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賈致公.權(quán)宜的交易
天開始陰沉了。
難道要下雨了?
賈致公抬頭望著天空,心中惆悵。他已經(jīng)知道趙懷雄被活捉了。見辛濟面色哀色,緩緩走出了房間,屋內(nèi)一眾弟子肅穆行禮,心中咯噔一下。
趙懷雄活不了了。
望著遠方的戰(zhàn)場,喊殺聲終于逐漸平靜了許多。
這就意味著,有一方具備了前來談條件的基礎(chǔ)了。
孔德祐終歸是騎兵遠多于賀雨婷,多次沖鋒之后,已是牢牢占據(jù)了上風(fēng)。賀雨婷的人馬缺乏統(tǒng)一指揮,只能且戰(zhàn)且退,離驛站越來越遠了。
謝正清哼著小曲,看著遠方,笑道:“兩邊都是烏合之眾,誰贏誰輸看的并不是誰的戰(zhàn)術(shù)更好,而是看誰能晚點開始逃跑。不然你瞧,打的是熱鬧,但死的人卻沒幾個?!?p> 賈致公微微一笑,道:“謝大人高見?!?p> 謝正清很是得意:“談不上什么高見。他們跟對方都沒有深仇大恨,賀雨婷講那些大道理,將那些仁義道德,屁用都沒有,遠不如孔德祐的話更能讓人聽的進去。在川西這種鬼地方,什么樣的官才算是好官?能讓老百姓有飯吃才是好官。肚子都填不飽,卻要給你歌功頌德,說出來的話你會信?大權(quán)在握時,沒人敢不唱那個贊歌,一旦你落魄了,或者是權(quán)勢沒了,原來那些給你唱贊歌唱的最歡快的,一定也是拿刀砍你積極的。就算是把你的肉一塊塊割下來生吞活咽,他們也不會解恨,反倒覺得理所應(yīng)當??椎碌v比賀雨婷聰明,他知道,對那些下人,把他們當狗沒關(guān)系,只要讓他們吃飽飯,他們樂意當狗。稍稍給他點甜頭,他們甚至?xí)榱四闳ヒ切┫胍獙δ悴焕娜恕>退忝髦朗秋w蛾撲火,他們也會前仆后繼。賀大人或許是個有理想的圣人,但不過是個書呆子罷了。而孔德祐或許是個欺男霸女的地頭蛇,但駕馭屬下遠比賀大人要高明的多。所以,從一開始孔德祐其實就已經(jīng)贏了?!?p>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明爭暗斗了那么多年,還不只是螳螂罷了,最終的贏家,不還是你這只一直藏在暗處的黃雀嗎?
雖然很苦澀,但賈致公卻不得不承認,謝正清的計劃很成功。成功將大司寇托在了省城半天,給了自己人馬集結(jié)的機會;成功等到了孟秋最強大兩股勢力進行火并,坐收漁人之利;成功讓大司寇見證了自己一統(tǒng)孟秋,等于讓大司寇證明了自己獨霸孟秋的合法性。論心機之深,賈致公不能不佩服謝正清。
“你選擇這個時機前來奪取孟秋,難道就不怕大司寇派兵連你一起剿滅了?”
謝正清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奪取孟秋,我只是將川西司寇府遷到孟秋罷了。再說了,不是還有大人你嗎?你當然不會看著我被剿滅而袖手旁觀的?!?p> 賈致公冷笑一聲,道:“就因為抓住了我那么個把柄,就認為我會真心幫你?”
謝正清再次搖了搖頭,道:“賈大人這話可不對,那可不是小事。你是大司寇府首席大弟子,將來的大司寇。要是讓圣州那些人知道你在川西找女人為你侍寢,我不知道圣州文人那關(guān)大人你要怎么過?司寇府在川西雖然權(quán)力不大,但有一點是別人比不了的,那就是眼線最多。不僅臨省有,圣州也有。”見賈致公目露兇光,笑道:“大人不要拿這種眼神看我,我修為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真刀真槍比起來,我甚至不一定能贏那個獵戶。你那么遠一掌將他擊斃,想要殺我更是易如反掌。只是大人你可要想清楚,我要是死了,或者一天沒有飛鷹傳書回司寇府,大人那點不算丑事的丑事,立刻就會傳遍圣州七府。你也知道,那些人沒什么素質(zhì),滿嘴噴糞,有的沒的,什么都敢說。沒有我壓著,誰知道他們會胡說八道些什么呢?影響了大人的仕途,謝某可真是罪該萬死了?!?p> 你敢要挾我!
