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琴仙

　　之后，二加之禮。李微回到冠席，與之前一加之禮類似，敬慧夫人祝辭曰:“吉月令辰，乃申?duì)柗?。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甭瀚k為李微去發(fā)笄，敬慧夫人給李微簪上發(fā)簪。然后，依舊是正發(fā)簪、換衣服。李微第二次換的是發(fā)簪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她面向敬慧夫人，行正規(guī)拜禮。此為二拜，以表尊師敬長之心。第二次來到醴席，敬慧夫人進(jìn)酒，祝曰：“賓贊既戒，殽核惟旅。申加爾服，禮儀有序。允觀爾成，永天之祜?！?p>　　李微第三次來到冠席，便是三加之禮。公孫韻奉上釵冠，敬慧夫人吟頌祝辭曰:“以歲之正，以月之令，咸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惫珜O韻為李微取下發(fā)簪，接著便是加釵冠、正冠。

　　李微最后從東房出來，已經(jīng)換上與頭上釵冠相配套的大袖長裙禮服。她第三次來到醴席，敬慧夫人祝曰：“旨酒嘉薦，有飶其香。咸加爾服，眉壽無疆。永承天休，俾熾而昌。”之后，依舊是飲醴、食饌。

　　李微再次來到冠席位立，敬慧夫人上前致辭曰：“歲日具吉，威儀孔時(shí)。昭告厥字，令德攸宜。表爾淑美，永保受之。可字曰平樂?！崩钗⒌淖质浅錾鷷r(shí)就取了，此刻就是依著禮儀告知賓客。

　　公孫韻又引著李微來到洛王前面，樂止，李微行三拜之禮。洛王宣訓(xùn)，辭曰：“事親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順，恭儉謙儀。不溢不驕，毋詖毋欺。古訓(xùn)是式，爾其守之?！?p>　　李微再拜，奏曰：“兒雖不敏，敢不祗承！”?

　　李微起身，先后向眾人行揖禮。

　　眾人看著李微從身著采衣、到襦裙、深衣、大袖長裙禮服。發(fā)飾由總角到笄、簪、釵冠。四套衣服，四種發(fā)飾，短短一場及笄禮，似乎像戲臺上的折子戲，演了女子的一生。初加前，嬌嬌總角；初加時(shí)，豆蔻梢頭。再加時(shí)，明明如月；最后三加時(shí)，華茂春松。

　　及笄禮成，李微在東房內(nèi)換了一身紅衣，廣袖交領(lǐng)，外罩一件外衫，配有披帛，衣服上繡著金色梅花。她坐在梳妝臺前，打開一只錦盒，里面是一支梅花簪，“姐姐，這是松姨送我的及笄之禮。”

　　洛玨走到她身邊，“確實(shí)好看。”

　　“你幫我戴上吧。”洛玨拿起梅花簪，為她戴在發(fā)間。

　　李微看著鏡中的自己，“姐姐，好奇怪，怎么今日的我和昨天，似乎不一樣了。”

　　洛玨幫她理理頭發(fā)，“小妹，因?yàn)槟愕募绑嵌Y成，你長大了?！?p>　　晚宴依舊在華央宮內(nèi)舉行，因著是家宴，參與宴會的都是與李微相關(guān)的人。李微的長輩洛王、松澤陽，王宮中其他妃嬪，還有敬慧夫人。李微的平輩有她的長嫂即洛王長子遺孀肅王妃，李微的姐姐、姐夫們，堂兄李慎，再有便是同窗洛瑾、洛玨。此外，還有她的小輩，是肅王妃的女兒、其他公主們的的孩子。宴會上，洛王、松澤陽自是坐在主座。右一敬慧夫人，左一李微，還有被她特別叮囑安排著和她坐在一起的洛玨。其余人挨次排下去。

　　一場歌舞過后。肅王妃端起酒杯道：“九妹妹，你我雖是姑嫂，但這么多年，是第一次見面。以此酒賀九妹妹及笄之喜?！?p>　　李微起身，端起酒杯，“謝王妃嫂嫂?！闭f完，一飲而盡。

　　四公主放下銀箸，“說起來，九妹妹和我們這些當(dāng)姐姐的，都是第一次見面。以前呀，我就猜著，這九妹妹，是孝烈王后之女，林家之后，該是何等風(fēng)采。今日一見，果然不凡。也難怪，只有九妹妹的及笄禮在這華央宮辦。父王對九妹妹確實(shí)看重?！?p>　　洛王飲了一口酒，“安樂這是吃味了？”

