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流浪狗
“楊未滿!下次再接再厲。”
“謝謝老師。”楊未滿拿著自己的卷子回了位置。
老師隨口夸的一句考得不錯,其實成績是全年級第一。在柔簪的嘉玉高中拿了年級第一,換個人的話會是不小的轟動,可惜這個人是楊未滿。
那個學(xué)生只是沉默的低頭看著自己的卷子,像一個一個將字刻在自己的心里,盡管她那張卷子得了滿分,她還是如此的認(rèn)真。認(rèn)真到令所有人都嫉妒。
老師收回略帶憐憫的眼神,繼續(xù)分發(fā)著其他同學(xué)的卷子。
在一個憑借背景、金錢或者社會地位來到擁有最好的教育資源的嘉玉私立高中,很多人的第一目的并不是學(xué)習(xí),而是攀比。
比家庭、比地位、比外貌、比男朋友,比一切能夠讓虛榮心迅速膨脹的東西。反觀一個灰撲撲又亮眼的楊未滿,她的認(rèn)真和她受人詬病的母親都是同學(xué)們的談資。
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竟然拔了學(xué)校的一顆校草占為己有。真是太不像話了!
除了一顆腦袋足夠好使以外,膚色過于蒼白。那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大的有點嚇人,更別說她一吹就倒的小身板,真不知校草看上她哪點?
“就是,連妝都不化,眉毛也不修?!?p> “她有錢化妝嗎?窮酸!”
心怡校草的女孩子多不可數(shù),她在學(xué)校的敵人也多不可數(shù)。
在一眾昂貴的私家車中走著一個推著扁扁的氣帶的自行車的纖細(xì)身影。
陽光澆在她的額頭上,穿過劉海親吻著她額頭上的傷疤,她的眼睛就會微微瞇起,叛逆地瞪著太陽,太陽懲罰的將她的眼睛照得通紅,她便開心的低下頭,小聲的笑起來。
“未滿?!?p> 她聽著熟悉的聲音溫和的叫著她,那道與陽光相差無幾的干凈又溫暖的身影快速的朝她跑來。
她從未見到過祁南坐在私家車?yán)锏哪樱M管同學(xué)們都盛傳他家境殷實,她大多數(shù)見到的都是對方朝她奔跑著的模樣。
干凈清澈,像湖面上的漣漪。
“自行車壞了?我們一起去修?!?p> “嗯?!?p> 修自行車并不費多大力氣也要不了幾個錢,楊未滿有點納悶兒的看著清風(fēng)一樣的人趴在骯臟的地上。干凈的手掌毫不在意的按在油乎乎的地面上。
他認(rèn)真的看著修車大爺?shù)膭幼鳎V劬?,時不時點著頭,最后爬起來,從身上掏出錢付給大爺。等車帶充好氣,他推過來繞著她騎了一圈,才開心的對著她笑:“我應(yīng)該學(xué)會了,下次我?guī)湍阈薨??!?p> 那片湖的漣漪越來越大,她已經(jīng)聽到水花的聲音了。
“好啊?!?p> 與坐在他自行車后座上感覺不同的是,家中一如既往壓抑的氣氛。
楊未滿小心翼翼的收著聲,做飯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手,也一聲不吭的自己找了創(chuàng)可貼處理,小心翼翼的把血跡弄干凈。
吃飯的時候,她聽到姐姐未凉在飯桌上冷颼颼的說:“聽說你跟祁南在一起了。”
風(fēng)一樣輕的聲音卻刮起臺風(fēng)一樣破壞的力道。
最后她捂著臉蹲在家門口,即便將自己攤開在陽光下烙著,心里也有些潮濕。
“我就沒有過你這么不要臉的女兒,人什么家庭,你什么家庭?”
“我要死要活賺錢給你們姐妹倆上學(xué),不是讓你們?nèi)フ剳賽鄣模∵€有你,男人都是騙人的東西,誰敢碰,誰就別回來了!”
“我再說一遍,立馬給我分了,不然別怪我不照顧你的心情給你轉(zhuǎn)學(xué)!別忘了當(dāng)初進(jìn)這個學(xué)校你費了多大的勁兒,我又費了多大的勁兒,結(jié)果你進(jìn)去給我談戀愛,好死不死還選了個祁南,嫌老娘命太長,是不是!”
