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逍遙
“這寒冬臘月,休沐應該蒙頭大睡,也就少史們不怕冷,早早起來?!甭彖琅f敲著那把折扇,靠在松樹下。
李慎、洛玨、辛謠都停住腳步。
“伯卿,何事?”
“等你們一起吃飯呀!”他走到逢君面前,“妹妹,這披風可是娘手做的,繡了你最喜歡的海棠,特意用了鴨絨??蛇€暖和?”
“嗯。兄長,母親也給你做了,半月前一起送來的。你何時穿?”
“我是男子,這區(qū)區(qū)冬日,能奈我何?”
“兄長的身體底子自然比我好,但這北方冬日寒冷,等第一場雪下了后,還是要穿。要是真著了寒,又又她……”
“打??!”
他轉身搭上李慎的肩膀,“浥塵,走走走,吃飯去?!?p> 四人快到半畝方塘邊,洛玨抬頭張望,未見那約定好的身影,欄桿邊圍著公孫韻幾人,鐵蘭匆匆呼救,“不好了!李小妹落水了!”
洛玨抬腳就跑,邊跑邊解下披風,隨它落在地上,其余人緊隨其后,辛謠快速撿起披風。
來到半畝方塘邊,洛玨的手搭上欄桿,欲跳。
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胳膊,帶著她往后一甩,一道人影跳入湖中。
洛玨的背撞到李慎胸膛,二人一起往后退了幾步才站好,李慎方才情急之下,雙手扶住她的胳膊,此時,趕緊放開,“洛姑娘小心?!?p> 洛玨似乎沒有聽見,立即奔到欄桿前,只見洛瑾已將李小妹攬住,游到另一邊。
半畝方塘依著地勢而建,一半設有欄桿,另外一半沒有欄桿,從堤岸到水面,修砌十幾級臺階。
眾人跑到臺階那邊,洛玨、鐵蘭拉李小妹,李慎拉洛瑾。二人上岸后,李小妹已經不省人事。
辛謠遞過披風,洛玨立即接過蓋在李小妹身上。“小妹,快醒醒!”洛玨按壓她的心口,卻毫無反應。
洛瑾喘著粗氣道:“她在水里時就暈了,趕緊送到百草堂?!闭f著就要去抱李小妹。李慎搶先抱起她,但是只用小臂拖著她的背和膝蓋窩,手掌未曾觸碰她。其余人跟隨。
眾人來到百草堂,一只高傲的大白鵝在門前走來走去,見有人來,高聲叫喚,眾人停下。
鐵蘭道:“啊?這?鵝將軍守著門?逍遙醫(yī)不在?怎么進去?”
洛瑾快步跑到那鵝面前,攔住它:“鵝兄,人命關天,閉嘴住腳行不行?”那鵝便乖乖立住,也不叫了。其余人進入百草堂。“乖!”洛瑾俯身摸摸他的頭也跟著進去。
李慎將李小妹放在榻上,洛玨拉起被子又給她蓋了一層。
洛瑾進來,“青果,放信號,召又又回來。”名叫青果的醫(yī)師對著窗外放了信號。
“我這不剛好回來,還浪費我一個信號!”一陣清朗女聲從眾人背后傳來,眾人轉身讓出一條路,逍遙醫(yī)背著竹簍,手上拿著一把短藥鋤?!皝磉@么多人,是有什么大???”她邊說邊放下竹簍。
李慎道:“張姑娘,這李姑娘是掉進半畝方塘,頭似乎撞到了東西,一直昏迷,水也吐不出來。”
逍遙醫(yī)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八嵊眩阉臐褚路Q下來?!甭瀚k立刻放下簾子,隔住眾人的目光。
“青果,去燒熱水,準備藥浴?!薄鞍胂膸颓喙拿Α!眱晌荒嗅t(yī)師自去做事。
“蘇木,去熬兩份驅除風寒的藥?!薄败绮?,把我的銀針拿來?!眱晌慌t(yī)師也各自去準備。
她一邊發(fā)號施令,一邊準備洗手。
公孫韻道:“你還不快去看病人。”
“話多!”逍遙醫(yī)輕輕說了一聲。
李慎解釋道:“張姑娘剛剛采藥,接觸奇蟲異草、泥水土沙,不先凈手,不能觸碰病人?!?p> 洛瑾抱著雙臂,“公孫姑娘,又又與眾不同。再說,逍遙醫(yī)風塵仆仆,別說洗個手,她就是先沐浴都行。”
逍遙醫(yī)拿毛巾擦擦手,“公子,勞煩你把洛大帶回去,換身衣服,再拎回來喝藥。”
李慎點頭,拉著洛瑾就走。
洛瑾大喊:“誒誒誒,逍遙醫(yī)!你的一視同仁呢?明明都是洛都雙公子,你怎么只叫他公子?”