　　松澤陽道：“安樂，你和其他幾位公主自幼長在陛下身邊。平樂兩年前才回到王宮。陛下對所有的公主都是一樣看重?！?p>　　洛王面前的一只碟子里，裝著剝好的柑橘，他端起，放到松澤陽面前，“知我者，敏貴妃也?！彼蓾申栁⑽Ⅻc(diǎn)頭致謝。

　　四公主端起酒杯，“父王，敏母妃，兒臣受教了?！闭f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八公主駙馬道：“我托悅?cè)还鞯母猓庞行襾磉@華央宮赴宴。方才的歌舞，讓我想起，聽說當(dāng)年，襄定王登基之初，設(shè)海棠園。不久，各國來賀，《清風(fēng)》曲、《明月》舞，第一次在華央宮為世人所見，為天下所稱贊?！?p>　　八公主道：“說到海棠園，不得不提臨江仙了，我和君子前些年，去安臨游玩的時(shí)候，倒是去過一次?！彼聪蚶钗⒌淖唬罢媲?，當(dāng)初的臨江仙少主今日在這呢?！?p>　　八公主駙馬接著道：“當(dāng)初，只見李年年樂師，未見其弟子?？磥硎抢顦穾煂⑷瞬氐脟?yán)實(shí)?！彼挚聪蚵彖?，“要不是洛宗主收了義女，當(dāng)年的臨江仙少主成了劍鳴山莊的洛姑娘，還真不能一睹真顏?！?p>　　四公主道：“照八妹妹所說，洛姑娘應(yīng)當(dāng)也會《清風(fēng)》、《明月》?！彼聪蚵瀚k，“不知今日可否讓大家開開眼?！?p>　　洛瑾敲扇子的手停了。

　　洛玨沒有表情。

　　李微道：“四姐姐說笑了，洛姑娘是我請來的客人，為我的及笄禮，擔(dān)了贊冠者一職，已是勞累，怎好讓客人辛苦？”

　　四公主道：“九妹妹說的是，洛姑娘今日辛苦，萬一唱錯(cuò)了或跳錯(cuò)了，也誤了這《清風(fēng)》《明月》?！?p>　　四公主駙馬道：“洛姑娘如今是洛家人，洛家世代習(xí)武，為國效力。洛家的姑娘本該是將門虎女，可洛姑娘精于歌舞，消遣而已，不急在這一時(shí)。”

　　此言一出，洛瑾的手握緊了扇子，李慎坐在他上首，暗暗對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沖動(dòng)。

　　但是洛瑾的話已經(jīng)出了，“那確實(shí)可惜了，在明山院里，我妹妹的同窗，在習(xí)樂課上都聽過她的箜篌一曲?！?p>　　李微來不及想出如何辯駁，急忙去看身邊的洛玨，只見她依舊端坐，臉上沒有波瀾……

　　肅王妃道：“罷了罷了，看來各位只是想再看歌舞而已。”她看向敏貴妃，“母妃，您看要不全了兒臣們的心愿吧？”

　　敏貴妃道：“那就再看一次歌舞吧?！?p>　　洛王道：“慢！”

　　一語，讓席上各人靜默無聲。

　　“洛姑娘。”洛王看向洛玨，“你意下如何？”

　　洛玨起身，向洛王一揖，“回稟陛下，依臣女愚見。洛國為禮樂之邦，《清風(fēng)》《明月》乃襄定王、景王爺、李樂正所作，且為頌樂頌舞，不可怠慢。臣女受天家恩惠，求學(xué)于明山院。又蒙陛下、敏貴妃恩典，為悅?cè)还骷绑嵌Y贊冠者。近日承悅?cè)还髡辗?。臣女不才，新作箜篌一曲，敬賀公主芳辰。”

　　李微懶懶地起身道：“既是為我做的，那就等宴席后，請洛姑娘彈給我聽吧。”

　　洛王道：“平樂，今日宴席上的這些人，都是為了你來的，你不可私藏。”

　　李微嘆了一口氣，聲音中盡是嬌俏，“父王都如此說了?！彼窒蚵瀚k一揖，“勞煩洛姑娘，將箜篌新曲在這華央宮演奏出來吧?！?p>　　洛王道：“海棠園的箜篌如今在何處？”

　　敏貴妃道：“陛下，在悅?cè)粚m的鳴音閣。”

　　“便去取來。”

