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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母有心

第三十章 偷視

水母有心 鳥蛋王 5644 2020-12-29 23:18:18

  一霎那,我像被注入了強心劑,激動的竟有些眩暈。該死!我難道還不能完全忘掉他嗎?

  我近乎顫抖地點開他的郵件,伴隨著深深的喘氣聲。

  但,奇跡沒有發(fā)生。

  Kevin在信里寫的很簡短,“沒有機會了?!?p>  這五個字,字字如尖刀般刺痛著我的心。我感到整個身體的血液仿佛被抽走了,自己干癟了。我緊緊抱著被子,希望借此充填自己內心的空缺。

  悔恨嗎?如果當初聽從Kevin的要求,堅持一個月不跟他說話,是不是這件事就解決了?為什么自己當初忍不住呢?又或者是當時已經自暴自棄。又或者是,我潛意識里想的是如果不能接觸,倒不如不再往來,于是在不斷地求證。

  到了最后,我滿腦子想的都只剩下了“為什么”。

  就像是壯麗的樂章結束,空氣中突然變得安靜,我的腦子里也開始變得安靜。或許是Kevin的拒絕過于決絕,讓我看不到希望,那個在心底壓抑許久的念頭,再次浮了上來——報仇!

  為了我失去的尊嚴,我的時間,我的淚水,也為了我失去的身體,復仇!

  我上下嘴唇使勁抿在了一起,頓時覺得腦門有一股力量。我猜測當時我的眼神應該十分銳利,里面除了憤怒和仇恨再無其他。

  首先,我要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兒,然后才好采取進一步行動。既然你們都不告訴我為什么,那我就自己去搞清楚!

  很快,我敲定了計劃。晚上潛入Kevin的辦公室,查看他的電腦。我是走火入魔了嗎?反正當時我心里只有一個信念,我一定要去看一看——“原因”。

  行動之前,我在腦海里反復審視了計劃的可實施性。

  首先,公司大樓的保安晚上9點就下班了,所以我只要晚上9點以后到就可以。雖然我沒有大樓的門卡,但通常9-12點這個時間段還有加班的人,我可以在樓外面等,就能碰上下班出來的人,然后趁他們開門出來的機會溜進大樓。公司的門鎖我清楚地記得是電子鎖,帶斜面地,也就是說可以用塑料卡劃開,而且晚上12點以后公司一般都沒有人了。Kevin的辦公室從來不鎖門,只要我能順利進入公司,就可以進到他的辦公室。

  那么,這個行為犯法嗎?監(jiān)控只在大樓的門口和公司門口有,Kevin辦公室里沒有,所以最多就是拍到我進了公司。我可以帶著鴨舌帽,喬裝打扮一下,不一定會被輕易認出。同時,只要我保持辦公室原樣、物品沒有任何移動,應該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我來過,也就不會有人特意調取監(jiān)控錄像查我了。即便做最壞的打算,有人調取監(jiān)控看到了我,我沒有偷竊任何東西,想必也不能把我怎樣。

  打定主意后,我又把黑客進入電腦的代碼復習了一遍,并在自己電腦上試驗成功了。晚上11點,我按原定計劃向公司走去。夏天的夜晚空氣相比白天涼爽不少,我深深吸了口氣,腦子愈發(fā)清醒了。路上行人很少,我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這條路走了無數(shù)次,每次都是興高采烈的去上班,只有這次是個賊,是個見不得人的形象。

  轉角就要到公司,我把連帽衫的帽子扣在頭上,心跳開始加快。

  透過玻璃門,我掃了一眼,公司大樓的一層已經空無一人,保安果然下班了。我沒有抬頭尋找攝像頭的位置,那樣反而容易把自己的臉錄進去。我距離公司大門口大概2米左右,坐了下來,假裝是路人。等待的過程其實沒有十分鐘,但是我卻感覺很漫長。想想自己竟然淪落到坐在馬路上,我不禁對自己產生一絲莫名其妙的憐憫。地上有一個蘋果核,一群黑螞蟻正聚集在上面。

  “咔噠”,我尋聲望去,大樓里面有個男士出來了,深藍色亮面的西裝,看起來很面善。我一下從地上彈起身,向即將關閉的大門飛奔而去,還不忘小聲念叨了一句“謝謝!”估計在他看來,我就是樓里某個忘帶門禁卡的員工吧。

  公司里面亮著燈,但是前臺的小姐姐已經下班了。我靠近門鎖,仔細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是可以打開的那種鎖。于是,我從兜兒里掏出學生證,開始劃鎖。很順利,門開了,沒有報警聲。

