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回到高華精舍清修,一天,她接到傳書,要立刻返回大營,參加重要會議。
來到大堂,發(fā)現(xiàn)連澧州的牛道隱也趕來了,甚至兼濟都所有隊長以上級別的都在,包括出關之后的陳濟群和張濟潔,甚至包括丁君寶的使者第五道涵,等等。
這顯然是一次擴大會議,有頭有臉的都到了,王芳于是得以認識了一大波新朋友。同時,她也意識到,兼濟都的隊長多是化神后期這個修為,再上去,就是高層,開會可以坐前排了。
比如陳濟群,第一隊的隊長,在化神后期已經(jīng)好幾年,這次閉關沖擊煉虛期就失敗了。張濟潔,則成功地由化神中期進入了后期。
如果用鐘離權和呂洞賓的五等仙人來劃分,修士進入金丹期算人仙,可得長壽;進入化神期,算是地仙,可與時俱進、壽元無盡;進入煉虛期,則是領悟大道,出陽神成就神仙,可去蓬萊三島;進入合道與沖舉期,就是天仙,可飛升天界。
如果用關公戰(zhàn)秦瓊的辦法對比佛教,則煉虛期獲得一個陽神分身,相當于小乘佛教的初果和二果、大乘佛教的初地到三地;進入合道期,獲得三個陽神分身,相當于小乘的三果、大乘佛教的四到六地;沖舉期,百千億分身,相當于小乘四果阿羅漢、大乘佛教七地以上大菩薩。
當然,在道教看來,佛教徒的意生身只是出陰神,不值一哂;而在佛教看來,道教不懂大道,就是一群守尸鬼。
因此,陳濟群晉級失敗完全正常,其他像駐守敘州的第三小隊隊長狐無爭、駐守溪州的第四小隊隊長覃德光等,都年近五旬,也還是化神后期。
兼濟都的高層,修為最低的要算曾本生,僅僅煉虛初期,這是因為他主修符箓,正一道的內(nèi)煉與內(nèi)丹派的內(nèi)修多少有些差別,且他是掌書記、事務繁忙。而像都虞侯叔孫宏,煉虛中期;行軍司馬令狐德昭,煉虛后期。至于兼濟都的都頭玉遂道,天資卓越不輸于宋青萍,和丁君寶一樣,都是合道初期。
王芳還想多打聽一點,但是第五道涵閃爍其詞,只說玉遂道的出身,也是夠苦的。而狐無爭和覃德光都拉著她說話,她也不好多問了。
狐無爭駐守敘州,位置兇險。話說老三隊除了林清玄,全體玉碎,為此玉遂道曾幾次親自調(diào)查,至今都還沒有最終的結論。而王芳過幾年,調(diào)防的地點,不是溪州就是敘州,也想提前和他們多接觸了解。
這二位對王芳的觀感自不用說,十二歲的化神中期,妥妥的能超越玉遂道甚至宋青萍的存在,值得結交。
至于姓狐,這不奇怪。比如三國蜀漢大將馬忠,曾用名就叫狐篤。史載,劉備被火燒連營之后,曾接見過馬忠,然后感嘆道:“雖亡黃權,復得狐篤,世不乏賢也!”稱贊馬忠是個黃權級別的人才。而馬忠,和五溪的關系就很密切了。當然,說到馬忠,東吳也有個名聲不顯、卻擒殺了關羽和黃忠兩員五虎上將的將領,也叫馬忠。
王芳還沒八卦地打聽一下狐無爭是不是馬忠的后裔,此時,會議已經(jīng)開始。隨著玉遂道和曾本生的發(fā)言,王芳這才明白,原來,皇帝石敬瑭在前幾天、六月十三日駕崩了。
皇帝死了,固然事大,但和一般出家人也沒什么太大關系,但是在座的都是誅邪軍成員,關系可就大了。甚至,王芳都聽出了誅邪軍參與并干預繼位人選的紛爭之中;甚至,此事可能導致誅邪軍的分崩離析;乃至于說,王芳還隱隱嗅到了師父所說的最黑暗時刻到來的意思,那不僅是罕見的天災,也許還有罕見的人禍。
