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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兮風(fēng)起

六道輪回(十八)

云深兮風(fēng)起 沈筠兮 3487 2021-09-27 12:35:43

  到了案件公審那日,主審?fù)⑽鹃L張典與監(jiān)審的左丞相謙讓一番后便端坐主位,所有涉案人員則齊齊跪在堂下。正待開堂,尚宮韓瑛奉旨前來聽審,與他們見禮過后,便命人在主位之下再設(shè)一席,又將身后宮人捧著的玉帶金冠給文茵戴好后,扶她過去坐下,自己則侍立在側(cè),看得堂上之人皆面面相覷,唯有張典神色自若,未置一詞,倒不像他往常嚴(yán)酷的風(fēng)格。

  其實(shí)在此之前,張典已看完所有證據(jù),又提審了大部分的疑犯,前因后果早就了然于心,他一早知道此案牽連甚廣,卻沒想到最后竟查到了右相和太子太傅頭上,他雖剛直,卻也明白投鼠忌器的道理,正打算進(jìn)宮請示女帝時,獄卒忽然來報說文茵請見,張典略略思索,便先往獄中來。

  彼時文茵正對著面前一碗黑黝黝的湯藥皺眉,見他來了,趕緊將藥推到一邊,對他拱手道:“大人來了。”才說了一句,便捂著嘴咳嗽起來。

  此前張典已聽醫(yī)官的報告過了,知道文茵此病皆因近期太過耗費(fèi)心力所致,此時見她憔悴不堪,唯有雙目清明依舊,心中也是感慨,便走到她對面坐下,伸手將藥碗又推回她面前道:“顧大人喚下官來有何事?”

  文茵喘勻了氣,扶著藥碗問:“張大人這兩日可是要入宮面圣?”見張典微微頷首,便又道:“不知張大人可愿幫在下給陛下帶個信?”說著就取出袖中一個信封,推到張典面前。

  張典拈起信封打量了兩眼,冷笑一聲道:“那要看信里寫的是什么?!?p>  文茵便不疾不徐地道:“軍糧貪墨一案,想必大人已審得差不多了,到時只要再當(dāng)堂作個證,在下的責(zé)任也就盡了。只有兩件事,想求大人和陛下…”

  張典聽到此處,擺手止住她后面的話道:“顧大人不必說了,按照情理,大人此次于國有功,陛下自有封賞,但即便大家都對您的通奸案心存疑慮,奈何如今鐵證如山,謝將軍又…下官也只能依據(jù)斷案,明正典刑,大人就不要指望我勸陛下容您將功抵過了?!?p>  文茵聽到此處,嘆了口氣,幽幽道:“大人誤會了,在下不是這個意思,若論起來,在下這點(diǎn)功,跟為國操勞半生的右相、太傅相比,實(shí)在不值一提,真要說將功抵罪,他們比我有資格,可此次的貪墨案鬧得太大了,若不嚴(yán)辦他們,難安軍民之心,然而才嚴(yán)辦了他們,轉(zhuǎn)過頭就寬縱了在下,不是授人以柄嗎?朝堂之事,本就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到時大家鬧起來,且不說境外那些一直虎視眈眈的夷狄如何,單是國中那些等著'撥亂反正'的人,恐怕也會覺得機(jī)會來了,出頭挑釁。因此陛下就算有心饒我,也是不能的吧?!?p>  張典有些錯愕,不禁問:“大人既都明白,還有何求?”

  文茵道:“在下從來覺得,公道自在人心,也甘愿殉道,只是連累了清虛道長這樣的無辜之人,實(shí)在不安,因此想請陛下和大人到時網(wǎng)開一面,對他從輕發(fā)落?!?p>  張典聽了,沉默片刻道:“通奸案都是男女同罪,既然要嚴(yán)辦大人,又如何能夠輕判他呢?!?p>  文茵淡淡一笑:“在下到時自有說法,大人依律判罰即可。”

  張典聽罷,心中約略猜到了她的打算,一陣沉默過后,又問:“這是一件,還一件呢?”