楊未滿蹲在陽光里不說話。太陽淋在身上燙的她難受。
邊上的自行車被風(fēng)吹倒了,嚇了她一跳,而她看到了剛剛修補(bǔ)好的自行車的車帶又扁了。
*
“我們分手吧?!?p> 祁南剛剛掀起來的嘴唇僵在了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瞧著很是別扭。楊未滿認(rèn)真的看著這種別扭,因為今天之后,她知道自己沒有機(jī)會再這么近距離的看著對方。
和太陽在一起的果然是風(fēng),從來都不是雨。
她感受著自己心里的那股潮濕,手就被握緊了。她掙脫不開的力道也讓她重新認(rèn)識了大多時候都是溫和的面對她的男孩,其實有著讓她難以拒絕的力氣。
“為什么?”
“因為戎深?!?p> “什么?”
楊未滿抿了下嘴唇,在風(fēng)吹來的時候露出了額頭上的疤,她下意識的去遮擋,希望對方?jīng)]看到她不自在的樣子,想了想她繼續(xù)編著故事。
“我喜歡上戎深了?!?p> “別開玩笑了,你見過他嗎?”
話到此處,楊未滿嘆息一聲,還是不情不愿的把額頭上的疤掀給對方看。
“這是他留給我的,算……定情信物吧?!?p> “別開玩笑啦!”
還要在說什么的時候,他們雙雙都聽到了一句嗤笑聲,也都雙雙回頭,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樹上竟然躺著一個人。
寬大的樹干遮住他一半的身形,他隨意垂下來的腿長看得出他很高,蓋在臉上的外套下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和那一頭金色的頭發(fā)。
“呦,不好意思,只是在這里打個盹兒,就碰到有人造謠說我給留了定情信物,這不能忍啊,所以我出來走兩步了。”
他說著出來走兩步,也確實出來走了兩步,伸手掀開女孩子柔順的劉海,瞧見了一道食指長的傷疤。皺眉想了一下,面色逐漸露出恍然:“夫人,原來是你!”
祁南驚訝。
楊未滿驚訝。
戎深微笑的把人攬進(jìn)自己懷里,和和氣氣的看著祁南:“不好意思,雖然咱們兩家是世交,但你也知道,我剛從國外回來人都認(rèn)不全,全賴這個定情信物帶來的愛情,等哪天定情信物消失了,我再把她還給你?”
祁南臉色很不好看的盯著他勾著楊未滿肩膀的手,楊未滿掙了幾下沒有掙脫,他一把把人拽過來。
“別鬧了,有什么事情我們找個地方再說?!?p> 楊未滿抿了一下嘴唇,輕輕甩開祁南的手。逼迫自己往戎深的身上靠了靠,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他說的是真的,對不起?!?p> 上課鈴聲響了許久。
重新爬回樹上的戎深都睡醒一陣兒了,發(fā)現(xiàn)那女孩子竟然還站在那里瞧著那小男朋友離開的方向。
這叫什么來著?睚眥必報?坐懷不亂?亂七八糟?
呸呸呸呸!
他鄙視自己的成語。
“喂,人都走了,你要是后悔去追還來得及。另外說一下,剛剛可是有人聽了全部的墻角,你要為我的名譽(yù)負(fù)責(zé)哦!”
女孩子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慢吞吞看著他的黑黝黝的大眼睛中,滿滿的純凈都在指控他為什么不攔?。?p> 他最見不得這樣一雙眼睛,移開視線。
“你要跟他分手,這借風(fēng)使力的事兒還省了我們倆演戲來著。對了,我的出場費可不低呀,你準(zhǔn)備怎么報答我呢?”
