生的爭斗，談不上誰對誰錯！
沒有好人，也沒有壞人！
趙懷雄長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傷的極重，足足花了三年，我才恢復(fù)。養(yǎng)好傷之后，我再次離開圣州去尋找他。但這次，不論我用什么方法，卻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就在我都快要絕望的時候，十三年前的一天，我隨同師伯在天王府參加慶典，無意中見到了他的身影。我一時間欣喜若狂，知道他膽敢現(xiàn)身天王府，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企圖。我暗自告誡自己，一定不能打草驚蛇，一定要抓住這次機(jī)會，將功贖罪，決不能像上次那般魯莽。我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準(zhǔn)備查出他的陰謀之后，再伺機(jī)將他一舉擒獲。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在天王府轉(zhuǎn)悠了一圈，卻在偷聽到天王與大司寇王文京的談話之后，離開了天王府。我一路尾隨他到了大司寇府，沒想到他居然去害一個孩子。那個孩子，就是你了。眼見你受傷暈，我羞愧難當(dāng)，本想立刻現(xiàn)身抓他，卻見他又給你醫(yī)治。他的行為讓我更加困惑不解，猶豫不決之間，又被他逃脫了。我怕你喪命，也知道追不上他，趕緊進(jìn)了房間。試了你脈搏，知道你已經(jīng)成為了廢人，再不能修行，心中更是自責(zé)。暗暗發(fā)誓，就算是為了你，也要抓住萬長有。但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神出鬼沒，誰知道下次見到又要等多少年呢？就在我快要絕望時，居然又在綠柳湖畔發(fā)現(xiàn)了他的蹤跡。這次我預(yù)先埋伏，趁他不備，將他傷的很重。但是就在我以為將他制服，卻沒想到他狡猾至極，一著不慎，被他掙脫束縛，跳到了綠柳湖之中。我不會水，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像條魚一般在湖里沒了蹤跡。之后，整整十多年過去了，不管我用何種方法手段，卻再也沒有了關(guān)于他的任何消息。我甚至一度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直到一個月前的一天深夜，田師弟突然來找我，說他接到可靠情報，確定了萬長有的行蹤，并且言辭鑿鑿說，某日他一定會出現(xiàn)在這座驛站之中。田師弟素有賢名，他的話我自是不會懷疑，因此大為興奮。我已經(jīng)錯失了好幾次機(jī)會了，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絕不能再讓萬長有從我手中逃脫。因此得到這個消息之后，接著哥哥巡邊的機(jī)會，秘密向哥哥借調(diào)人手，組織了這次圍捕。但這些年的屈辱，讓我起了執(zhí)念，九天神功到底有何魔力，居然能讓德高望重的萬長有拋棄一切？我讓志浩假扮我去見萬長有，本是想先試探一下萬長有修行的底細(xì)。雖然萬長有修為已接近化境，但想來志浩也不至于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只要志浩能抵達(dá)住萬長有前幾招的攻勢，待他放松警覺，我突然從暗中殺出，必能一擊成功。但沒有想到田師弟竟然沒有沉住氣，偷襲了萬長有。一擊即中，并將他打成重傷，大大出乎我的意料?！?p>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趙懷雄長長舒了口氣，反倒是越來越平靜，再沒有癲狂之態(tài)，接著道：“更我沒有想到的是，萬長有竟然會被天罰完全嚇住了。在我聽到萬長有說要交出秘籍時，立刻沖了進(jìn)去。我本意只是將他劫走，獨(dú)吞秘籍，并沒有想過要?dú)⑷?。田師弟阻攔，隨手刺了他一劍，本打算將他逼開，但他見到我之后，大吃了一驚，手腳大亂，竟然對我那本是虛招的一劍，完全沒有的阻擋，被我失手一劍刺死。我一時也是呆住了，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會將他殺死。但此時大錯已成，無法彌補(bǔ)。一時鬼迷心竅，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反手一劍又刺死了志浩。他沒有想到我會殺他，沒有任何防備。如果任由志浩躺在這里，很快就會真相大白，所以我才會放火將他們遺體燒了。那些弟子應(yīng)援來的很快，我已經(jīng)沒有了時間從容搜索，只好先躲了起來。隨行護(hù)衛(wèi)弟子將這里檢查完之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破綻。趁他們?nèi)デ笤?，我混進(jìn)了驛站，卻聽到了你這個小驛丞在哭泣。你的哭泣聲喚醒了我的良知。我突然覺得自己可悲，更為自己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貪念感到羞恥。這本秘籍害人不淺，得到它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不管你們信不信，這些天以來，我之所以不離開，并不是為了吞并秘籍據(jù)為己有，我一定要親手毀了九天秘籍這個禍害。我潛入密道，在萬長有身下天罰劇毒，就是為了要徹底毀掉他身上的那份。不管是誰，只要想得到那份秘籍，就只有死路一條。”
越說越是激動，胸口也跟著劇烈地起伏著。劇烈喘息了良久，終于平復(fù)了自己的情緒，接著道：“我殺志浩，只是一念之差，我很后悔。這么多年以來，我也一直將他與鳴兒視作我的親生兒子一般，不管他們犯了什么錯，我都能包容，甚至不忍心責(zé)備他們半句，但到頭來我卻親手將他殺了?；謴?fù)了理智之后，我心中這種痛苦，你能想得到嗎？”說完這些，又一次淚流滿面，臉上充滿了懊悔。
趙懷英長嘆一聲，也是難過，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子，背對著眾人。
過了許久，趙懷雄這才平復(fù)了悲傷的心情，語氣也變得越來越是平靜：“我不能讓九天神功再害人了。我雖然沒有料到居然將秘籍放在身上，但萬長有明知必死也要前來這里，這里一定還有他放不下的東西。因此，我一定要先找出來毀掉它。那天我本打算到房頂偷聽你們談話，沒想到卻發(fā)現(xiàn)那三個大司空府的弟子早已經(jīng)偷偷的潛在那里偷聽。他們應(yīng)該是無意中得知了此行的真正目的，想趁著驛站內(nèi)防守交班的空隙，碰碰運(yùn)氣。我想明白了他們企圖，一時間怒不可遏，動手殺了他們。殺他們，我并不后悔。他們動了貪念，違背了一名圣州弟子的應(yīng)該有的承諾，我只是為了確保今后他們不會對圣州造成更多不必要的傷害，免得再出現(xiàn)一個萬長有罷了。”
辛濟(jì)看著趙懷雄，見他越來越是平靜，竟然有了些許笑意，不由得暗自感到奇怪。
趙懷雄看了看辛濟(jì)，對他微微一笑之后，緩緩地閉上眼睛，淡淡地說道：“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希望今后圣州弟子都能以我為戒，好自為之?！?p> 話音剛落，趙懷雄的頭就緩緩地耷拉了下來。
辛濟(jì)正奇怪，突然周圍一眾弟子齊刷刷地‘啊’了一聲，這才明白了過來。
他自殺了。
辛濟(jì)有些驚訝。他實(shí)在沒有想到趙懷雄竟然會自裁謝罪。心中突然覺得茫然。
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站直了身子，默默地看著趙懷雄。也不知道過了過久，這才長嘆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趙懷雄以這種方式了結(jié)了自己，也算沒有辱沒他的身份。也許這樣，才是他最好的選擇吧。
怎么評價他呢？
好人？
壞人？
辛濟(jì)沒法判斷，也不愿意去判斷。
他當(dāng)然也知道，趙懷雄的人生，也輪不到他來評判。
他絕不是個壞人。
這也許是此刻辛濟(jì)唯一能確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