五代十國看似復雜,實則不過是梁唐或朱李之爭,因為后晉后漢和后周都可以算是后唐的延續(xù),石敬瑭、劉知遠和郭威都是后唐的將領,甚至石敬瑭和劉知遠都是沙陀族。
石敬瑭當兒皇帝的事,史不絕書,后世還議論紛紛,暫且不論。關鍵是,既然已經(jīng)做了兒皇帝,契丹人也并沒有坐在開封和洛陽讓你當太子,則王芳覺得,石敬瑭最大的問題在于并無統(tǒng)一天下、造福百姓的志向。他在位前期,還是比較努力的。不然的話,石重貴和契丹開戰(zhàn)后,不會有力量接連獲勝。
但石敬瑭實力稍有進展后,便放棄了廉潔自律,開始奢靡享受、嚴刑峻法,故而部下不時造反,這內(nèi)亂就進一步影響了后晉的實力提升。對比柴榮和趙匡胤可知,一旦稍有實力和機會,則立刻消滅各大割據(jù)勢力,然后圖謀北伐,哪里來得及享受人生。
再說繼位的石重貴,此人是石敬瑭哥哥的兒子,他的才能,和與石敬瑭的關系,近似蜀漢劉封和劉備的關系。劉封,長沙人,劉備的義子,但劉封比石重貴更能打,且性格剛烈而又有仁義之心。諸葛亮殺劉封,劉封誤事只是一部分理由,主要是擔心劉封的性格和地位,可能危及劉禪和他自己而已。
石重貴即位,則完全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因為石敬瑭一共六個兒子,已經(jīng)死了五個,只剩下幼子石重睿了。但在五代十國這年頭,石敬瑭托孤幻想讓幼子繼位,那是想多了,因為誰也不會把自己的命運和利益寄托在一個小朋友身上。
但石重貴上臺后,急忙把嬸娘娶了,提拔不學無術的馮氏外戚。如此,連劉封都比不上的石重貴,居然也有機會當皇帝,誅邪軍能安心嗎?
現(xiàn)在,石重貴已經(jīng)把石敬瑭的策略改了,不再隱忍,不經(jīng)過契丹同意便已經(jīng)稱帝,然后對契丹不再稱臣,只以孫皇帝和契丹相處。稱孫沒辦法,石敬瑭稱兒,你不稱孫,那就代表你否定了石敬瑭。
而且,托孤重臣景延廣還給契丹使者寫了一張紙條:作為鄰居,稱孫已經(jīng)很照顧你們了。如果不服那就來好了,我們有十萬口橫磨劍正候著呢。
有骨氣當然是好事,問題是真的準備好了嗎?年初,安重榮的腦袋才送去契丹,他以前的話,也是很勵志的。
如果沒有,你自己只有一顆腦袋,卻讓無數(shù)百姓的腦袋替你的大話墊背,那就是混賬了。
因此,王芳聽領導的發(fā)言,感覺誅邪軍旗下的各都,似乎已在蠢蠢欲動。和湖南兼濟都不同的是,其他各都大多是把權力中心設在首府或王都,只有兼濟都設在地方藩鎮(zhèn)。王芳心想,宋青萍駐扎此處是有原因的,宋青萍本來就和馬楚有仇隙,但玉遂道為什么繼續(xù)留在常德呢?
這且不管,即便石敬瑭還沒崩,近期傳出的的一些風聲,也讓誅邪軍暗潮涌動。首先便是合法存在的問題,誅邪軍一直是以神策軍的影子、拿六軍做殼,但是,石敬瑭即位幾年后,六軍不僅地位悄然下降,甚至已經(jīng)出現(xiàn)被終結的跡象。
這是根據(jù)佛教門徒、一個叫王彥超的內(nèi)線給誅邪軍提供的情報。王彥超,北宋封其邠國公、死后贈尚書令。他父親跟隨黃巢起義,然后投降后唐,于是王彥超12歲就投軍跟隨魏王李繼岌去打王建。這完全是鍍金,因為李繼岌就是后唐莊宗的接班人,雖是主帥,但哪懂打仗,還不是郭崇韜負責一切?