　　樂器取來，洛玨起身，走到恭候箜篌面前，凈了手，點(diǎn)上熏香，校了弦，一聲弦響，一樂起，華央宮中，樂聲悠揚(yáng)……

　　伴著樂聲，各人都有各自的思緒。

　　洛玨想起少年時(shí)，她扯著箜篌弦玩兒，師父來教她……她的目光中出現(xiàn)燦爛的神采，不由驚鴻一笑，這一笑落在李慎眼中，他一時(shí)恍惚。

　　洛王想起與孝烈王后策馬塞北……

　　敏貴妃想起在松宅湖心亭焚香讀書……

　　李微想起在塞北百步穿楊……

　　李慎想起對著大漠作畫……

　　洛瑾想起自己劍挑一樹繁花……

　　一曲中，倏忽老魚跳波，剎那昆山玉碎，霎時(shí)芙蓉泣露，須臾香蘭巧笑……

　　“嗡”一聲，樂聲戛然而止……

　　殿中安靜，隨后，拍手掌聲起……

　　洛玨起身，立在箜篌旁邊。

　　四公主道：“李樂正是清笛國手，宮掌樂是洞簫國手。洛姑娘的一曲箜篌不知與當(dāng)年的海棠園相較，如何？”

　　洛王道：“安樂，《清風(fēng)》《明月》名動(dòng)天下之時(shí)，你還未出生，怎么知道好壞？”

　　四公主道：“父王，兒臣只是聽聞，心中向往?！?p>　　洛王接著道：“孤兒時(shí)聽過，甚是懷念。此曲倒是有些意蘊(yùn)?！彼聪蚵瀚k，“洛姑娘，此曲何名？”

　　洛玨一揖，“此曲無名，請陛下賜名。”

　　洛王看向李微，“既然是為平樂準(zhǔn)備的賀禮，平樂，你來取?！?p>　　李微撓撓下巴，“父王，兒臣認(rèn)為，莫愁?！?p>　　“莫愁？貴妃認(rèn)為如何？”

　　松澤陽略微思量，“莫愁，無憂，合今日樂事，契公主芳辰?！?p>　　洛王大喜，“這一箜篌曲，便為《莫愁》。”

　　李微開心一揖，“謝父王賜名?！?p>　　洛王又看向洛玨，“李樂正當(dāng)年被譽(yù)為‘清笛國手’，李掌樂則是‘洞簫國手’。洛姑娘算得上是海棠園的嫡傳弟子，也可為‘箜篌國手’。”

　　洛玨一揖，“臣女不敢?！?p>　　洛王接著道：“洛姑娘，你創(chuàng)曲《莫愁》，當(dāng)是費(fèi)了不少心思。孤賜你一個(gè)心愿?！薄靶脑浮倍忠怀?，洛瑾握著折扇的手一緊，洛玨輕輕松了一口氣，“回陛下，臣女承蒙公主多日照拂，此曲是臣女小小心意，不敢邀賞。無念無慮，方得始終?！?p>　　“無念無慮，方得始終？”洛王細(xì)細(xì)回憶這句話，“這是李樂正當(dāng)年所說，你居然知道？”

　　洛玨小心翼翼道：“李掌樂承師訓(xùn)，家?guī)熥窀该寂^師言?！?p>　　“師言？”洛王略微思量，“那你覺得，臨江仙的師言，與明山院的師言，孰重孰輕？”

　　此言一出，華央宮內(nèi)眾人表情不一，有人認(rèn)為洛王給人出難題，有人為洛玨捏一把汗，有人好奇洛玨會如何破解……

　　洛玨微微抬頭，看向洛王的方向，“師父于我，為養(yǎng)育之情，教修身之道；明山院眾位師長，于臣女，于諸位學(xué)子，為授業(yè)之恩，傳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法。臣女受教?！闭f完，鄭重一揖。

　　華央宮內(nèi)，又是長久的沉寂……

　　“好！”洛王輕輕一聲，“洛姑娘，你當(dāng)?shù)闷稹畬W(xué)子楷?！拿?。能教出你這樣的學(xué)生，應(yīng)該嘉獎(jiǎng)的是你的師長們。明山院的先生長史，每年按例自有封賞。唯獨(dú)你的師父，李年年李樂師，如今……李樂師生前，家學(xué)淵絕，為古琴國手。操持臨江仙，接濟(jì)安慈院，惠及周邊百姓，十幾年如一日。她也應(yīng)當(dāng)有封賞?！甭逋蹀D(zhuǎn)頭問松澤陽，“敏貴妃，你看怎樣合適？”

　　松澤陽想了想，“臣妾愚鈍?！?p>　　四公主道：“父王，李樂師沒有子嗣，洛姑娘自幼在李樂師身邊長大，不如，讓洛姑娘做李樂師的女兒。洛姑娘又是洛宗主的義女，義女入族譜，其母也入族譜，這樣，封李樂師為誥命夫人?！?p>　　洛瑾聽得此言，看向洛玨的目光，竟?jié)M是驚喜。