賈致公氣憤異常,正要反擊,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向驛站傳來。定睛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居然是孔德祐親率兩三百騎兵殺了過來。
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還是來了。
雖然驛站里里外外尚有上百人,但其中一大半都是謝正清的人,想要靠他們抵抗孔德祐,無異于癡人說夢。他真正能依靠的,其實不足三十人。雖然單打獨斗,每個人都能以一當十,但要對付有箭有弩的騎兵,人數(shù)實在太少。
謝正清冷笑一聲,卻后退了兩步,躲在了賈致公身后。
你是個孬種!
心中暗罵,但他沒有退路,右手拎著刀,獨自大步上前,迎上了孔德祐的騎兵。
眨眼功夫,鋪天蓋地的騎兵就將驛站內(nèi)外包圍。只待孔德祐一聲令下,雨點般的利箭頓時就要射進驛站了??椎碌v臉色鐵青,緩緩催馬上前,揮著馬鞭指著賈致公,面色猙獰:“賈大人,就憑你一個人,想要阻攔我的人馬?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賈致公毫無懼色,冷笑道:“你只要有一支箭射入了驛站,你孔家也就沒了。我站在這里,是不想你孔家十幾代人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祖?zhèn)骰鶚I(yè),毀在了你的手上。你要明白,我之所以站在這里,是為了救你,救你們孔家,而不是為了我自己?!?p> 殺紅眼的孔德祐仰天大笑:“只管今日殺的痛快,哪管日后如何?”
賈致公冷笑一聲,不退反倒是緩緩上前一步,知道他這時候什么話也都聽不進去了,揮了揮手中刀,道:“賈致公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憑這我?guī)淼倪@些人殺光你們所有人,但卻可以向你保證,在我倒下之前,你孔德祐的頭顱,一定已經(jīng)不再長在自己脖子上。留在大好的頭顱,豈不是很好,為何非要往死路上走?!?p> 孔德祐這時候算是稍稍冷靜了下來。他明白,就算是他將這些人殺個一干二凈,他也逍遙不了幾日。大司寇死在了孟秋,他孔德祐就算能活下去,孟秋甚至川西也是不可能再待了。
見他猶豫,知道自己的話開始奏效,賈致公心中稍稍松了口氣。但還不是能放松的時候,道:“你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我是什么人,能給你什么,你也很清楚。如何抉擇,路擺在你面前,你自己決定吧?!?p> 孔德祐心動了。他并沒有太大的野心,今日出現(xiàn)這個局面,完全是出于對賀雨婷的恐懼。沒有了賀雨婷,孟秋還是原來那個孟秋。想通了這一點,策馬上前,道:“孟秋不能再有賀雨婷,也不能有下一個賀雨婷,這就是我的條件?!?p> 賈致公笑道:“孟秋會不會再有賀雨婷,不在于我,而在于孔老爺你。我能做到的,就是讓現(xiàn)在這個賀雨婷永遠離開孟秋,不再成為你孔老爺?shù)耐{。至于會有還有下一個賀雨婷,并不取決于我,我即便此刻答應(yīng)了你,也不過是一句空話?!?p> 孔德祐猶豫了。他不是不信賈致公,而是對自己的實力不夠自信了。賀雨婷在他如此勢力之下,依然能悄然崛起,甚至在他的勢力范圍集結(jié)了這么多人,他居然都沒有察覺,只能說明,他的實力并沒有自己認為的那么強大。但他在這幫衙門官員面前卻暴露了自己。他將自己逼入了近乎絕境。川西雖然也有總督,但其能調(diào)動的兵力不過是不足兩千的老弱病殘,毫無戰(zhàn)斗力可言。與別省總督官居正三品不同的是,川西總督歷來只有從三品,與巡撫同品,不論是存在感,還是實權(quán),甚至不如巡撫。因此,川西的防務(wù)素來都是靠西北來協(xié)防的。就算賈致公放過了他,川西衙門呢?川西雖然官府存在感很低,但是如果出現(xiàn)叛亂,形勢則完全不同了。如果川西衙門認定自己是作亂,那么必然會求助西北,到時候他不可能抵擋的住西北精銳。
但讓他這個時候完全放棄,他也做不到了。賀雨婷不管怎么說,身份依然是孟秋縣令。與他為敵,不管誰對誰錯,在道義公理這塊他首先已經(jīng)處于劣勢了。他沒有那么天真的相信還能與賀雨婷和解,他們之間已經(jīng)是一山不容二虎,在孟秋不可能共存了。
但即便賈致公能讓賀雨婷離開,如果下一任孟秋知縣仍是賀雨婷的人呢?如果他接過了賀雨婷留下來的遺產(chǎn)了呢?孔家依然沒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