  文茵道:“還一件信中已都寫明白了,論起來是私事,不相干的,大人放心?!?p>  張典聽后不再追問,只起身長揖,文茵連忙也起身長揖還禮,卻見他還站著不動,低頭思索片刻,自覺沒有遺漏,便又拱手道:“在下的話都說完了,大人請慢走。”

  張典卻沒挪步子,只對著文茵那碗湯藥努了努嘴,文茵會意,哭笑不得。怎么都到了這種地方,還有人逼著她吃藥。

  卻說張典順利將以右相、太子太傅為首的貪官污吏當(dāng)堂定罪,又將結(jié)案文書上報女帝獲準(zhǔn)后,接著便要審理文茵他們的通奸案。

  雖然一早知道他們會對清虛嚴(yán)刑逼供,可等到差役將他帶到堂上,看到他身上的傷時,不止文茵,堂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只有趕來聽審的謝慎冷笑不止,文茵便知是他的手筆,心中又冷了幾分,轉(zhuǎn)頭看了看韓瑛,韓瑛會意,取出袖中一個冊頁走到張典面前,朗聲道:“開審之前,陛下還有旨意。謝慎顧文茵聽旨?!北娙寺犃耍Χ计鹕砉笆质塘?,唯謝慎和文茵一齊跪下,韓瑛便又道,“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jié)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jié)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如今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朕便賜其各還本道,愿你二人相離之后,解怨釋結(jié),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闭f完將冊頁遞給文茵,“這是和離書,二位簽了吧?!?p>  文茵正要接時,謝慎已一把奪過冊頁,打開匆匆掃了幾眼,便用力朝文茵摔去,切齒道:“顧大人,好手筆?!?p>  那冊頁的硬角正好在撞在文茵眉梢上,一股鮮血立刻涌了出來,韓瑛連忙拿手絹替她捂住,厲聲道:“謝將軍,你這是要抗旨嗎?”

  左相和張典對視一眼,忙都過來安撫謝慎,文茵卻只是默默接過書記官遞來的筆,在和離書上署好名又按上手印,將冊頁推到謝慎面前,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謝慎很快冷靜下來,知道圣諭已出,不能違逆,也只得在冊頁上簽了字。

  之后大家便各自歸座,唯有文茵和清虛還跪在堂下,張典按著程序,一一傳了人證訊問,文茵都未曾言語,待問到鐘氏時,她卻忽然道:“張大人,本官懷疑此婦所言有不實(shí)之處,請大人刑訊?!?p>  張典還未說話,謝慎便道:“張大人不要聽她信口胡說,荊婦所言句句屬實(shí),在下可以作證?!?p>  文茵聽后冷笑道:“將軍親眼見她審問青蘿了?”見謝慎不語,又道:“那憑什么替她作證?”謝慎一時也無話可答,只說不能用刑,文茵冷笑道:“她一個嬖妾,難道也要等著跟陛下請過旨才能用刑嗎?還真當(dāng)她是誥命夫人了不成?!?p>  張典聽了,冷笑一聲,命人取來拶子套,鐘氏嚇得渾身亂顫,沒夾兩下便昏死過去,不過她大概也知道有些事說出來就是萬劫不復(fù),倒一直把嘴閉得緊緊的,張典無法,只得喊停,謝慎白了臉,過去將鐘氏摟在懷中,恨聲道:“你們這是要屈打成招嗎?”

  文茵冷冷道:“將軍該去看看青蘿的尸首,才知道什么叫屈打成招,她這才到哪兒呢。”

  謝慎語塞,張典又命繼續(xù)審案,待所有人都訊問完了,便問堂下一直跪著的文茵和清虛:“現(xiàn)在證據(jù)確鑿,你二人可服罪認(rèn)罰?”

