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黛,綠水如娟,楊柳隨風(fēng)飄動,細(xì)葉似剪刀,裁剪出一幅陽春三月特有的景致。
城外,御龍山通天聳立,壁立千仞,臨之炫目,山下一汪碧湖盤山而繞,湖如明鏡,映的艷陽四射,有詩曾云:山映斜陽天接水,水承明月瞞高山。
泰安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匠人揮汗如雨,星火四射。作為虞源城最大的匠人坊市,每年春種之前都是這里最忙碌的時節(jié)。
街中心有個算命先生背著桌子手提白幡左右張望,幡子上只書“算命”二字,那算命先生身材枯瘦,卻身長極高,人群中如鶴立雞群,他的臉上有幾個濃瘡長在眉角,讓他本來還算清秀的面容變的有些丑陋。
行人只是偶爾看看這個高他們一頭多的算命先生,然后嗤笑一聲掃看哪家匠戶新出爐的農(nóng)具較好,倒是沒人找他算上一卦。
大概是找不到落腳地,他走走停停忽在一處豬肉攤子前停下腳步。攤前泥土黑紅,有腥臭味溢出,行人大多捂鼻繞路,有些嘴欠的還會罵幾句街。
算命先生面色一喜,走近前去將背上的方桌放在攤子旁,正巧將地上污穢擋住。他將幡子綁在桌角,鋪開帆布,上刻畫有八卦圖案,三枚銅錢擺上桌,腰間酒葫蘆提在手上,輕輕飲罷打了個酒咯這才對那豬肉攤子的屠戶道:“污穢散盡,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兇。此掛免費(fèi)?!?p> 那屠戶生的很是俊朗,他只著下衣,上身光著膀子,肌肉虬張,若不是滿身豬油,倒似個俊俏后生,看看那些良家婦人們的眼光也能佐證了。屠戶撇撇嘴,也沒理會算命先生,回頭將已經(jīng)燙好的豬頭掛在架子上。
算命先生身體前傾,仔細(xì)瞅瞅那豬頭,訝然道:“咦?手藝漸長啊,居然會燙豬頭了?”算命先生起身想摸摸豬頭,那屠戶瞪了他一眼便訕訕的收了手。
這時旁邊一茶攤忽有醒木拍擊之聲傳來,稍遠(yuǎn)處有一儒生打扮的說書人,四五十歲,生的極胖,儒衫上透著幾縷肉褶子。對面坐個少年,八九歲模樣,眉清目秀,就是有些瘦小,臉色看來有些不耐煩,但仍舊強(qiáng)忍著,眼底偶爾流露一絲憂色。說書人正說到精彩之處,哪管聽客心思?
他口沫橫飛:“這回咱說道那鳳仙州葉家,本來長孫氏已經(jīng)撬開陵墓,只等開了主室棺槨開棺拿寶,誰知那葉氏忽然穿梭而至,葉家修有《虛空經(jīng)》練至高深之處可踏破虛空而行,本來長孫氏就在堤防她這一手,六識盡開,哪知葉氏不是踏破虛空,而是虛空藏天,早將自身藏在了虛空里,這時主室棺槨已經(jīng)開啟,一時間寶光四射,璀璨奪目,只一瞬,葉氏眼疾手快,將棺槨里面的神女朝服一把抓起便要溜走!長孫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說時遲,那時快!長孫氏家主使出一招烈女索敵,一把便將六儀朝鳳裙拉了回來,可那五鳳冠還是讓葉氏給拿走了......但是......”說書人折扇一收,環(huán)顧四周,似在醞釀情緒。
“打?。∵@招烈女索敵你說過無數(shù)次了,你每次說這招式臉上都怪怪的,還有除了那什么長孫氏,只要是個女的是不是都會這招?我聽的都膩歪了,你要不改個說法?我明天再來聽?!辈钄倢γ孀纳倌険]手打斷,看來實(shí)在是忍不住了。
“那可不行,正是精彩之處,怎能忽然中斷?你還想不想要那三文錢了?”說書人對這唯一聽客略有不滿,心中卻想這招烈女索敵好似說錯了地方,下次說給他聽定然要改正。
少年眼睛瞟向旁邊,神色略有厭惡,“算命的來了,他比你還能扯,不如讓他接著聽,趕緊給我錢,不然以后再也不來了!”
說書人斜眼看看算命先生,眉角微跳,收回視線見少年滿臉不耐煩,馬上拍拍肚皮正色道:“罷了罷了,給你吧,說好的,明天要準(zhǔn)時來!”說書人看少年點(diǎn)頭這才將銅板給了少年。
算命先生咧嘴大笑:“呦呵,怎么幾日不見還漲價了?小子,你可真行??!”
說書人臉色一沉毫不示弱道:“看你那滿臉爛瘡,先想想怎么治病吧!”
少年拿著銅錢走到屠戶攤前:“老規(guī)矩?!?p> 屠戶笑著接過銅錢呼喝一聲:“好嘞?!币粚Ψ纹嫌图堖f給少年,關(guān)切道:“妹子好了吧?”
少年點(diǎn)頭,臉色難得好了些:“差不多了,你的肺片比郎中的破藥強(qiáng)?!鄙倌暾f完拿著肺片轉(zhuǎn)身就走,似乎并不想在此多待片刻。
屠戶對著少年背影道:“那當(dāng)然,吃肺補(bǔ)肺,記住啊!”屠戶將三文錢扔給說書人,“弄碗涼茶吧?!?p> 說書人點(diǎn)點(diǎn)頭并未忙碌,反而盯著遠(yuǎn)去少年的背影怔怔出神。算命的也隨他眼神看向少年,眉頭微皺,忽道:“似仙非仙,怎么感覺看到了一魔?”
