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誠王
是夜,張喜儀掌燈,陪孫立洗漱完,兩人說些體己話兒。
孫立仍未放棄,和媳婦商量:“你看白天我說那事兒,怎么樣?”
“你怎么還在說那話?”妻子嗔道。
“我為什么說這個?你不想想,為了女兒,最好的是什么?”
“是什么?嫁人?”
“對。雪兒跟著我,在徐府幫個忙,對外只說是太太們喜歡,留著看看藥,多大的榮光?多抬舉?將來孩子許人,一看著,知書識禮的,徐家學(xué)了規(guī)矩、說話、禮節(jié)回來的,哪家不愛這樣姑娘?二說,得了有頭臉的徐府誥命夫人看重,興許另有什么際遇也說不準(zhǔn)?!?p> “如此說,倒也不是沒有道理?!睆埾矁x有些心活,忖道。
“是不是?況且你也是不懂,說留著府中玩,他們什么人家,咱們什么人家?能留得嗎?和姑娘太太哪個能玩?這便是大戶人家的尊重了,不說明白話。行醫(yī)看藥,是個照顧人的事兒不假,可是她喜歡,再者治病救人又是好事,有什么做不得的?有什么沒臉的?未出閣的女孩兒,拋頭露面在外頭行醫(yī)才是不好,只為看顧太太奶奶們,也不會去外間和徐府男丁碰上,你放了心吧,他家規(guī)矩極嚴(yán),要么怎么不留太醫(yī)一直在府里,要留個姑娘呢?你想想?”
張喜儀不語。孫立看她愈有松動的意思,再添一把火兒,“要我說是最好不過了,旁人哪有這機會去?見了大世面,將來總是有裨益的。再者說了,我可答應(yīng)的好好的,這回又不去了?找什么借口呢?一個不合,徐家擺了什么陣仗出來對付我,可怎么辦?堂堂徐府,能是我一個小太醫(yī)得罪得起的?”
張喜儀想通了這一篇話,尋到了臺階就下了,便也不再反對,說道:“你是家主,你都這么說了,我能不聽?那雪兒的事便早早準(zhǔn)備了,家里的事便不用她操心,我讓她拾掇拾掇東西,衣服首飾也收拾最好的帶上,不夠再去買點。千萬莫要小家子窮酸,雖不能比人家強,總不至于失禮于人才好?!?p> “你想的不錯。明日你們娘兒倆便去吧,恰趕上十五大集?!?p> 張喜儀與孫立交換了一個眼色,彼此知道對方想什么,都嘆一口氣。
家中最近非但是不寬裕,其實都快跟不住下月的花銷了??墒桥畠哼@么大了,這回是要進徐府,可不一樣。孫喻雪一向乖巧,不像那尋常女孩子一般要些愛美扮美的物件兒。這次可這一回,好好的準(zhǔn)備。
“憑咱們怎么不寬裕,東西都要備好備全了?!眱扇它c點頭。
第二天,張喜儀與孫喻雪在街東頭方家繡坊。
“看這塊帕子,花樣新巧?!睆埾矁x拿起一塊帕子,摸摸邊上的金絲。
方老板笑著說,“這位夫人好眼力,這一塊是最新的樣式,據(jù)說是給國主做寢袍的老媽媽蒙恩出了國主府,教給女兒做的樣子呢??催@文彩金凰,當(dāng)真是漂亮!”
“是嗎?那可金貴,這個多少錢?”
“要一錢銀子。”
“什么?一塊帕子而已,要一錢銀子?”
“我家帕子質(zhì)量好,價格當(dāng)然更優(yōu)些。意頭還好呢,姑娘這么水靈,買這塊帕子,日后嫁個高官,幾錢銀子算什么的?”
“承您的吉言,可這貴也還是貴呀。”張喜儀道。
“這可不是麻棉,夫人您細看看,這是絹布!”
孫喻雪悄拉母親手腕,輕聲說:“咱們還是去買藥吧?!?p> 張喜儀道:“可是想給你買點好東西……”孫喻雪拉著張喜儀走了。
出了繡坊,孫喻雪笑道:“花樣是算精巧,論繡工,還不及我呢。何苦花這個錢呢。若是母親想著去徐家不落人下,那也沒法子的。徐府什么好東西沒有,我就算有再好的也比不起,莫不如不比了。我的藥碾子不趁手,太沉又扎,娘給我去選個好的藥碾子吧,這才當(dāng)用的呢。”
張喜儀也笑了,伸指向女兒額上輕戳了一下,“好吧。”
兩人在街上走,忽然人躁塵揚,街市上人車慌慌張張,都在趕著向兩人這邊行來。
“怎么了?”
一個賣菜的小哥慌忙收了自己的筐啊籃啊等物事,對娘兒倆說:“有大官兒要從這街上過,前面小廝來趕了一遍人了呢,馬上就要來了,大姐你們也快往巷里站一站?!?p> “多謝小哥?!睂O喻雪和母親挽著手臂,向里走了。
還沒走進巷子略深處,只見一座大轎鳴鑼張傘,從東而來。連前面兩匹駿馬,各色執(zhí)事、陳設(shè)、跟車,浩浩蕩蕩,足擺了一里地。
“原來是他?!睂O喻雪看到為首馬匹之上騎著的俊秀公子,發(fā)了一會兒怔。那兩人中一人,身披方勝絨絲大氅,里罩青藍袍,黑巾金帶,目明質(zhì)清的俊朗公子哥兒,面有笑意,與同行一人說著什么。她認得明白,正是徐佑倧。
“賢弟你看,永京城街景真是熙熙攘攘啊。一路走來,餅爐子、碾米坊、賣菜賣油翁,乃至手藝人、小孩兒玩器,什么都有呢?!?p> “王爺,今日民間趕大集,自然人多些。街上人雜,方才許該叫下人多趕一回人。”
“無妨,我也就是過路,何必驚擾百姓生活。百姓樂業(yè)安居,都是國主英明,此乃萬民之福,我也有感而發(fā)、心生崇敬?!闭\王笑道。
徐佑倧忙道:“國主天威,仁政惠恩,體恤萬民,自然是安居樂業(yè),臣民百姓各有其所。”
先頭兩馬上的另一人便是誠王,大郇國主的第二子。頭戴著簪纓金冠王帽,穿著白蟒袍,雙眼若墨,威嚴(yán)自明。
“這趟去太妃府拜壽,你可知我為何要你同散呢?”
“下臣卻是不知。”徐佑倧恭謹(jǐn)答道。
“我有一事,最近橫在心頭,不得解決,故邀賢弟過府一敘?!?p> “不知誠王所為何事?下臣若能當(dāng)?shù)靡挥茫ūM全力為王爺分憂?!?p> “佑倧世弟不必過謙。這不快到了,回我府里緩議。為的這事,可不能當(dāng)街說呀。”
誠王看著徐佑倧一笑,抬手一抽鞭子,馬兒嘶嘯揚蹄加快了腳步。徐佑倧心中不解,不敢造次,只得閉口不問,策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