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的西梁開始進入繁花似錦的時節(jié),城市街道兩旁的梧桐樹盎然伸展出新綠的枝葉,街景花壇里春日的花開始盛放。陽光明媚,天氣不冷不熱,一切都是那么舒爽宜人。
中午十分,川云姬終于處理了積壓在手頭的工作,在座位上慵懶伸展了一下腰身。雖然還是那急需正骨的身形沒錯,但經(jīng)過幾年打工與創(chuàng)業(yè)的歷練,明顯漸已褪去了些許桀驁不馴。淺灰色的商務T恤搭配著米色休閑褲,多少顯得穩(wěn)重了許多。
川云姬收了伸展的手臂,抬了眼皮向著窗外的街面望了望。稍作停頓,便站起身從辦公桌上拿起手機和抽了一半的“金牡丹”,抬腳出了辦公室,徑直朝著樓下一側他常去吃的那家湘菜館走去。這家湘菜館也是李梓來他這里時兩人常一起吃飯的館子。
靠著湘菜館一樓的玻璃窗坐下,川云姬麻利點了一葷一素兩個家常菜和兩碗缽缽米飯。等餐和吃飯時總不時抬了端著米飯的左手腕掃一眼時間,端著碗的手像揣著什么要緊心事一般,匆匆吃過飯便結了帳快步出了餐館。緊走幾步行至臨街口,突然又停了下來,蹙起眉頭一番掙扎后,便向著街面一側偏僻的角落走去。
走了十來步,一塊半舊布了許多銹斑的公交站牌便出現(xiàn)在川云姬的視線里。再看向那站牌下面,正立著一個姑娘。苗條的身材高高扎著一個垂肩的馬尾辮,辮梢恰當剛好地搭在一側肩頭,米白色的襯衣兩角交錯著系在纖細的腰間,藏藍色印花的A字短裙筆挺垂下,露出白皙的雙腿,腳上踩著一雙裸色坡跟魚嘴鞋,很是清爽。
那女孩在看到川云姬的一瞬間,不覺吃了一驚,又很快帶著某些喜色用手下意識扶在下巴處脫口道:“是你!”
川云姬卻似乎還沒有做好看到那女孩的準備,腳下明顯有些慌亂,像是想要掉頭回去,卻聽到那女孩又朗聲道:“真的是你呀!”
川云姬知道再怎么想走都來不及了,便定了腳故作鎮(zhèn)定道:“對,是我?!?p> 女孩驚喜間已從那銹斑的站牌下走來幾步道:“我剛才還在想,會不會又碰到你……你們呢?!?p> “我,們?”川云姬稍頓了頓問道。
“對呀,你和你那個長著一雙鳳眼的朋友呀?!?p> “李梓……”川云姬心中默道:“觀察力倒是好!”又抬起透著痞帥而稍顯瘦長的臉道:“你怎么還敢在這里等車?”
“我不怕的,他們總不能天天來這里。”那女孩揚了眉毛堅定道:“再說,那天警察已經(jīng)把他們抓了不是。”
“呦呵,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膽子還不小?!贝ㄔ萍闹胁挥X贊嘆著回道。
“我真不怕的,不是還有像你們這樣的好人嘛。你看,今天你就又在這里了,我更是不怕了呢,呵呵……”女孩說著,爽朗笑起來,露出門牙旁一左一右兩只潔白的虎牙來。
川云姬被這女孩十分爽利又透著幾分膽色的回答再次驚訝了。那天他和李梓幫她脫身后,她并沒有自己跑掉而是返身叫了警察回來,那一刻他便已經(jīng)對她感到些許佩服了。
掂了掂腳尖,雙手插在褲兜里,定睛朝著女孩看了看道:“看來你還真是不怕呀。不過還是要當心呀,那天還有兩個跑了的?!?p> “嗯。謝謝你了……”女孩聽了川云姬的關心,忙垂了眼簾答謝道,忽又抬起臉頰問道:“對了,你怎么又在這里了?你難道也要等車嗎?”