屠戶疑道:“姜無刃不是將他心中魔念鎖住了嗎?難道失效了?”
算命先生眼神忽然明亮,“無妨,老道來給這小子算上一卦。”他說完,將桌上銅錢扔在八卦圖上,掐指演算,動作看來十分高深。未等他算出個子丑寅卯忽然他眉角濃瘡爆開,直朝肉攤而去,噴了屠戶一臉。
“狗日的,你干啥呢!”屠戶惡心的將黃膿抹掉。
旁邊說書人眼見算命先生異狀,先是一驚,接著大笑:“哈哈哈,活該呀!算錯了吧?”
算命先生不顧擦拭濃瘡,撇嘴道:“我能算錯?你等著,三日,就在三日之后,這小子一定出事!”他氣狠狠說完,這才掏出手帕擦拭濃瘡。
街邊有一黑狗本來在舔舐豬肉攤前穢物,被算命的一吼,猛的抬頭朝算命的狂吠。算命先生拿起擦干濃瘡的手帕毫不猶豫的丟去,砸向黑狗,哪知那黑狗竟沒躲避,將手帕給叼在了口中。
“哎呦!”算命先生似乎才想起那是自己的手帕,急忙站起身去爭奪,黑狗迅捷跳開轉(zhuǎn)身逃之夭夭。
說書人和屠戶哄堂大笑,不為別的,只因算命先生居然追狗不慎跌了個狗啃屎!“瞧瞧,這是誰?”說書人揶揄大笑,但經(jīng)屠戶提醒神色忽然嚴(yán)肅起來,急忙和屠戶也出了攤子。
人群也都張望過來,算命先生起身追趕,他身高腿長,那黑狗明顯未長成,奔了一陣便被算命先生追上,那黑狗躲在一人褲襠下叼著手帕齜牙咧嘴毫不示弱。算命先生急道:“畜生,趕緊吐了!”
褲襠主人回頭看來,發(fā)現(xiàn)是熟識,看了眼黑狗便道:“算命的,你就當(dāng)肉包子打狗吧,小黑是不可能還你的?!痹瓉磉@黑狗的主人竟是喚作喬天的少年。
“放屁!那是老子的寶貝,這畜生若是吃了得噎死!”算命先生看來有些心急,一把將少年拉扯到一旁,身后說書人和屠戶也跑了過來,將少年拉到身邊,屠戶道:“別惹他,沒看都急眼了嗎!”
黑狗被算命的嚇了一跳,嗚嗚狂吠。算命先生見黑狗亂咬手帕臉色瞬息萬變,忽的和顏悅色的搓手道:“乖,乖,趕緊吐出來。”
“嗚!嗚!”黑狗叫了兩聲,卻將手帕吞下,狂吠不止。
瞧見自己手帕被黑狗吞食,算命先生兩眼一黑便要跌倒,旁邊說書人急忙將他扶起,驚道:“化了?”
算命先生定了定神,怒嚎道:“王八羔子啊,本想將手帕留給傳人,誰知便宜了一只狗!天要絕路??!”算命的聲帶哭腔,想起始作俑者,回頭對少年怒道:“你這小廝,為何不幫我,老道今日幫你起卦,本想讓你躲過一劫,你卻恩將仇報,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少年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是一個手帕而已,本來就有煩心事,這一罵便將少年的火氣勾了起來,“我呸,你這牛鼻子,自作自受!你那兩下子會給誰算命?先找郎中去看病吧?!鄙倌険]著胳膊走上前去將黑狗脖子拎起,作勢要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轉(zhuǎn)身道:“我也為你起了一卦,二百五十年后你必有大劫!”
人群見少年惡吼哄然大笑,唯獨(dú)算命的、屠戶和說書人愣在當(dāng)場,說書人還真以為少年忽然會了卜算,“小子,什么大劫?”
少年呸了一聲,對算命先生道:“你墳頭必被挖!”說罷拎著狗頭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拍著狗頭,似想讓它吐了那手帕。人群自顧為他敞開一條路,還有行人笑破了肚皮,街上一時熱鬧非凡。
算命先生愣了片刻,回想少年咒罵,臉色猛然漲紅,提起袖子便要去和少年算賬,旁邊屠戶急忙拉?。骸耙粋€孩子你和他置什么氣?”
“他咒我墳頭被挖老道豈能與他干休?你松開,老道定然要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他!”
說書人見算命先生被氣的七竅生煙趕緊也拉住他,人多眼雜,都在看他們?nèi)?,他們似乎想起什么面色忽然有些焦慮,說書人道:人多眼雜,急忙與屠戶一起將算命先生拉進(jìn)旁邊的胡同。
等人群散去,二人這才放開不斷咒罵的算命先生,說書人回想剛才事情覺得有些巧合,那手帕并非常物,他怎會隨意扔掉?如今還被狗吃了,定然是上面做了手腳。他細(xì)細(xì)思量猛然驚醒,怒道:“啊!你這老王八,原來如此??!你看上那小子了!”
屠戶經(jīng)他提醒,也回過悶來,心想算命的再怎么氣憤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寶貝喂了狗,他一把將滿嘴臟話的算命先生推到了墻邊,臉色陡變:“那可是老子先看上的道種!你居然也敢打他的注意?”
算命先生本想繼續(xù)咒罵,眼見二人眼神不太友好,訕訕的停了嘴,神色一整,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zhuǎn)變:“二位老弟勿怪,這孩子才九歲便出心魔,這等罕見之事實(shí)在難得,老道也只是順?biāo)浦鄱?。?p>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