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天涯一時無言,凝眉似在思量著什么。
鐘安毓知曉他是在認(rèn)真考慮家族未來,便放緩了聲氣兒:“爹爹,毓兒此生夙愿,不過是保著咱們家業(yè)不毀。絕沒有什么爭強好勝之心?!?p> “如今爹爹已經(jīng)聽了女兒的勸說,遠(yuǎn)離了鐘期那個小人,旁的,都是不打緊的事情了?!笨醋约业加铋g似有松動,便笑著補了一句:“爹爹,您就應(yīng)下吧?”
鐘天涯抬眸,神色里帶著嘆息:“你可知道這樣的功勞可不光是金銀細(xì)軟的賞賜,但凡能給你帶來個封號或者圣旨贊譽,屆時,你的親事……”
鐘安毓眉頭都不皺一下:“女兒說過了,不在意這些。至于親事……”她垂眸摸了摸腰間墜著的玉玨,聲音淺淺的:“聽天由命吧?!?p> 鐘將軍,還欲再勸,她心下一動,走近了幾分:“爹爹,其實我還有一事,也想稟告?!彼艘豢跉猓骸芭畠弘m得恩眷,能帶兵打仗,但到底被國內(nèi)諸方猜忌,所以進言之事絕不能出自我口,更不能留下字跡?!?p> 鐘安毓壓低了聲音:“這幾個月,我除了畫北羌地圖,和貿(mào)易之路外,還根據(jù)諸國畫冊和人文手札,研究出一套制衡之法?!彼f著就將這些詳細(xì)同鐘將軍說了一遍。
鐘天涯聽得眼眸晶亮,不住點頭。
等她說完他便盯住了她微笑的眉眼,好半晌才苦笑了一聲:“毓兒,你若身為男子,若成將軍,定然會少了許多阻礙?!?p> 鐘安毓不以為意:“我如今照舊領(lǐng)兵打仗,倒不覺得有什么委屈的?!彼掍h一轉(zhuǎn):“只不過,不管我是女子或是兒郎,這樣大的言論,若出自我口中,必定會被旁人攻訐找機會把我拉下去。唯有爹爹,方能承受這些壓力。”
鐘天涯,不得不點了頭,抬起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fā):“我的女兒長大了,懂得掩藏鋒芒,為父甚是欣慰。”
鐘安毓一笑:“這么說,爹爹是同意了?”
“嗯?!辩娞煅狞c點頭:“爹爹明日一早就去。若得了金銀,都?xì)w你?!?p> “多謝爹爹?!辩姲藏剐Φ妹佳蹚潖?。
“不過,你既是這么為父分憂,爹爹倒想起了一件事兒。”
她一愣:“何事?爹爹盡管說,但凡我能幫得上忙的,必定不會推辭。”
鐘天涯笑容里帶著一絲深意:“這個你一定能幫的。”他頓了頓才道:“爹爹準(zhǔn)備將你送去書院讀書。”
“……”鐘安毓臉色瞬間就垮了:“爹,您是在開玩笑?。俊?p> “爹是認(rèn)真的。”鐘天涯肅然地將手放到她的肩膀:“方才為父就覺得你是個有能力的,但就你那兩筆字,除了為父,估摸著就沒人能認(rèn)出來。”
“不去。”鐘安毓說得斬釘截鐵。
鐘天涯皺起了眉頭:“爹也是為了你好?!?p> 她眼瞧著自家老爹一臉必須去,不然就不認(rèn)你的表情,趕緊來了個軟的,走過去挽著他的胳膊晃了晃:“爹爹!那我現(xiàn)在能看書,也不是睜眼瞎,還要那么好的學(xué)問做什么?也不用考試狀元吶!”
“是不用。”鐘天涯語重心長:“你在軍中,在家里都不必寫寫畫畫,但將來你總歸是要嫁人的!不然爹爹為何把你送回了盛京?”
“……”
他繼續(xù)道:“未來做了主母,難道什么都要假手于人?盤賬造冊,你自己也得有自己的一本手札吧!”
鐘天涯將她的爪子從胳膊上扯下來,放在手心里拍了拍:“聽話。”
鐘安毓噘著嘴,想了想到底是不甘愿:“京城男子不過如此,大不了女兒一輩子不嫁人,陪著您老人家。”
“說什么胡話?!辩娞煅牡闪怂谎郏剖窍氲搅耸裁?,遲疑地問了一句:“爹爹有意讓你去林家的族學(xué)念書……”
鐘安毓似乎有些認(rèn)命了,事實上她也知曉,今生自己既然想護持著家里,自然是要多賺銀子的,將來爹爹若是有朝一日從朝堂退了,自己還要孝敬著他富貴一生呢。所以上學(xué)其實也是件好事。
鐘天涯見她雖沒表態(tài),但到底也不似方才那么明顯,便繼續(xù)探她心思:“慕容家那位長公子也在里頭進學(xué)?!?p> 慕容家?鐘安毓一皺眉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慕容煜?”
“正是?!辩娞煅狞c了頭,心里有些活泛:“你覺得他如何?”
鐘安毓瞠大了眼眸:“不如何??!”她已經(jīng)拒絕他好幾次了。
“別以為爹爹不知?!辩娞煅男χ骸斑@小子日日跑來送禮?!?p> 她有些囧,正想矢口否認(rèn),但一琢磨吧,自家老爹既然都說到這份兒上了,自然會有他的法子打探。鐘安毓有些喪氣,吶吶言道:“他幫過我?guī)谆?,我總不能半點兒面子不給,等他來日定了親事,自然就消停了?!?p> 鐘天涯收起了玩笑的口吻,語重心長地說:“慕容煜是慕容家的子嗣,你若是要同他在一處,必定有許多波折,如今他走了仕途,哪怕是個進士,將來也是前途無量的。”
“當(dāng)初他為人叛逆,流連花樓,這些時日,爹爹回來后打探得知,他已是浪子回頭。算起來也是個佳胥?!辩娞煅膰@了口氣:“你若是挑中了他,便是丞相和圣上那兒有什么不滿,爹爹拼著這張老臉,也替你把事兒給定了。”
“你,可喜歡他?”
鐘安毓抬眸,眼里有些迷茫,在這一瞬間,她也問自己,喜歡他嗎?
可腦海里卻是前世那揮之不去的身影。
“毓兒?”
鐘安毓手心一疼,回過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指甲竟掐進了肉里,點點血珠滾落。
她怕叫爹爹發(fā)現(xiàn)會擔(dān)心,便將手掌一翻,藏進了身后的袖子里:“沒什么?!?p> “莫非有旁的心上人?”
鐘安毓想起今生的越子欽,心下只有苦笑,便是她肯,爹爹也絕不會同意,更何況,她對他,也只有照顧的情分。
若將來當(dāng)真嫁了這傻子,唯一的好處,大約是傻子不會自己去納妾氣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