逍遙醫(yī)不理會他的聒噪,對其余人道:“治病救人,有百草堂。諸位學子若身體無恙,可以離開。還有,落水之事,莫忘報與楓、林二位先生?!?p> 辛謠道:“小妹拜托逍遙醫(yī),我去告訴二位先生?!?p> 逍遙醫(yī)點點頭,她轉身進入簾幕后,眾人散去。
洛玨已經將李小妹的濕衣服褪下,仍舊把被子給她蓋著。
逍遙醫(yī)掀簾而入,直接搭上李小妹的脈搏,“原來,小妹說的舍友,就是你呀。你也真是,多久沒來百草堂了,無事不能來找我聊聊嗎?”洛玨語氣焦急,“又又,她到底……”
“宗主,銀針拿來了!”茜草的聲音傳來。
洛玨手伸到簾子外,接過一只小藥箱,遞給逍遙醫(yī)。
她打開藥箱,拿出一個卷起來的布帛,打開,里面是粗細長短不一的銀針。接著,她點起火,拿出一根銀針,放火上烤烤,接著在李小妹手背上扎了一針,李小妹咳幾聲,吐出清水,人卻未醒。逍遙醫(yī)試探著摸索她的頭,在她左側額發(fā)處停住,“幸好,沒有磕到后腦和額頭,只是這里撞了一個包,用些消腫的藥材即可。”
“那她為何還是不醒?”
“冬日水寒,凍暈了。但她是習武之人,身體底子不差,昨日在花林溪,赤腳下水抓螃蟹,都沒有染上風寒。今日不會如此嚴重?!彼滞钚∶妙^上扎了兩根針,“那么,她落水之前一定經歷了什么事情,情緒激動,氣血噴張。如此,內熱外冷,冰火沖撞,所以暈了?!?p> “宗主,藥浴已經準備好?!鼻喙穆曇魝鱽?。
“知道。”逍遙醫(yī)拔下銀針,“逢君來幫忙,扶她去泡藥浴?!?p> 洛玨將自己的披風裹住李小妹,二人一起扶著她去泡藥浴。
李小妹依舊昏迷,洛玨往浴桶中加熱水。逍遙醫(yī)往其中加藥材,“這藥浴主要祛風寒,再加幾味平心靜氣的藥。”
百草堂外,辛謠、鐵蘭一同走路。
辛謠問道:“老鐵,這逍遙醫(yī)是何人?”
“謠謠,你剛來洛都,怕是不知。醫(yī)官張家第二十九代家主幺女,名更,字又又。家學淵絕,醫(yī)絕圣手。自幼走遍天下,懸壺濟世,人送雅號逍遙醫(yī)。兩年前,她從明山院結業(yè),行了及笄禮,張?zhí)t(yī)便把家主之位傳給了她?!?p> “真的是年少有為!她剛剛才說了幾句話,可那份氣韻倒稱得上是女中豪杰!”
“逍遙醫(yī)膽子確實大!我怕跟你說,前年,我爹的雙手讓鐵水燙傷了,跟煮熟的豬肉一樣。別的大夫都說治不好,手廢了。我爹就靠一雙手養(yǎng)家糊口,他不甘心,求到張家。逍遙醫(yī)說可以治,但法子痛苦,她也是第一次用。我爹二話沒說應了。她當時拿刀像切豬肉一樣,挖去我爹手上的腐肉……”
“聽著就嚇人!”
“但之后,用藥調養(yǎng),我爹的手慢慢長好了。后來呢,我爹登門付診金,逍遙醫(yī)說不用,說是除了像我爹這樣大膽的人,其他人不敢試這法子?!?p> “估計逍遙醫(yī)覺得令尊給了她機會用新法子,對她日后行醫(yī)有幫助?!?p> “或許吧。我爹不肯欠著這份恩情,他當了了二十多年的鐵匠,就打了一套鐵器送給逍遙醫(yī)了。剛剛逍遙醫(yī)手上拿的那把藥鋤,便是出自我爹的手筆。”二人談得入神,沒注腳下,只聽見鵝狂叫。
辛謠一愣,鐵蘭拉著她,“快跑!”
二人跑到芭蕉林停下,氣喘吁吁。辛謠捂著心口,“這鵝將軍的脾性怎么有點像逍遙醫(yī)?!?p> 鐵蘭扶著樹干:“可不是。鵝將軍是百草堂的護院。”
身后一身叫喚,辛謠嚇得躲開。鐵蘭道:“別怕,是白鶴?!?p> 辛謠看看白鶴撲騰翅膀,“一朝被蛇嚇,十年怕井繩?!?p> 鐵蘭上前看著白鶴,“這白鶴比鵝將軍大多了,但沒它那么兇,真叫人頭疼?!?p> 辛謠拉著她繼續(xù)走,“老鐵,我們一起去見林先生吧。估計她也要頭疼了?!?p> 鐵蘭小聲道:“謠謠,我今日看得真切,當時的半畝方塘,李小妹落水,旁邊只有公孫韻和她幾個跟班,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哦?你看見啦,你正好和林先生說說。”
“謠謠,你不明白?她們之間不對付,我們去摻和什么。公孫家世代的御史大夫,李小妹是獵戶之女,你我更是平頭百姓。你剛剛怎么還當著公孫韻的面……”
“老鐵呀?!毙林{截住她的話,“你想太多了。這件事情,二位先生肯定要過問。我們都在場,與其等到時把我們叫去問話,不如主動說了。咱也不是好欺負的!”
“辛謠呀辛謠,你平時就像一只傻不愣登的兔子,這個時候到機靈了?!?p> “因為這是明山院,我相信二位先生!”
說話間,二人已經到了蕙芷園。
日光軒,珍室。洛瑾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翹著二郎腿躺在榻上。李慎站在內室門口,“你既然不愿意去,我就把藥端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