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眾人中，藤原家的主事者驚怒交加。
老武士朝問道而夕死的豪情與坦然，固然讓他敬佩，但你死前不分敵我的清場是什么意思？
給這么來一下，功敗垂成不說、還損失慘重....
隊伍中的忍者死不死沒關(guān)系，大不了再花錢請就是了。
但那些個武士，可都是諸多京都武家的頂梁柱，是他藤原家的盟友啊。
此刻，他臉上扭曲著就仿佛被人刻下了個大寫的‘慘’字。
“追！給我追！”憤怒與驚慌中，他聲嘶力竭的喊道，公卿的風(fēng)度，不知被丟到了哪界的爪哇國。
這下子，糾纏在一起的兩方人手，立場一下翻了個個兒，突陣的變成攔路的、攔路的變成突陣的。
犬牙交錯中，鏖戰(zhàn)即將再次開啟時，情況卻突發(fā)變故。
周遭巷道中、兩側(cè)屋頂上，突兀的冒出一道道身影，三面將兩伙人圍在了中心，二話不說就開始了中遠程絞殺。
火光、雷鳴、波濤、泥沼轟鳴而下。
狀況突發(fā)，先前交戰(zhàn)的雙方，尚未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時之間又沒能停不下彼此的纏斗。
于是，混亂中，立馬就有大批人，當(dāng)先死在突至而來的群發(fā)忍術(shù)中。
公卿特有的‘玉音’，在第一波突襲過程中適時的響起，其范圍幾乎籠罩了京都全城，
“太政太閣上諭，今有，藤原家于封城期間，勾結(jié)魑魅魍魎之輩擅開私斗、勾起動亂，大罪；又有，姬路清原家，于鬧市蠱惑妖神發(fā)狂、致使殺人無算，枉為公方，重罪；另有，南城常愿寺、清涼山清涼寺、十勝川甘泉寺等僧眾，辨言不明、輕易被誆騙、助惡為虐，中罪。命，京都三衛(wèi)府捉拿藤原家犯首入獄，余眾封府、圈禁，案明前不得出入、探視；命，姬路公方清原家，家督、家老眾，于三日內(nèi)入京請罪，過期視為氏賊、去家名；命，收回常愿寺、清涼寺、甘泉寺文牒，勒令僧眾閉門思悔，等候本愿寺法宗閣發(fā)落?！?p> 藤原家、清原家眾人聞言目眥欲裂，這段宣罪文堪稱包藏禍心。
于藤原家而言，宣罪文無視了他們族中兩系之間的區(qū)別；無視了其中一方，至少表面上為‘制止賊人擄走恒貞殿’所做出的努力。
好的被視而不見、壞的卻要一起背鍋，簡直其心可誅。
而于清原家而言，三日內(nèi)家督、家老入京請罪的宣命暫且不提，但‘氏賊’的惡名卻堪稱奇恥大辱，更別提還有‘去家名’的威脅。
如今，擺在他們面前的似乎只有兩條路。
其一，乖乖聽話、族中高層入京請罪，指望仁明公看在雙方的親緣關(guān)系上從輕處罰。
其二，徹底背棄公方立場，忍辱負重投入土御門家系。
宣罪文念畢，飄蕩于京城的聲音又自顧自道，
“太閣公仁慈，罪唯推家主犯，余者若是悔過，還請摘下面具、放下武器、等候發(fā)落?！?p> 伴著宣告，巷道中、屋頂上，先前突襲的忍者終于露面，他們自藏身處走出、跳下。
而于他們后方，又有更多的忍者出現(xiàn)。
最后，大致出現(xiàn)了約三百來號人，三面合圍、緩緩前壓。
在尚處于精英時代的忍界，這可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用后世忍村時代的規(guī)則劃分，這就相當(dāng)于一個絕大部分由精英中忍、特別上忍組成，最低中忍起步、上至精英上忍封頂?shù)目膳玛犖?...除了缺乏炮灰部隊外，也許已經(jīng)足夠支撐起一場中低等烈度的戰(zhàn)爭？
此時，兩方人馬中、各個身份下卻也有著各色反應(yīng)。
武士們不管心中是否在糾結(jié)，但絕大多數(shù)都出于強烈的羞恥意識、保持了腳下的巍然不動。
佛門眾僧則高宣佛號，看不出到底在作何打算，但手中的粗棍卻未見有人放下，反倒握的更用力了些。
清原家的陰陽師打算抵抗一把，顯示一下自家實力后再投降。
他們下意識的就認為，太閣不會對公方下殺手；認為可以等事后、兩邊高層協(xié)商結(jié)束后被贖回。
而忍者們，心思就復(fù)雜多了。
他們既不相信勸降的鬼話，也沒人愿意為雇主效忠、盡節(jié)。
他們不是瞎子，可以看到對面人中、混了很多若隱若現(xiàn)的紅白兩種眼睛，可不想憑白送命。