  “吧嗒”,公司大門在我身后關閉。我沒有挪動,而是靜立著側耳傾聽。周圍寂靜的很,感覺沒有什么人。我開始左右掃視著向Kevin的辦公室走去,周圍的格子間里空無一人,我低頭看了眼表,已經12點半了。

  走進Kevin的辦公室,我快速關上門,沒有開燈。辦公室里還有Kevin的氣味。顧不得多想了,我一屁股坐到電腦前。

  因為我之前就對黑客技術很感興趣,所以打開一臺辦公室的普通電腦對我來說并不困難。此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敲鍵盤的手都開始抖了。找到Kevin郵箱的文件,拷貝到U盤,搞定!捎帶腳,我還把Kevin文件夾里的內容也拷貝了進來。

  一切竟然異常順利。我收拾好東西,把座椅、鼠標等都確保恢復到原位,快步走出Kevin的辦公室。

  正準備離開時,我瞥見了自己原來的工位,我重新坐到我的座位上。現(xiàn)在我的空工位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我原先在時的樣子了,我的東西全部都被清空了,好像還坐了新的人同事,我的痕跡全部被磨掉了,就像我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一樣。我左右看了看,右邊是Ray的桌子,跟原先還是一模一樣,放著他的照片,地上有他的皮鞋。我拿出手機拍了一張360度的全景照片,記錄一下這里吧。

  直到我踏出公司大樓的一瞬間,緊繃的神經才終于放下,我才留意到自己的上衣都潮了。緊張過后,隨之而來的是難過。一股悲哀之情從心底涌上來,我只覺腦袋一緊,淚水傾瀉而出。還好路上沒有什么行人,我沒有用手擦眼淚,淚水逐漸被風吹干。

  回到宿舍,舍友們已然睡得很沉了。坐到電腦桌前,我連衣服都沒換,便亟不可待地開始瀏覽Kevin的郵件。因為Kevin每天的郵件都有好幾百封,我直接搜索了帶我名字的,按照時間由近到遠的順序讀了下去:

  第一封郵件就把我嚇出了汗,發(fā)送時間正是今天白天的。

  9月15日:

  紫眼影助理:“聽說她走了,好可惜?!?p>  Kevin:“沒有什么可惜的,她自己不珍惜機會。”

  HR:“我已經給她發(fā)了郵件。并且跟大樓的安保說了,沒收了她的門卡,她不能再進樓了?!?p>  紫眼影助理發(fā)送給HR:“我覺得還是不安全。她可以尾隨其他的員工進來?!?p>  看到這里,我一陣后怕。其實就差一點就被逮了,他們已經料到了我可能進門的方式,只是沒有人埋伏在那里。又或者,他們會不會之后看監(jiān)控呢?

  等等,怎么這個對話還有紫色眼影助理?有HR我還可以理解。這個助理真的好虛偽,明明說我走了可惜,卻馬上轉口又說我能進來會不安全。

  我滑動了一下鼠標,繼續(xù)向下滾動。

  這感覺有點像坐著一架時空穿梭奇跡,從未來向過去飛行。但是,你只能看到你過去做的事情,不管是對是錯,你不能改變任何東西。

  9月14日:

  Kevin:我昨天在機場看到她了。

  HR:那我們明天正式解雇她吧。

  Kevin:好。

  一定是那天Lisa在機場看到我以后告訴了Kevin。但我沒想到的是,竟然是Kevin主動向公司匯報了我的行程,提出把我解雇,這是否可以說明他想讓我走?如果是這樣,為什么他在會場會說那句帶有希望的話呢?而且,為什么他不直接跟我提分手,非要通過公司呢?帶著疑問,我繼續(xù)向前面日期翻讀。

  8月17日:

  HR:Kevin,我還是建議開除。

  Kevin: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HR:好吧。但是一旦她再主動接觸你,請第一時間通知我。

  8月16日:

  Kevin:今天能談一下嗎?

  HR:好,我去找您。

  4個小時后:

  HR:要不以“精神有問題”為名開除她?