開始果然順利,很快就滅了蜀國,但接著一切都亂了。先是郭崇韜被楇死了,然后莊宗也死了,明宗上位。李繼岌在半路上一聽,完全蒙了,部下也全跑了。王彥超才12歲沒敢亂跑,但是李繼岌自感已山窮水盡,不久便抹了脖子。王彥超沒辦法,就在當?shù)卣宜聫R做了小和尚。但是,幾年后,他的師父暉道人讓他還俗。于是,沒多久,19歲的王彥超成了河東節(jié)度使石敬瑭的心腹,甚至讓他跟著桑維翰出使契丹。
前些天,王彥超說,他已經(jīng)由軍校要轉為殿前散指揮都虞侯了。散指揮,也叫散員指揮使,雖然還不是王牌軍的指揮使,已經(jīng)說明石敬瑭在除了侍衛(wèi)司這個禁軍系統(tǒng)外,正在組建又一個禁軍系統(tǒng)、殿前軍。六軍,可以說已經(jīng)形同虛設。
王彥超又舉例,目前六軍的將領已經(jīng)被人帶著玩了。去年河東節(jié)度使劉知遠來開封,準備回太原時,奏請帶著六軍都虞侯常思去山西。到山西后,授予常思河東牢城都指揮使。六軍都虞侯,像王彥超他們?nèi)ゴ蛲踅菚?,可以當伐蜀的先鋒,現(xiàn)在已經(jīng)淪落至此了。
常思,王芳也聽說和郭威有親戚關系。以后郭威造反,子女被屠殺那會兒,就是有個女兒和女婿受命去給常思過生日才幸存下來,那時候常思已上升為潞州節(jié)度使。
總之,事到如今,六軍即將徹底消失,誅邪軍的合法地位將走到盡頭,大家準備自由行動吧。
其實這個也無所謂,誅邪軍本來就是一盤散沙的打手,散不散無所謂。關鍵更在于,部分道士至此便可以考慮良禽擇木而棲、準備好要從龍了。石敬瑭一死,地方政權這么多,支持誰,那才重要。
比如說,郭無為以后跑去北漢當宰相,那如果成功了,大家都沾光啊。而相比北漢,現(xiàn)今的南唐,可是一直呼聲極高。乃至于馬楚和吳越,在亂世中奮起一搏,去逐鹿中原,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這是有史可以為鑒的,比如隋唐時就是如此。像隋煬帝和唐太宗,在他們還在潛邸時,誰沒有收到幾張符圖和預言?沒有拜佛道二教的師父?乃至于他們的爹,上門預言他們將是真龍?zhí)熳拥木筒簧?,后來也紛紛獲得巨大回報。像樓觀派,還有茅山宗的王遠知,便是獲大利者。過往的事實告訴修士們,依托王權很重要,尤其是新帝出世之前。
所以,會議很重要,才把大家喊來開會,但是也不是馬上散伙,自己領會吧。然后便是其他重要內(nèi)容,眾道士包括王芳也是聽得很認真。
比如三個月前,南漢高祖劉?(yan,飛龍在天)也崩了。
劉?駕崩以后的局勢,涉及到五代十國的另一件大事,那便是越南的獨立。還在十年前(930年),劉?就派人攻打交趾,擒獲靜海節(jié)度使曲承美,又打占城,滿載而歸。但越南依然動亂頻仍,三年前,吳權在白藤江會戰(zhàn)中擊敗南漢軍隊,在紅河北岸已經(jīng)稱王。劉?駕崩之后,事情會否有轉機,也為誅邪軍所關注。
王芳知道歷史走向,沒再細想,她倒是留意了另一股勢力的崛起,西夏。黃巢起義時,北魏拓跋氏后裔、黨項族的拓跋思恭積極參與勤王,一度收復長安,于是被賜姓李,封夏國公。其后人忠于唐朝和五代中朝乃至北宋皇帝,一直世襲定難節(jié)度使,軍隊稱定難軍,未來卻將會讓大宋頭疼不已。
當然,這中間不是沒人感覺其面似忠誠,實則暗中蓄勢,甚至可能勾結契丹。在后唐明宗時,曾以換防的理由想要兼并夏州,只是沒成功。
而當時計劃中奉命移防夏州的,便是安從進。他去年和安重榮反了石敬瑭,此刻安重榮已死,安從進則一直被包圍在襄陽,荊南與馬楚也奉命加入圍攻。8月末,城中糧盡,安從進舉族自焚。
老帝崩,新帝立,各安天命,這也是一種生滅。會議結束后,各人面帶思索之色,相繼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