至于羞恥心？抱歉，在當(dāng)下這個時代，他們是世人眼中‘陰溝里的臭蟲’，哪來的羞恥心可言。
所以，突襲后幸存者中的小三分之一，小心翼翼的退出戰(zhàn)圈、退向洞開的城門，準備放棄任務(wù)、賭一把試著跑路。
而其余大部分忍者，其實也想跑、也想放棄，但不太敢信任太閣那邊，真會放任他們離開。
就怕城門后還有埋伏、一出去就面臨被分割絞殺的局面。
于是，他們決定先留在大隊中再觀察觀察、看看情況再說。
“看來，諸位是做出選擇了?？上Я?，那我們便動手了？”
聞言，太閣一方忍者中，最前方的數(shù)人揮了揮手，身后忍者便有所行動。
一場混戰(zhàn)與絞殺就此展開，并且是城里城外一齊。
留在大部隊的人，多少還撐了一段時間，給來者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而出城的眾人，終究還是沒能賭贏，成為了第二波進攻中，當(dāng)先死去的一批。
……
于不久前，城門出現(xiàn)的變故、內(nèi)正子與恒貞被人救走的消息，便傳到了天守閣仁明那里。
他理解不了那老東西如此做的意義，無論從老武士與藤原家的關(guān)系、亦或者于在場很多武家人的立場來分析，這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略皺眉頭，臉上微微泛起幾分難看。
被如此一攪和，他仁明堪稱賠了夫人又折兵，大江家沒能被拖下場不說，就連名義上的未來繼承者都被擄走…
“…還能分出人手追捕么？”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問道。
“可以嘗試，但人手已經(jīng)被分出三部分的情況下，我們不敢保證什么?！?p> 聲音，自后側(cè)上方傳來。
京都城最高處凜冽的風(fēng)中，一位影于這個時代忍者那千篇一律袍服下的人物，正遠遠眺望著城門方向。
“您那邊呢？”仁明轉(zhuǎn)而看向嘉智子，
“父親留下的暗衛(wèi)，可還能派出額外的人手？”
嘉智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望向另一個方向的陰影，問道
“你們怎么說？”
陰影中，緩步走出一人。
他內(nèi)著右衽白袍、腰系藏青寬腰帶、外罩著深綠色長褂；額間纏著的白色繃帶下方，雙眼虹膜呈現(xiàn)出一種近乎于白色的淡藍，中心處幾乎看不出瞳孔的蹤跡。
這人神情淡薄，沒有幾分情緒外露，恭敬中帶著七分疏遠答道，
“城外的確有一部分、先前用來哨探以及埋伏的人手；另外，既然大江家似乎不會再出現(xiàn)于城中，那埋伏在本愿寺的人，似乎也可以分出一部分。”
“那便如此，宇智波家和旁的忍族專注京都、姬路；暗衛(wèi)日向家，分出一部分人手、匯合城外部分，去追恒貞、內(nèi)正子；另外，讓名取城那邊的人，轉(zhuǎn)進姬路吧....大江家，這次看來是動不得...”
房頂房檐上的人，聽到囑托后當(dāng)即便消失不見；
而日向家的人，則是又看向了老尼，在得到其點頭示意后，方才退出。
仁明將此看在眼里，心中有些不爽利，試探著開口道，
“母親，您看這暗衛(wèi)....”
老尼嘉智子溫和的笑笑，落下手中一子，續(xù)上了先前中斷的棋局，道
“正是紛爭之時，你事忙愁多，老尼就先幫你看顧一二?！?p> 仁明聞言，頓時無話可說。
說白了，和他與宇智波家等家族之間的關(guān)系一般無二。
這所謂的‘暗衛(wèi)’，是屬于父親私自雇傭的‘忍軍’，與太政府并沒有在組織上的直接關(guān)聯(lián)。
自然，也就不再他的‘天命繼承’范圍之內(nèi)。
所以，父親既然將之交給了母親，那只要她不放手，自己就幾乎無它法可想。
先前，仁明每每一想到京都城中、還存在這么一股掌控外的力量，就心有不安...但其又有嵯峨背書，一直以來他都沒有手段從官面上施加影響。
不過，今日之后便有所不同了....
‘父親已經(jīng)去了...既然掌握不到手上....那就著手裁撤吧...’他心中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