　　可洛玨腦中一片空白，一時(shí)不知如何回答。她咬了咬牙，正準(zhǔn)備開口。

　　敬慧夫人道：“安樂，你這是小兒玩笑話了。李樂師與洛姑娘是自小的師徒之情，洛宗主與洛姑娘是后來的父女之誼。李樂師和洛家是沒有關(guān)系的，哪能如此？”

　　洛王道：“敬慧夫人說的是。如此，冊封李年年為洛國琴仙。”

　　洛玨的心情，短短一時(shí)，似那重巒疊翠，高低起伏，一時(shí)迎風(fēng)而下，一時(shí)飛流直下，若心緒差一些，差點(diǎn)暈過去，她完全硬撐著，保持著冷靜的外表，聽得這一句。不僅是今晚的柳暗花明，還有四年的殷殷期盼，似乎一下有了結(jié)果，她很想松一口氣，可是自己緊繃的弦若放松太快，就不知會有什么后果。她按下心中的釋然，忍住眼角的淚水，依舊嚴(yán)肅拜倒，“謝陛下恩典?！?p>　　李小妹心下快意，姐姐，圣上金口，你以后便有國手箜篌的美名，不會再有人以樂伎二字輕視你。

　　洛瑾終于放松，他心中寬慰，“逢君，你的心愿達(dá)成了?！?p>　　“免禮！”

　　洛玨起身，往座位走去，她暗自恬靜一笑，師父，您再也不是籍籍無名之人了，您可以安息了。

　　李微早已伸手，等待洛玨走到她旁邊，洛玨回她一笑，也牽住她的手，安心在她旁邊坐下。

　　晚宴結(jié)束后，李慎、李微在一處談話。李慎道：“小妹，你這長大了，更漂亮了。”

　　“有多漂亮？”

　　“眉心一點(diǎn)，紅梅傲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薄?p>　　浥塵哥哥，那你是孤陋寡聞了。我昨天讓姐姐點(diǎn)了紅梅妝給我看了，那比今日的粉色海棠更好看，真的是叫，‘淡然明月清，巧笑驚鴻影’。兩年前，姐姐及笄，洛大看過姐姐那時(shí)的樣子，我回頭要讓他畫出來。”

　　另一處，洛玨深深一揖，“洛玨謝過敬慧夫人?！?p>　　敬慧夫人一笑，“你雖為洛家義女，但未入族譜，終究名不正言不順。李樂師雖為海棠園傳人，但也是一位樂工，難免受人詬病。我以為，你會想要那樣的封賞?！?p>　　洛玨道：“若真如此，不是封賞，是給我、給師父，更是給洛家，出了一個(gè)難題?！?p>　　“什么難題？”

　　“正室才有誥命。那樣行事，我?guī)煾妇褪锹寮业逆?，師父一生灑脫，去世后卻給安了一個(gè)妾室名分，這哪里是封賞？給父親塞一個(gè)妾室，父親與母親多年相濡以沫，這讓他們?nèi)绾巫蕴?？?p>　　敬慧夫人看看四周，“這兒有瑾哥兒守著。當(dāng)是無人聽見。你這番話，要是方才在華央宮說了出來，什么正室、妾室的，你就一下子把敏貴妃、悅?cè)还鲀蓚€(gè)人都開罪了。”敬慧夫人接著道：“逢君，又又說，你凡事，利害先行。唯獨(dú)遇到李樂師的事，你就慌了神。這洛都不是安臨，你還是要小心謹(jǐn)慎。”

　　“謝敬慧夫人教誨。”

　　敬慧夫人看向不遠(yuǎn)處燈下的人影，“瑾哥兒似乎有話和你說，你們兄妹倆聊吧。”說完，她先離開。

　　洛玨走到那燈下的人影前，那人敲敲手中折扇，“逢君，這下，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悅?cè)还骶褪切∶?。?p>　　“你的師門畢竟是因?yàn)槔盥逋跏?，才……如此，我才不愿意早早告訴你小妹的身份，我……”

　　“兄長放心，那是上一輩人的事情了，前塵往事，罪不及兒孫。”

　　“逢君，你的心愿已經(jīng)實(shí)現(xiàn)。那，能叫我一聲哥嗎？”