  Kevin:我覺得不好。

  HR:這個女孩太manipulate(操控)了,我還是想提醒您,平時跟她接觸時也應該注意,不要被錯誤的暗示。

  8月16日?我和趙辰這個時間正在露天平臺上分手??磥聿⒉皇勤w辰舉報的我,而是Kevin。我錯怪了趙辰??墒荎evin為什么主動舉報我呢?我打開手機,尋找當天附近的聊天記錄。8月15日,我發(fā)給Kevin的一條短信映入眼簾——“為什么又變卦了?難道是你逼我去問Lisa嗎?看到打給我?!碑斕焓俏疑鷼鉅顟B(tài)下發(fā)出的,我推測,可能是這句話讓Kevin覺得受到了威脅。他主動向HR舉報我,說我騷擾他,這樣自己就可以擺脫干系了。我繼續(xù)往前翻看。

  8月14日,

  紫眼影助理:你真的要帶她去夏威夷?Oh my god!

  Kevin:你覺得不好?

  紫眼影助理:當然!

  8月10日:

  Lisa:晚上你下來睡覺嗎?

  Kevin:不了,我在閣樓。還有工作。

  Lisa:Kevin,我覺得我們不是原先的我們了。

  Kevin: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8月2日

  Lisa:聽說她送你去的機場?

  Kevin:聽誰說的。

  Lisa:你助理。我們談一談好嗎?

  7月23日:

  Kevin:今天在慶祝宴上你怎么了?

  Lisa:沒怎么啊,聽到一些話而已。

  再往下翻Lisa有關的郵件時,我看到了一封去年的郵件:

  Lisa:給你助理買什么生日禮物?

  Kevin:任何你能想到最好的禮物都可以。她很辛苦。

  看到這里我逐漸明白,原來早在公司開慶祝宴的時候,就已經有傳聞我和Kevin的關系曖昧,想必Lisa當眾親吻Kevin就是為了做給我看。為了辟謠,Kevin臨時改變了去國際計算機峰會的去程航班,沒有和我一起。本來約好紫眼影助理送他去機場,可他沒成想到,我竟然當天要去為他送機,于是正好撞見紫眼影助理開車送他去機場,大家只好一起走。助理和Lisa的關系很好,所以她把這件事也告訴了Lisa,這是Kevin沒想到的。

  這可能是導致8月份Kevin需要回美國的家和Lisa住一個月的導火索。在我的軟磨硬泡下,Kevin本來也確實真的打算帶我去夏威夷了,但又因為紫眼影助理的反對,以及或許是害怕傳聞繼續(xù)發(fā)酵和名譽被破壞,所以臨時改變了決定。當然也可能是Lisa主動要去,所以他沒辦法,這就不得而知了。而我對這些一無所知,他也沒有向我解釋,我因一時氣不過去威脅他,讓他感到婚姻和事業(yè)受到了威脅,于是主動報告HR。接下來就是我被限制與他接觸。

  我感到心里五味雜陳。

  如果,當初我能控制住沖動,是否事情不會越來越糟糕?但是,當我不知道原因的時候,我怎么能控制住自己呢?

  如果一件事不知道為什么而發(fā)生了,我能接受嗎?也許回到曾經,我還會做同樣的選擇。我永遠都要知道改變的原因,可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有義務告訴你原因的,也不一定每件事你都能知道原因的,不是嗎?

  看完Kevin的收件箱后,當我正要關閉文件,無意間瞥見垃圾箱里有500多封未讀郵件。既然查看何不看全,于是我隨手點開,卻發(fā)現(xiàn)里面有我這兩周給Kevin發(fā)的所有郵件。這么說,他已經把我屏蔽了。

  我心中撕裂般疼痛,但這次我沒有哭,可能是我心已死。

  Kevin的文件夾里還有一些照片,都是他和家人的照片。再次看到他,我的心仍然在痛。事到如今,我覺得一切都已無法挽回,我認可Kevin的判斷——沒有機會了。

  第二天下午,我去做了一件事,也許去做只是為了以后不后悔。

  遠處的天空已經被夕陽染紅。我在健身房外的停車場找到了Kevin的車,果然,他還是一如既往在每周二的下班后來健身。我知道這樣很卑賤,但是我想再求他一次,不然我會后悔。這么做只是為了讓我再次確認一切都結束了。

  他從健身房的門口走出時,便已遠遠看見了我。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繼續(xù)向車子這邊走來。我迎上前去,他皺著眉頭,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對不起Kevin,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會做什么。求你讓我留下來吧?!?p>  他沒有說話,打開后備箱,把健身用的包兒扔了進去。

  “我真的不會做對你不好的事情,請你相信我?!?p>  他依舊沒有說話,向車的前門走去。我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推掉我的手,打開車門,一只腳踩進駕駛艙。

