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慧——心意
他徐徐走出桃花林,只見洛瑾扇著折扇,“浥塵,又又來義診了,咱們看看去?!?p> 待幾人相見,張更氣鼓鼓地道:“怎么哪都有你呀?”
洛瑾手中折扇敲著肩膀,“這不是你家開的百草堂吧?再說,我是陪浥塵來看望伯母的?!?p> 李慎本來站在洛瑾身后一步,此刻走上前來,與他并肩,“張姑娘,洛姑娘,不如就一起去嘗嘗母親烹的茶吧。”
洛玨在張更身后微微點(diǎn)頭,“如此,便叨擾了。”
“不叨擾!不叨擾!”洛瑾道:“妹妹,伯母可喜歡我們這些小輩了。連你我的‘瑾玨’二字都是她老人家取的?!?p> 說話間,四人穿過幽靜小徑,來到一古色古香的禪房。一位婦人,穿著青色衣衫,正在誦經(jīng)。
李慎上前,鄭重一揖,輕聲道:“母親?!?p> 那人睜眼,緩緩起身。
“伯母!”洛瑾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過去,搶著扶著她,“多日不見,您都瘦了,是想侄兒了吧?”
張更道:“你少來!別一來就吵嚷嚷,擾了敬慧夫人清凈,”
敬慧夫人一笑,“我倒是希望你們多來吵吵我?!?p> 她看向張更的方向,恰巧洛玨也站在此處?!斑@是?洛家姑娘?”
洛玨上前,輕輕一福,“洛玨見過敬慧夫人?!?p> 她細(xì)細(xì)打量洛玨,點(diǎn)點(diǎn)頭,“是個(gè)標(biāo)致姑娘,行動有禮,配做洛家的女兒?!?p> 洛玨微微一笑。
洛瑾道:“伯母說得對,也不看看是誰家妹妹。”
敬慧夫人“噗嗤”一笑,“你這個(gè)潑猴,慣會往自己臉上貼金,是洛宗主先認(rèn)了義女,你才有妹妹的?!?p> “是是是,伯母說得對?!?p> 敬慧夫人又對洛玨道:“逢君,你既然是洛家姑娘,便和瑾哥兒一樣,也喚我一聲伯母?!?p> 洛玨一福,“是,伯母?!?p> 敬慧夫人烹了茶,聽小輩們說說近來的新鮮事兒,又到了午膳時(shí)候,幾人一同用了些素食。飯后,四人辭別她,從南林寺出來。
走到半路上,張更突然停住,“我好像聞到藥材的味道?!彼_定了方向,向著山路旁邊的樹林中跑去。
洛瑾立即跟上,“又又,你慢點(diǎn)跑。”
雖然已經(jīng)到了秋日,但此時(shí)的日頭還是有些毒辣。李慎看到路邊有一棵參天大樹,“張姑娘一找藥材,便入了迷,估計(jì)還需要些時(shí)候。洛姑娘,這日頭大,不妨去樹蔭下暫避?!?p> 樹林中,“找到了!”張更說完,就要徒手去扒開樹下的草叢。
“等會?!甭彖笫?jǐn)r住她,右手取下腰間匕首,“別用手,萬一有毒呢?用這個(gè)?!?p> 張更毫不遲疑,接過匕首,“刷”拔出,開始挖土,嘴上仍舊道:“我手上的戒指可不是戴著玩的,若真有毒,它會告訴我?!?p> 洛瑾靠著旁邊一棵大樹道:“這是我家的玄鐵佩刀,我爹給我的,你用來挖藥材,是不是暴殄天物?”
張更已經(jīng)將藥材挖出,取出一方手帕包好,“在我眼里,藥材才是天物。”她又摘下一片葉子,將匕首擦干凈,插回鞘中,還給他。
“洛大,怎么每次你對逢君動小心思,都讓我碰見?”
“又又,你這是什么意思?”
“今日,你當(dāng)真不是故意?”
“故意什么?”
“還裝?我昨天給逢君下了帖子,你今天就帶公子來了?!?p> “我這兩日,閑游洛都,好生快活,沒有回山莊,不知逢君會來這?!彼季w一轉(zhuǎn),“誒,你故意的。逢君還在那里?!彼f完,拔腿欲走。
“回來!”張更拉住他道:“小妹這個(gè)小朋友有個(gè)話說的是對的,不問過往,只看當(dāng)下。逢君既然當(dāng)了洛家姑娘,那個(gè)婚約讓她尷尬是真,對公子也是。他們二人早晚有這樣面對面的一天,一個(gè)明山院學(xué)子楷模,一個(gè)洛都雙公子,我相信,他們能把這個(gè)理兒給說通。”
“你……你自作主張。浥塵他……逢君她……哎,說不清。”洛瑾捶了一下身邊的樹干。
張更擋在他身前,“說不清也要說清楚了?!?p> “又又!你看不出來?浥塵對我妹妹似乎有幾分意思。但是逢君,她沒有?!?p> 張更道:“什么?公子那里我看不出來。逢君那里,我看未必?!?p> “你又不是她哥?!?p> “你也不是他親哥呀?!?p> 洛瑾聽聞這話,想解釋什么,還是把口邊的話咽了下去。
張更接著道:“就算逢君如今是你妹妹了,但我和她認(rèn)識十幾年了。我知道她,除了對李樂師。凡事利害先行,她知道,若她對公子動心,之后的事情是她無法預(yù)料的。她……”洛瑾道:“又又,你的意思我知道。浥塵是我至交,逢君是我妹妹。兩個(gè)人,我不希望任何一個(gè)人受到傷害。”
張更道:“我也一樣,或許你我是瞎操心。他們?nèi)粽姹舜擞幸?,管外人的說法做什么?若不合適,以逢君的性子,她會說清楚。以公子的秉性,他會諒解。”
“不行,我還是要去看看。”說完,他快步向樹林外走去。
張更跟上他,“洛大,說好了只看看。”
洛瑾道:“又又,你是兵行險(xiǎn)招。逢君,估計(jì)和你一樣,以為是我……”他搖搖頭,“不過,我也不在意了。反正,她對我的怨,這一輩子,都消不掉了。”
張更道:“你,還沒有告訴她?”