女孩子朝他甜甜地笑著,勾了勾手指。他不知怎的就從樹上跳下去,疑惑地走過去,被女孩子捏著胳膊狠狠的咬了一口。
“嗷——”
**
楊未滿抬頭去看路過她額角的風(fēng)迅速飛上樹梢奔向教學(xué)樓的天臺,一晃又不見了。
可是比風(fēng)還快的卻是滿校園關(guān)于她和戎深的流言。經(jīng)過幾日的發(fā)酵,她隨便聽到的一個版本內(nèi)容比最新的小說還要狗血。
“我一個朋友說她親眼所見,在戎深回國沒多久又來咱們學(xué)校報到的時候,正英姿颯爽的騎著摩托車,誰知道半路殺出了個碰瓷兒的,正是那個窮酸楊未滿!
她狠心的抓破自己的額頭,糾纏了大半個月才要了五百塊錢!我不是說校草扣啊,其實五毛錢都不該給她。
而她的目的不是要錢,而是要電話號碼!大帥哥人帥心善就這么給了她,誰知道反被她反咬一口,到處宣傳說是大帥哥的女朋友,這誰能忍呢!”
楊未滿不禁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疤,是想起來有這么回事兒。
但當(dāng)時是那家伙不按交通規(guī)則亂開車來著,撞了她不說,反坐在地上撒潑。說他親愛的摩托車受到了驚嚇,讓她給摩托車賠罪。
直到她的血觸目驚心又張牙舞爪地的從額頭爬到下巴,才把那正在撒潑的人的嘴給堵上,二話沒說,把她帶去醫(yī)院包扎了。
這一來一回的她也明白了這人為啥要撒潑。
通往學(xué)校的路口一共有三個,最中間一個是正確的??伤诹硗鈨蓷l來回竄了三遍,最后像是打了敗架一樣滿臉嚴(yán)肅,跟剛剛坐在地上撒潑的神情如出一轍。
看來是個路癡,撒潑的理由怕是想找著由頭讓她帶路。
二人分道揚(yáng)鑣之后,她便經(jīng)常聽到這位扎根本校,成為跟祁南、顧衍齊名的另一棵長勢旺盛的校草。
只是每每聽到別人夸這棵校草怎樣怎樣厲害的時候,她就能夠想到那坐在地上撒潑的人影,和好幾次都沒找著路,急的擰在一起的眉頭。
她正勾著嘴唇,從她邊上的樹上跳下一人來,巧了,正是那路癡。
路癡的頭發(fā)在陽光下總是如水面上的波光,濃黑的眉毛正微微挑起,勾著嘴唇看她:“你知道咱們的碰瓷愛情故事已經(jīng)被續(xù)寫到曾祖輩兒了嗎?知道那些人給咱們的孫子孫女取什么名字嗎?”
她沒說話,他卻已經(jīng)忍不住的嗷嗷狂笑起來:“男孩戎弌弋,女孩戎戒戒。哈哈哈哈哈哈……”
他狂笑半天,換來的只是女孩子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他,繞過他,躲著走了。
“不好笑嗎?要不是音好記,放在字面上我都不一定認(rèn)得誰是誰。”
楊未滿只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那個坐在陽光下靜靜看書的身影上。
他校服的扣子剩兩顆沒扣,露出了一截在太陽下反著光的白襯衫。
白襯衫借著太陽的光,將那個人的臉龐照給她看,是她在夢里緊緊擁抱著的模樣;也是夢里聽她說完自己的原因之后,心疼的揉著她頭發(fā)的模樣。
更是現(xiàn)實中她只敢貪婪的看著,不敢靠近一步時的模樣。
楊未滿將他印在自己心里,折了個方向就要遠(yuǎn)去,卻迎面撞上那個路癡。
她有些不悅的抬頭看著那滿頭的金發(fā)。那人只將目光放遠(yuǎn),她知道落的方向是她貪戀的那個身影。
“這么喜歡,為什么還要分手啊?難道真的是因為看上了我?”他自戀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女孩子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快步離開了。
他走到哪兒都有群嘰嘰喳喳可愛的女孩子圍繞著。而這群嘰嘰喳喳可愛的女孩子這也是他最大的苦惱。
忍了又忍,他端著自己最后的風(fēng)度沖出重圍,重新爬回樹上,外套往臉上一罩,世界都清凈了。
“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不要走了一個祁南,又來一個戎深。”
楊未滿在拐角處被一只手拽著,手的力氣并不客氣。話語也是她熟悉的冷冰冰,盡管她在學(xué)校里很少能聽到這個聲音。她還是在回頭之前輕輕叫了一句:“姐姐。”
“說了許多遍了,在外頭不要這樣叫我?!?p> 楊未涼松開拽著楊未滿的手。目光重新落在已經(jīng)拿著書起身離開的祁南的身上,她自然沒有漏看掉楊未滿的依依不舍的眼神。
撇嘴冷笑著說:“如果你真的想我們一直搬家一直搬家,到死都沒一個安生日子的話,你盡管去招惹這個人。”
楊未滿黑色的眼瞳中生滿了驚訝。看了看面前的楊未涼,又看一眼已經(jīng)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難以理解的問:“為什么?”
