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乖女兒
孫喻雪從不喜扮家家酒的小女兒情常,莫不要說作些掏鳥蛋、摘桑葚、追打玩鬧的調(diào)皮事兒,平日就是乖順勤學(xué)。
街坊鄰里無不羨慕這好女兒,都知道里東街上,孫家的女孩兒又聰明又清秀又乖巧。
在孫立家?guī)啄杲甜B(yǎng)下,文理頗通,雖不致是個一等一的才女,偶爾題詩作賦,一氣呵成,也見真章。四五月間便能讀畢一傳,解的上佳,二經(jīng)三書,教一篇,就將一篇爛熟于心,不用塾師敦促。
大凡官宦人家之女,只除了念書斷字,總是不愿女兒鋒芒太過的,德行女工之外,毫無所長,倒是頂好,恐怕女子識了字、通了見聞,便不免在夫家給人看不慣。
這還好說,更有怕的,便是家中女兒一通了文字,便吟風(fēng)詠月,詩賦寄情,生出青年男女心思,早往壞了學(xué)去,那便大大的不妙了,孫喻雪既然書讀的好,張喜儀便往另一方向去了,將這“學(xué)壞了”的煩惱耽于心上,更著意教養(yǎng)女兒描繡女工,幫扶家事。
孫喻雪既聰明過人,自然知母親心思,到了十歲上,便斂了文才,一心一意去做女工了,乃至針黹納線,進步飛速。
女工對孫喻雪來說更是容易,也不過是背累了書,想累了事兒,舒展心緒罷了,但則繡起來,幾個時辰幾個時辰手不停,心卻得以停歇半分。繡一朵海棠或打個穗子,想些不費心神的事兒,是她唯獨寬心的消遣了。
除此之外,倒還有一事,孫喻雪十分堅持的,便是研讀醫(yī)術(shù)。畢竟能夠通學(xué)醫(yī)術(shù),才是進入徐府的可能。經(jīng)過那許多事,她比任何人能明白,活著只不過是活著,掌握了穩(wěn)固的醫(yī)術(shù),才能安身立命。至于毒術(shù),不過是藥物劑量的增添罷了。
向義父再三表示對醫(yī)藥大有興趣之后,孫立也樂意教她一點半點,充作養(yǎng)兒的樂趣。張喜儀覺得姑娘家有個獨到之處,會個熬藥煎方子是添加的好處,嫁出去侍奉長輩,更得夫君、公婆疼愛,也不阻攔。
讀書只是敷衍便做得好,只在醫(yī)道一事,才需盡十二分的心,孫喻雪心中讀書與醫(yī)道兩樣事早已立下上下主次之別。孫立看女兒一點便通,孜孜好學(xué),也樂意教她。
孫大夫不愧是進了太醫(yī)院兩年便得了各官宦品府青眼的太醫(yī),雖比不得宮家,的確是有實在本事的。
于是做女兒的每日除了將父親教的熟習(xí)之后,總偷讀醫(yī)書到天光已暝,想起前世之事就不免后悔,想來傖秦定是有是比義父家中高明幾倍的藏書典籍,為何不偷偷去一趟,藏些在徐家攻讀呢?便不會活到十五歲,白白被人毒殺了。
原來孫喻雪被扔下湖水之前,并非是體弱力盡的自然身亡,而是毒藥所致。如今她已經(jīng)知道了,那藥應(yīng)當是馬錢子。粗淺工夫,但著實是狠心的手段,因馬錢子毒量無需大,一點就死。
當日被錦娟拔了一根指甲后,她誆騙她傖秦秘寶是一本醫(yī)書,但是越編越上下不通順,前言不搭后語,許是由于這個,錦娟識破了她一無所知,沒留她的命。
也或許不是。錦娟是為了嚇唬她,想從口中探聽點什么的,可是她當時羸弱,一點點馬錢子就死了。
如今也不重要了。
總之進了徐府,有大把功夫去對付錦娟。甚至對付錦娟并不是最重要的,那掌事的主腦定然是徐淐徑。
如今的孫喻雪,可以手制二十三種毒藥,藥粉藥丸,毒性由淺到深,隨心所欲,可是個用毒的大家了。
閑時,讀到姚勉的詩,“讀書有用須濟時”,深自贊同,自己這便是須報仇為餌惑,學(xué)毒用意十分。上輩子她小心翼翼,唯獨怕自己沾染了的宮家,這輩子不得不自救,無需他人鞭策,毒道一道,學(xué)的癡迷。
知道未來走向,才會如此盡心盡力。前世毋需說了,一為躲懶,以為毋需苦學(xué),女子一到某個歲數(shù),無非嫁人算了;二則生怕閑言碎語,說她和宮家總斷不了干系,總沒有學(xué)什么?,F(xiàn)在想來,真是畏手縮腳之行為,在世上生存之武器,沒有什么比醫(yī)道、毒道更好了。
人家面上不說,就不能背著說了嗎?何況人家不說,我宮橋,便不是宮家十代直傳的女兒了嗎?
還有徐淐徑,怎么向他報仇呢?毒死他嗎?不,不夠。遠遠不夠,一定要奪走他最看重的東西。那是什么呢?
一面胡思亂想著,將那各樣方子抄了一遍又一遍,什么柴胡、桂枝、茯苓,什么馬錢子、桔梗、甘草,每一樣藥性、實用、采摘、方子,背了又背,看了又看。
無人在側(cè)時候,她偷偷將床底藏的,祖父當年留給她的宮府的使毒根本《藥王冊》十冊,一冊看完換一冊來,心中記誦暗想。研究的多了,心得有了不少,才發(fā)覺毒藥用的量少便是良藥,上一輩子眾人耳提面命不叫她碰的,是一門大天才。《藥王冊》不但是超出一般用藥規(guī)矩限制,是有大胸懷的奇書。
宮橋為自己立下了許多條規(guī)矩:
作為孫喻雪,必須優(yōu)秀,但又必需按部就班,絕不能讓義父母看出古怪之處。要是知道曾經(jīng)重生,還不把自己當巫女處置?
義父孫立、義母張喜儀俱不算什么聰慧之人,何況自己身世凄慘,總歸他們二人并不會亂想的。但是宮橋自己還需分外留心,其實這幾年間她處處小心,醫(yī)術(shù)、念書,都是比對著昨日,一點一點走了章程,偶爾有些躍升,也都在可控之間,才學(xué)性格與年紀不符這一點從來都隱藏的很好,生怕突然成了個神童,瞎出了風(fēng)頭,被看出端倪來。
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今日中飯間徐立提出,讓孫喻雪跟著他當個半差,進入徐府。孫喻雪大喜過望,拼命抑制自己的歡喜,順理成章應(yīng)承了下來??墒悄赣H卻不同意。她沒想到,張喜儀會是這件事的阻礙。這該怎么辦呢?自己也不能表現(xiàn)的太過于渴急了。她有什么理由說服母親,一定要進入徐府呢?
白下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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