洛瑾無聲……
路邊大樹下,洛玨眼神看著遠(yuǎn)方。“逢君?!边@溫潤一聲,聽在洛玨耳中,如平地驚雷。
她慢慢轉(zhuǎn)身,面對李慎。
他接著道:“我是第一次這樣喚你。我,想知道,在你眼中,浥塵是什么樣的人?或者直白一些,若你許可,那個(gè)婚約,可以是你我的婚約。”
洛玨無聲,只靜靜看著他。
李慎小心翼翼靠近,抬手,想握住她的手臂。
洛玨不語、不躲、不動,只靜靜看著他。
他住手,退了幾步?!奥骞媚铮俏姨仆涣??!?p> 洛玨無奈一笑。
“洛姑娘笑什么?”
“無事,只是想起,在安臨,也有人和我說過類似的話罷了。”
“那人,是李樂師為洛姑娘訂下的良人?”
“公子,我什么出身,你是知道的。我不是深閨小姐,而是臨江仙少主,走街串巷的人物,一位樂工罷了。別人把家兄稱為‘洛風(fēng)流’,安臨也有?!?p> “洛姑娘,我不是……”
“公子不必如此。我知道,那種人,只是一時(shí)興起。師父教導(dǎo)嚴(yán)厲,我也從不當(dāng)真。在安臨,過得也還安穩(wěn)?!?p> “洛姑娘,是把伯卿和我,都看作孟浪之人?!?p> “沒有,兄長僅僅有一顆愛美之心罷了。公子氣若朝雨,可浥凡塵?;蛟S,公子是一時(shí)之惑,被書中‘才子佳人’的故事迷了心罷了?!?p> “洛姑娘,私下里,我倒是第一次聽你說這么多話??墒?,你,沒說真心話?!?p> 洛玨又一笑,“公子可知,難得糊涂,何必事事問得那么清楚?”
“洛姑娘不也是個(gè)時(shí)時(shí)清醒的人?”
“公子,你確實(shí)不該對我,有這‘婚約’一問。于我,身份懸殊,敬王府高門大院,我不敢攀附。于洛家,我深受大恩,不能因一己所求,讓洛家為難。于公子,你是世人眼中纖塵不染之人,又何必染塵?”
李慎一笑,搖搖頭,“若我只是浥塵,你只是逢君。你能再回答一次?”
洛玨心中似有什么被擊中,我只是逢君?只是逢君?逢君?她呆呆凝望李慎。聽得不遠(yuǎn)處人聲傳來,她轉(zhuǎn)身,向路中央走去。
李慎快走幾步,和她并肩,悄聲道:“洛姑娘,我等你的答案?!?p> 洛玨還欲說話,可是那人聲更近,洛瑾和張更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眼前。
洛玨回到劍鳴山莊,在花晷圃,正好和洛冰遇上。
洛玨一福,“父親?!?p> 洛冰抬手,“逢君,你我父女之間,不必拘禮?!?p> “女兒記住了,父親今日的湯藥可用了。”
“用了,你出門前,專門叮囑憶歡,她按時(shí)送來了。這些小事,你盡管教給女使們?nèi)プ?。?p> “我來洛家四年,一直未曾在父親母親面前盡孝,這也只是略表心意?!?p> “你是個(gè)懂事的孩子。逢君啊,你這趟去南林寺,是否禮佛?”
“是,依照母親吩咐,捐了香油錢?!?p> “可許了心愿?”
“未曾。”
“許一個(gè)也無妨,南林寺還是很靈驗(yàn)的?!?p> “師父說過,希望太多,易成妄念。天下人都去許愿,佛祖哪里忙得過來。倒不如只是去上香,靜靜誦經(jīng)。若佛祖念我心無雜念,不因我累及身邊之人,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洛冰一陣靜默,過了一會兒才接著道:“你師父把你教得很好。在安臨的十三年,你是開心的。四年前,我認(rèn)了你,卻似乎,一直讓你心氣不順。逢君,你是否怨恨爹爹?對我失望?”
洛玨搖搖頭,“父親,您不曾虧待我?!?p> 洛冰自去忙事務(wù),洛玨一人往自己的住處走去,青石板路上,她心中默念,不曾希望,何來失望?
猶記當(dāng)年,李年年帶逢君去清云觀,李年年只求了一簽。
師徒出門時(shí),逢君問:“師父,清云觀位于山頂,上山一趟不易。您一年到頭難得有時(shí)間來一次,為何不多求幾支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