“因為媽媽要給我們上最好高中的條件,因為她想我給我們一個最好的未來,如果你還這樣不知好歹,滿腦子都是那個人的話,我可以給媽媽建議,在搬家的時候把你丟掉?!?p> 冷硬的氣息離開了,上課鈴聲也響了。
楊未滿咬了咬牙,努力忍著鼻尖的酸意,快速往自己的教學(xué)樓跑。
楊未涼卻轉(zhuǎn)身進(jìn)了廁所,她接著冷水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
“都說殺人不用刀,你當(dāng)是其中翹楚。”
她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面上逐漸露出厭惡,看也不看,甩著手出去。倒沒想到在外頭碰到一個人。
這人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藏著透明鏡片后的眼睛溫煮著似笑非笑的情緒。
“好可憐的妹妹,好絕情的姐姐?!?p> 楊未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正要掉頭離開,這人卻鬼魅似的擋在她面前。楊未涼后退一步,做出防御的姿勢:“顧衍,讓開?!?p> 顧衍溫和一笑,也后退一步,同樣展開防御。
“聽說你身手不錯,既然已經(jīng)翹課了,打一架怎樣?贏了,我就替你保密?!?p> 楊未涼的目光從他身上轉(zhuǎn)移到校園各處,她知道這樣的高中總是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裝了攝像頭,她跟楊未滿進(jìn)到這個學(xué)校不容易,如果以因為尋釁滋事而被辦理退學(xué)的話,未免得不償失。
她放下自己的防御姿態(tài),反倒對這個同班同學(xué)露出一個微笑:“同學(xué)之間要友好互助,如果同學(xué)有任何需要幫助的話,盡管開口。已經(jīng)上課了,我就先走了。對了,我會幫你替老師請假。說肚子疼怎么樣?”
她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流露著一種驚訝,便知自己賭對了。這樣身份的人不屑于打小報告,更不屑于成為流言的始作俑者。
她帶著滿滿的笑意,勝利的花孔雀一樣離開此地。
他一直看著那個身影消失在教學(xué)樓的樓梯口。才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抿著一絲笑意來到樹下。
他對那呼呼大睡的人影說:“二師兄,晚上去PUB嗎?有個假面舞娘挺辣的,你剛回國,介紹你認(rèn)識一下?!?p> 熟睡的人影死豬一樣沒個反應(yīng),便迎接了被小石子問候的特殊照顧。
他擰著眉頭的樣子有些兇神惡煞,小姑娘瞧見了絕對不敢直接遞情書了,只敢偷偷的塞。
“不去?!?p> “好?!?p> 顧衍干脆的點頭,扭頭就要走,像是才想起什么。又回頭說:“對了,我今天有事要先走,你可能要自己回去了,要不你讓叔叔派人來接也行,反正你回國這么久了都沒著家,阿姨早就想你了,一天十個電話往我家打,有礙我的身心健康?!?p> “什么?”
正睡著的人做噩夢一樣差點從樹上摔下來,好在長腿勾住了樹干才幸免于難,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的盯著正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的狐貍。
惱怒于狐貍將他拿捏的死死的,也受制于狐貍對自己的幫助。只好無奈的點頭:“什么時候去說一聲,我跟你一起?!?p> 顧衍得了逞,微笑的點頭就要走,又被路癡叫住:“說好了啊,不準(zhǔn)丟下我一個人就走。大街我已經(jīng)睡夠了……”
“不會讓你睡大街的,流浪狗?!鳖櫻芤馕渡铋L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