  文茵看了清虛一眼,未及說話,清虛已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不服?!?p>  張典嘆了口氣,心道你倒是條漢子,卻也只能下令再對他用刑。

  眼見清虛又被差役按住了,文茵忽然道:“不必了,我認(rèn)?!?p>  堂上一片死寂,文茵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是罪臣覬覦清虛道長風(fēng)姿已久,那日引誘道長不成,便支開仆從給他下了迷藥,迫他就范…”

  清虛聽她如此說,急道:“文茵,你…”卻被差役喝住,一個殺威棒打得匍匐在地,口吐鮮血。哪知文茵只看了他一眼,便繼續(xù)道:“按照我朝律法,主謀逼迫他人犯罪,罪加一等,受強(qiáng)迫的從犯,視情節(jié)輕重,只領(lǐng)最末刑罰或不罰,還請大人依律判決?!?p>  張典聽她如此說,心道果然,不禁轉(zhuǎn)頭看了看右相,見他閉目不語,只能搖頭苦笑,沉聲問道:“顧大人應(yīng)當(dāng)知道,若按方才所言該處何刑。你當(dāng)真認(rèn)罪嗎?”

  文茵不假思索:“知道,認(rèn)罪。”

  張典又嘆了口氣,轉(zhuǎn)向清虛問:“那么清虛,你認(rèn)罪嗎?”

  清虛撐起身體,仍咬牙道:“不認(rèn)?!?p>  文茵這次看也不看他,拱手道:“大人,清虛受人所迫自覺無罪也屬正常,左右這種事其中一個認(rèn)了就可以結(jié)案了,大人不用管他,直接定罪量刑,再呈陛下裁斷就行?!闭f完頓了頓,輕笑道,“雪那么大怪冷的,快點(diǎn)結(jié)案,大家早些回去圍爐煮酒豈不好?!?p>  謝慎原本以為文茵這么快認(rèn)了罪,中間還有說辭,豈料女帝只是在張典呈遞到結(jié)案文書上批了照準(zhǔn),文茵便自己卸去金冠玉帶交予韓瑛,道了句:“罪臣有負(fù)陛下圣恩?!敝蟊汶S衙役行刑去了,清虛也被當(dāng)堂杖責(zé)五十,由差役押解出京。

  這邊韓瑛陪著顧清源等在刑室外等候,身后跟著的兩個宮人悄聲議論道:“什么是幽閉之刑啊?”“聽說就是拿大木棒子捶打胸腹,直至腹中胞宮脫落,此后婦人就不能再行房事了,反正…跟男子去勢差不多吧?!薄澳遣坏冒讶舜蛩绬??”“可不是多數(shù)都被活活打死了嗎。你聽剛才都還有一兩聲慘叫,到現(xiàn)在靜悄悄的…”

  他們說得起勁,不覺聲音就大了些,忽見韓瑛轉(zhuǎn)過頭來瞪了他們一眼,忙住了口,此時正好刑室的門開了,有兩個差役架著文茵出來,顧清源趕忙拭了淚過去接著,怎奈文茵已根本站不住了,父女倆連同過來攙扶的韓瑛一起摔倒在雪地里,那兩個宮人見狀趕緊過來幫忙,一個背人,一個打傘,韓瑛則按御醫(yī)的囑咐,迅速給文茵喂了參丸,圍上風(fēng)氅,再攙著顧清源,一齊往廷尉大門處走,走到門口時,差役恰巧也押著清虛過來,大家便都停下來,文茵掙扎著抬起頭,與清虛對視片刻,又垂下眼眸,氣若游絲地道了句:“走吧?!?,兩路人便各自出門,各走一邊。唯有張典站立在堂前,望著雪地里的兩行血跡,沉默不語。過了許久,左相走過來與他并肩站著,張典忽然道:“丞相可知,下官判了那么多案子,自覺公道,這是第一次想要枉法?!?p>  左相背手望天,緩緩道:“大人還年輕,須知世上之事,有許多是說不清的。正如這地上的血跡,很快就會被大雪掩蓋,雪盡無痕,然而你我都知道這血究竟流過,又到底為何而流,此所謂,公道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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