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云色變（二）

　　重寰道：“這些日子，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看了玉衡一眼，繼續(xù)道，“你可記得，齊昭曾說過，這世上絕無完全純粹之物?！?p>　　玉衡點頭：“記得，按照齊昭的說法，云兮的真身也是依循這個原理形成的?！?p>　　重寰道：“既然如此，安歌身上，也一定不止有魔性，對不對？”

　　玉衡沉吟道：“如果按照這個理論，的確應(yīng)該如此?！?p>　　重寰又望向窗外，接著道：“所以…你覺得有沒有可能，云兮不僅有若華的一縷元神，還有從安歌精元中分離出來的，魔性以外的東西，就暫且稱作…神性吧?！?p>　　玉衡心中豁然開朗：“這幾乎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安歌老是要通過彤蛾來折騰云兮，而我們即便一直有疑慮，卻也從來探不到云兮身上有絲毫魔氣?！?p>　　重寰點點頭：“而安歌的這些神性，在云兮元神中的比例，很可能還凌駕于若華的元神之上?！?p>　　玉衡連連點頭：“對，這樣云兮最終修成一個女體，也就說得通了?！?p>　　重寰繼續(xù)道：“不止這個，我甚至覺得云兮那時看到的，不一定是若華?！?p>　　玉衡疑惑：“不一定是若華？難道是安歌？可她那么肯定的說是若華啊。以他們之間的聯(lián)系，應(yīng)該不會錯?！?p>　　重寰皺著眉，搖了搖頭：“我的意思是，或許，若華已經(jīng)不是若華了，他很可能已經(jīng)被安歌同化，甚至與她融合了?！?p>　　玉衡大驚道：“怎么會…”繼而心頭一沉，“你之所以給云兮喝忘情泉，就是知道要去會的可能是安歌，怕自己回不來，所以干脆讓她先忘了你，免得痛苦？”

　　重寰長嘆一聲道：“是啊，我此去九死一生，若真回不來，她當(dāng)如何凄苦。”

　　玉衡亦嘆道：“為了她不凄苦，就能眼睜睜看著她忘了你，那滋味好受嗎，為什么不跟她一起把忘情泉喝了？”

　　重寰淡淡一笑：“舍不得。”

　　玉衡聽后搖頭嘆道：“好吧，我知道勸不住你，但你還是喝了我的喜酒再去吧?！?p>　　重寰問：“喜酒？”

　　玉衡道：“令玥也有了身孕，其實成不成親的，我們倒無所謂，但總不能讓孩子沒名沒分的，以后受排擠?！?p>　　重寰挑挑眉：“奉子成婚可不是你的作風(fēng)?！?p>　　玉衡白了他一眼：“什么奉子成婚，是水到渠成好不好。好了，我來就是為了跟你說這個事，婚儀大概一個月以后舉行，你也不急這二三十日吧?！闭f完轉(zhuǎn)身走了，邊走還邊道，“想讓我們幫你帶孩子，賀禮要看著辦哦。”

　　重寰聽了，淡淡笑道：“知道了。”

　　卻說程青云帶著重寰的手書去見云兮，云兮一面看一面隨口問：“沖和神使在忙什么，以往天樞神君的書信他都必定親自送的?！?p>　　程青云輕輕嘆了口氣：“師父…歷劫去了?！?p>　　云兮此時已看完信，抬起頭笑吟吟道：“他什么時候收的你做徒弟，從前沒見過呢?！?p>　　程青云想了想道：“前不久?！?p>　　云兮點點頭：“好吧，神君的意思我已明白，你可以回去復(fù)命了?！?p>　　見程青云走了，她轉(zhuǎn)頭對阿察道：“小兄弟，看來我要在這里叨擾你一陣子了。天樞神君信上說，封印在你們這里的窮奇前幾天忽然有異動，讓我順便在這兒觀察它一陣，加固加固封印?！闭f完嘆了口氣嘟囔道，“這北辰宮要管的閑事也太多了些，連窮奇也要管?！?p>　　阿察聽得連連苦笑，同時心里開始盤算，怎么才能恰到好處地把那個的封印弄出點毛病，能拖住她在這里忙活一陣，而又不至于真的讓窮奇趁機跑脫了。

　　卻說云兮在幽冥專心修復(fù)那封印，不知不覺過去大半個月，有一日令玥忽然來探望，還跟她說了要辦婚儀的事，問她要不要去觀禮，云兮想了想道：“罷了吧，我去不合適，也不吉利，左右你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了?！绷瞰h嘆了口氣，點點頭道：“我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p>　　云兮覺得她話里有話，卻又想不出個頭緒，便只是笑著道：“一萬多年，說短不短，說長也不算很長，但既然承諾了惠駿，我也不便反悔。況且天宮里孀居的規(guī)矩也不算很苛刻，只不要太招搖就行了，沒什么的?！?p>　　令玥卻有些不耐煩地道：“你以后別總說自己是寡婦行不行，我聽著難受。幸好還沒像以前那樣在頭上插朵小白花，那也太晦氣了。”

　　云兮笑道：“我倒是想戴來著，可阿察都給我扔了，說他們幽冥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讓我入鄉(xiāng)隨俗。”

　　令玥忙道：“那可不?！币蛴猩碓幸膊桓揖么簦鬀]說幾句話便走了。到了他們婚儀那日，重寰一直淡淡笑著坐在席上觀禮，等到宴飲過半，撫了撫身邊空著的坐席，起身離去。玉衡轉(zhuǎn)頭不見他，知道他定是去找若華談判了，便對令玥耳語了幾句，令玥點點頭道：“知道了，你去吧，但要記住，我不想云兮再做寡婦，自己也不想。”