　　洛玨轉(zhuǎn)身欲走。

　　“哎！逢君，你別這樣?！?p>　　洛玨道：“洛公子，一碼歸一碼。你若不提，我們還是兄妹?！?p>　　“不提就不提?！甭彖跉鉄o奈，接著道，“你進(jìn)宮這些日子，爹娘很掛念你，什么時(shí)候回家？”

　　“按照規(guī)矩，我明天得出宮了?！?p>　　“這些日子，你被小妹這個(gè)磨人精折騰得都瘦了，我回去準(zhǔn)備宴席，等你回來。洛家大門永遠(yuǎn)為你開。”

　　“好，兄長。”洛玨說完離開。

　　洛瑾同李慎母子一同出了宮門，敬慧夫人坐上馬車。李慎、洛瑾二人各自騎著馬，走在馬車前面。

　　李慎道：“伯卿，今日是我家妹妹的及笄禮。你可還記得，你家妹妹及笈禮如何？”

　　一襲紅衣，額心一點(diǎn)紅妝，一把長劍，眼含悲憤……洛瑾收起回憶，搖搖頭，“挺好，不提了?！?p>　　悅?cè)粚m到了晚上，依舊點(diǎn)著燈，鳴音閣內(nèi)，一卷布帛，上面寫滿樂譜，李微在其上題寫二字“莫愁”。洛玨在一旁，輕輕撥弄箜篌弦。

　　“莫愁，這個(gè)名字真好。”李微放下筆，“姐姐，你本來想取什么名字？”

　　“你的字?！?p>　　李微眼珠一轉(zhuǎn)，“平安喜樂呀，和莫愁無憂差不多?！?p>　　“恐怕，小妹你想的不是這個(gè)吧？”

　　“啊？”

　　洛玨的聲音悠悠傳來，“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p>　　“姐姐！”李微一時(shí)急切，“才不是這個(gè)意思。其實(shí)呢，無論是松姨，還是你，都只說對一半。姐姐，我把你看作最懂我的人，可這次，你也沒有猜對。我當(dāng)時(shí)，沒有想起盧家莫愁，而是董大?！?p>　　“琴客董庭蘭？”洛玨停下手中動(dòng)作，“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對了，姐姐，要是海棠園還在，或許，你就應(yīng)該像董庭蘭一樣，箜篌國手，天下皆識?！?p>　　洛玨一時(shí)無話，恍惚之間，她想，要是海棠園還在，會有臨江仙嗎？會有“落花時(shí)節(jié)又逢君”嗎？世上會有洛玨嗎？這到底，是幸運(yùn)，還是冤孽？

　　“姐姐！”李微道：“你怎么不說話？你不想名言天下嗎？就像洛都雙公子？”

　　洛玨搖搖頭，“天下皆識，不一定好。”

　　“我是這樣認(rèn)為的，是否讓天下人都認(rèn)識你，不僅要看你愿不愿意讓別人認(rèn)識你，還有看天下人愿不愿意認(rèn)識你。天下皆識，誰人不知，在于你。要是你真的想名動(dòng)天下了，我第一個(gè)支持你。到時(shí)候，我說自己是你妹妹，多有面子，橫著走都行。可是要是誰都想來認(rèn)你當(dāng)姐姐，我可不干。洛玨，我可告訴你啊，你的妹妹，只有我，只有一個(gè)！”李微指指自己。

　　洛玨不咸不淡地道：“你的姐姐倒不少。”

　　“可我真正而且真心叫出口的只有你一個(gè)呀。對了，姐姐，你什么時(shí)候開始作曲的？”

　　“來悅?cè)粚m的那一天，我知道悅?cè)还骶褪抢钚∶谩！?p>　　“哦，原來那么早就開始了。洛家有賀禮，可你這一份，更要花心思?！?p>　　“我是你的同窗，又是舍友，更是結(jié)拜金蘭，這是姐姐單獨(dú)給你的。生日年年有，可及笄禮只有一次。”

　　李小妹掰著指頭數(shù)，“洛大送我孔明鎖、九連環(huán)玩兒，浥塵哥哥送我一幅《孤煙圓日圖》。逍遙醫(yī)家，送的是藥材。你們都有心了。”

　　“說到又又，你沒告訴她，也沒請她，日后見面，當(dāng)心她關(guān)門放鵝。”

　　“到時(shí)候再說吧！”李微將墨跡已干的布帛抱在心口，“姐姐，我們初見是在秋日，那時(shí)，我剛到洛都，心里慌亂得很，遇到你，我才心安。這及笄禮，又是這個(gè)時(shí)節(jié)，還是你陪我。我以后，一定平安喜樂，不讓你為我擔(dān)心?！?p>　　洛玨忽然說了一句，“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