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常樂的葬禮

　　幾個孩子陸續(xù)從學校由卞桐的車拉回老家，夜里露重，讓人的身和心都冷颼颼的。他們沒能趕上見常樂最后一面，常樂就閉上了眼睛。

　　常樂走前回光返照，精氣神比平常好一些，他告訴桂芳：“老婆子，你去后院看看扎耳根長了沒，去挖點，我想吃了……”

　　桂芳送走過自家雙親，當然知道——常樂快不行了，便含著淚答應，在后院拿著鋤頭邊哭邊挖，滿懷期待地跑到前院：“三哥兒，只有這么點了，我去給你拌著吃……”，常樂躺在老人椅上，已經(jīng)沒了呼吸……

　　這個苦了一輩子的老實人，就這樣長眠于他從未遠離過的小縣城。

　　孩子們被大人帶著去常樂的靈堂，外婆桂芳在另一個房間由親戚安撫著，桂芳沒說話，默默的待在那兒，眼睛是早已苦腫了的。

　　嘉欣看著里面躺著的外公，眼淚一下就上來了，關峰、學義、卞城已經(jīng)哭出了聲，跪在地上，一個勁得喊著外公外公，撕心裂肺，嘉欣也按捺不住了，一邊回想外公在世時對自己的好，一邊跟著哭，呼喚著常樂。姑婆上來勸阻幾個孩子：“別傷心了，外公已經(jīng)走了，好歹沒經(jīng)過太長的痛苦……是老天爺?shù)腻e?！卑押⒆觽儚牡厣侠饋?，讓孩子們注意身體，別把自己又哭壞了。

　　靈堂外面是負責喊靈的人，操著一口不怎么聽得明白的話，語調(diào)倒是凄涼得令人動容，大致內(nèi)容是:“可憐我常樂一老實人誒，操勞了大半輩子誒，正是享福的時候誒，新房子剛裝修好誒，還沒住哦，天老爺哦，你不長眼哦，我老劉上孝敬公婆父母，下疼愛兒孫，天老爺誒，你不長眼哦，你要帶就帶那窮兇極惡之人哦······”

　　一家人舉行完跪拜儀式，便因著風俗讓歌舞隊來活躍現(xiàn)場。小孩始終不明白，這樣的風俗有什么意義。

　　“姐，人走后，為什么還有人笑得出來…”關峰對著嘉欣小聲議論。

　　外公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那里面，正對他的靈柩前是一群人歡歡喜喜地又唱又跳，觀眾看到激動之處還會跟著起哄大笑。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讓前人看著自己的后人高高興興地生活？

　　那兒的風俗是土葬，常樂在生前已經(jīng)找風水先生算好了一塊地，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提前安排了一部分自己的后事，在熟人那兒做好了自己的墓。這個忠厚老實的人，連臨走都不愿再讓自己的家人操心。

　　第二天下葬，本就是冬天，又下了雨，雖然他們說雨天上路是個好征兆。泥濘的路上打滑，桂芳再三強調(diào)讓抬棺的人小心些，撞到哪兒是不吉利的，便一步一個腳印的到了常樂選好的地。桂芳在一旁看著常樂的棺下葬，哭的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幾度暈厥過去。其他的小輩兒和親戚也是懷著悲痛的心情，送完了常樂最后一程。

　　常樂走后，桂芳時常夢見他，在夢里他和平常無異，還會說：“老婆子，你把我的襪子收哪兒去了，我拉貨還要穿的嘛······”桂芳有時會夢到常樂往一個方向走，頭也不回，便沖他喊：“三哥兒，你要上哪兒去”“老婆子，爸媽在叫我啦，我去看看他們?！毙褋頃r發(fā)現(xiàn)淚水已經(jīng)打濕了枕巾。

　　“夢里是不會感到怕的，和正常人一樣，照樣打招呼，就好像他從來沒離開過······”桂芳時常對小輩兒們說。

　　幾個孩子也總會夢到常樂，特別是他走后的那兩周，他們會夢到他拉貨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的記憶，夢到常樂對他們的教育。是啊，他沒來沒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