　　玉衡笑道：“放心吧，我們幾個一起去，不至于?！闭f完對另幾個神君使了個眼色，他們便都推說醉了，紛紛離席。待一齊趕到封印處時，只見瑯環(huán)已被起出，寧易獨自守在陣心，封印之下并無異動，就都在陣外守著。然而沒過多久，便見陣中狂風(fēng)驟起，玉衡道：“完了，談崩了?！彼捯粑绰?，已有三道影子從封印中飛出，騰到半空，戰(zhàn)在一處，待他們看清與重寰一起力戰(zhàn)安歌的確實是若華時，自然驚喜萬分，也都趕緊過來幫忙。

　　或許是伽藍神印卸去了安歌大部分的力量，她很快被他們重新封印，就在大家都高興地拉著重新歸來的若華問長問短時，重寰卻忽然不住吐血，卻還強撐著，用最后一點力氣拽住若華道：“不要忘了你答應(yīng)我的事?！敝钡饺羧A當(dāng)著大家的面立下重誓，說絕不再動云兮分毫，才閉眼倒下。

　　玉衡探過他的脈息后大驚道：“他怎么會這樣？”

　　若華垂下眼眸，沉聲道：“他來找到我，開口便問我如何才肯放過云兮，我一來氣他重色輕友，二來不愿再受安歌操控，便說只要讓我擺脫安歌重回天界，就不再動她…你也知道，重寰其實是斗不過安歌的，可他為了那丫頭，竟然…”

　　玉衡聽到此處，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卻沒有多說什么，俯身扛起重寰就走，待回到北辰宮后，大家一合計，都道他這么重的傷，恐怕要用玉清丹才行。

　　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天璣長嘆道：“要煉制玉清丹，別的藥材都還好，就算多費點功夫，也總是能得到的，唯有一味最重要的麒麟角，卻是太難求。”

　　天璇道：“那確實，市面從沒有過關(guān)于麒麟角的明確交換條件，只偶爾聽說有想要交易的，但最后能談得攏的幾乎沒有?！?p>　　開陽不禁冷笑：“什么東西這么金貴，實在不行，昧著良心搶一回又何妨，救命要緊。”

　　天權(quán)卻解釋道：“麒麟角之所以難得，就是因為每個麒麟一生只產(chǎn)一只，那是他們最珍貴的東西，沒有角的麒麟會受到同族的歧視，所以幾乎沒有麒麟會把自己的角拿來做交易。而且麒麟角入藥有個特點，須得麒麟心甘情愿自己奉送才有效，搶來的，沒用。”

　　玉衡撓撓頭：“這可難辦了，麒麟可都是倔脾氣，軟硬不吃的?！?p>　　若華也嘆道：“最難辦的是，重寰這樣的情況，這麒麟角還須得是麒麟主彥瑛的才行?！?p>　　正當(dāng)他們幾個都一籌莫展時，程青云進來稟報道：“各位神君，搖…云兮神君回來了?！?p>　　玉衡有些詫異：“她怎么這么快？”

　　程青云道：“師尊走之前吩咐過，只要看到若華神君和他一同返回，就去請云兮神君回來…”他說著，看了若華一眼，“…盡快與若華神君交接公務(wù)。以后，云兮神君就去離觥殿供職了?！?p>　　若華聽了這話倒是挺高興，而另幾位神君卻是百感交集，玉衡道：“罷了，就依他的意思吧，我去跟云兮說?！彼f著就要起身，卻聽云兮道：“不必，我都知道了?！闭f話間已經(jīng)進來，與他們見過禮，便將星辰冠和云紋戒指雙手遞到若華面前，淡淡道：“搖光神君，這些東西，完璧歸趙。別的公務(wù)，含玉都清楚，您回蒹葭殿之后直接問她就好?！闭f著又從懷中摸出一枚內(nèi)丹，“請恕我不能歸還您的元神，只能奉上一半修為，不知能否從此兩不相欠?！?p>　　若華盯著她看了半晌，接過內(nèi)丹，嘆道：“其實重寰已經(jīng)跟我講好了條件，你不給我這個，我也不會把你怎么樣?！?p>　　云兮卻道：“一碼歸一碼，元神始終是我欠你的，還你修為，但求無愧于心罷了?！?p>　　她說完，看了一眼榻上昏睡著的重寰之后，一面轉(zhuǎn)身出去，一面道：“麒麟角，我去碰碰運氣吧。”

　　然而才走出幾步，那枚云紋戒指已從若華手中掙脫，又繞回到了云兮指間，云兮嘆道：“你原來的主人回來了，不去找他嗎？”那戒指卻動也不動，云兮無奈，想要將它摘下，它卻死死箍住她的手指，怎么都抹不下來，云兮氣急，一見旁邊放著的瑯環(huán)，奪過來作勢要劈，那戒指才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云兮撿起來塞到若華手里道：“神君，拿好了，它再跑脫我可就不負(fù)責(zé)了?！闭f完放下瑯環(huán)，頭也不回地走了。

　　玉衡看看一直想要從若華手中掙脫的隨風(fēng)，又看看云兮遠去的背影，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之后與令玥說起云兮的態(tài)度，都不禁心生疑惑，令玥道：“或許是她對重寰用情太深，忘情泉都失去了作用，她只是忘了那些事，卻沒能忘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