  我雙膝跪在地上。

  他顯然吃了一驚,說:“冷雪,我給過你機會,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很多,很多的時間和感情。我甚至曾經真心準備好幫助你去申請MIT。但是,你讓我太失望了,真的。我還給你爭取過一次限制接觸的機會,你為什么非要來找我。為什么不能等到解除限制呢?我說過多少次讓你聽我的,可你卻不停。但沒關系,你的人生可以繼續(xù)精彩,只是不再有我?!闭f完,他快速地坐進車里,快速地關門。

  我站起身,他正在望向前方,眼中沒有我。我和他之間隔著一層玻璃。大概有一秒,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扭頭看我,并飛快地按下車門上的鎖,又看了我一眼,然后繼續(xù)向前看,像是在等我離開,又或者在思考什么。

  悲傷像洪水一樣涌來,把我徹底淹沒。我無力站著,雙腿蘇軟,蹲在地上。耳邊聽見汽車發(fā)動的聲音,Kevin的車“轟”的一聲向后倒去,飛快地轉彎開走了。

  我一直盯著他,他確實沒有再看我一眼,哪怕是目光的短暫劃過。車影在我眼前閃了一下,只留下長長地夕陽照的我睜不開眼睛。

  其實,直到最后,Kevin也沒有對我解釋過什么,他沒有說過他對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以及他經歷過的挑戰(zhàn)。如果不是我偷看了他電腦里的東西,可能我永遠不知道為什么他會突然改變。

  這一刻,我仿佛失去了支撐自己去生活的全部力量。我渾身無力,癱坐在柏油馬路上。讓人沉迷的溫存,可能在不經意間,就成為最后一次。

  這混亂的日子,那些曾經的感動、感激和愛,快速地來,又快速地逝去。一切都結束了。

  我獨自走在回學校的路上,我拿出耳機,放起了當時的一首流行曲《隱形的翅膀》。夕陽西下,大地上灑滿了一片金黃,我的臉也變成了金黃色。我停住腳步,閉上眼睛,感受著夕陽帶給自己的溫暖。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單中堅強,每一次就算很受傷也不閃淚光?!?p>  從小到大,我靠著勇敢度過每個難關,在母親問我如果父母離婚我要跟誰的那一刻,在我因為作弊而可能無法畢業(yè)時,我是膽小的,是脆弱的,我一無所有,我有的只是堅強。

  這次,我還能重新堅強嗎?我該如何繼續(xù)我未來的生活?

  回到學校,我沒有馬上回宿舍,而是獨自一人走到了宿舍樓樓頂?shù)奶炫_。

  對我來說,失去Kevin以后,天空不再是藍色,世界的一切都像是黑白的。望著遠方外川流不息的車流,我開始思考接下來的生活。

  這段感情是為人所不齒的,父母不會理解,朋友也不會理解,但是卻發(fā)生過,真真切切地發(fā)生過。我也克制過,也努力,但終究沒有任何結果,毫無痕跡?,F(xiàn)在的痛苦是我該承受的,因為我曾得到過太多的快樂。

  我此刻并不后悔,如果重新來過,可能我還會這樣自私的選擇去依戀Kevin。人是自私的,也是不理智的。但我很難過,我自己的行為或許給Kevin的家庭造成了傷害,或許讓父母失望,也傷害了趙辰和我自己。

  Kevin不也是自私的嗎?一旦威脅到他自己的名譽,就斬釘截鐵地趕走我。想到這里,我的心頭升起恨。是否應該讓Kevin的妻子和女兒知道這件事,去報復他,難道作為一個出軌的男人,他就可以這樣悄無聲息的度過了嗎?

  但是,我又猶豫了。我想起Lily的藍眼睛,她抱住Kevin的時候那么的高興,我真的忍心讓這樣一個女孩也像我一樣痛恨自己的父親嗎?仇恨的味道并不好。

  為什么要痛恨冷勇,是否當初他也曾在心里做過選擇,一邊是拋妻棄女,一邊是和外面的人一刀兩斷。冷勇和Kevin做了相同的選擇,回歸家庭。Kevin確實幫助過我,如果沒有他,我可能連學位都拿不到。為什么不能讓他繼續(xù)維持一個好父親的形象?

  我放聲痛哭,哭到最后我趴在冰涼的地上,已經哭不出聲音。這些淚水好像正在帶走我對一個男人的錯誤迷戀。這一刻,沒有人能聽見我的悲傷。

  我沒有做決定,仇恨和不忍是天平的兩端,搖擺不定。此時的我好累,我想回家休息一下。對!明天就啟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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