“我?”川云姬被這突然一問,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將目光移去女孩身后那半拆遷的深巷里左右看了看,閃了眼神遮掩道:“我是到前面買包煙?!?p> “前面嗎?”女孩顯然不解道:“前面好遠才有小賣部的,你剛來的那個方向倒是有幾家呀?!?p> 聽了女孩的話,川云姬心中不免更覺尷尬,心中苦笑道:“這丫頭倒是伶俐的很,你瞎說什么大實話呢?!?p> “我……可能剛才腦子里面想事情給走錯方向了……”川云姬嘴中含糊著應道,腳下卻十分誠實,并沒有馬上離去的意思。
女孩探頭望了望川云姬所來的方向,又朝著他打量了一番,有些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應道:“奧,這樣呀……”
“你每天還是在這里等車?”川云姬抬了眉問道。
“嗯,差不多。如果向前一個或向后一個車站走的話,都要耽誤不少我回學校的時間?!?p> “你在這附近上班?實習?”
“嗯。”女孩淺笑著點了點頭應道:“明年我就畢業(yè)了,學校幫我找了一家機關的幼兒園正在實習,大概三個月,周一到周五只是上午來上班,中午過后我就返回學校了?!?p> “真是伶牙俐齒?!贝ㄔ萍犞⒁蛔忠痪湔f著心中暗道,不由得再仔細望了望眼前的女孩。她鵝蛋的臉龐素顏著白里透紅,一雙靈動的眼睛烏黑清亮著正望著自己。
不偏不倚,與那女孩的目光投在了一處,相視的一瞬間讓川云姬不覺心中一慌,忙將目光再次挪去站牌后的深巷內(nèi)。巷子里十分安靜,并沒有看到什么形跡可疑的人,只有春日的陽光穿過細密的梧桐葉間隙灑在了小巷的窄道上。心中感到些許安慰道:“看來那天之后警察已經(jīng)清理過了……”
“那還是要注意安全,畢竟你一個女孩子?!贝ㄔ萍Р挥傻糜痔а巯蚰桥诟赖?。忽又覺得自己怎么變得如此啰嗦,便快速收住了話題道:“我先走了……”
正欲抬腳卻聽女孩道:“好突然呀。”川云姬一臉疑惑著轉回頭再次望向女孩。
“呵呵,沒事的……”女孩面色明顯掠過一絲失落,似乎是看出了川云姬的不解又道:“我是說沒想到又能碰到你了,蠻突然的……”
川云姬胸中閃過一絲暖意,心里卻更覺一慌。
自那日和李梓遇到這女孩后,川云姬像是落下了什么心事,總不自覺的想在相同的時間里再過來看上一看。也許是想確認一下這隱蔽處的站牌問題有沒有得到解決,也許是想確認一下還會不會有人遇到跟那女孩一樣的處境,或者只是單純想看看能不能再次遇到這個女孩,亦或者三者兼有。
一時間心亂如麻,川云姬勉強笑道:“還好吧?!?p> 話音未落卻聽到身后公交車已駛來靠站,在一番嘈雜中聽到女孩道:“車來了?!?p> 川云姬忙抬了腳閃到馬路道牙上,站在了女孩的身側。望著公交車緩緩駛入靠近了站牌停了下來。
“那我先走了?!迸攘嗣骖a輕道。
“好……”川云姬似有些失落,卻又覺得已不是說話的時機。
“對了,你是叫川云姬嗎?”女孩上車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頭笑魘道:“那天,在派出所做筆錄,我記得你叫川云姬……”
似一抹煙花綻放在天空,那過目難忘的璀璨拂過川云姬的心頭,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向著女孩聳了聳肩歪頭道:“是我?!?p> 女孩揚臉向著川云姬會心一笑道:“那咱們改日再見吧?!?p> 川云姬望著女孩所乘的公交車駛出了站臺,又匯入了主馬路的車流中。良久才收了目光,又抬頭仔細望了望銹跡斑斑的公交站牌,轉身向著身后的派出所走去。
此后的十幾天里,川云姬每到中午十分,便掐著點趕去那隱蔽處的公交站臺。那馬尾女孩也像是與他約好一般,每每頂著一抹明媚的笑容立在那站牌下等著他。
幾周后的午后,天空下起細密的小雨,低沉的悶雷遠遠哼唱著。去廣州出差了幾天的川云姬在湘菜館里草草巴拉了幾口飯菜,便快步走去了那熟悉的公交站。疾步走至近前卻暮然發(fā)現(xiàn)那原本孤立著的半舊公交站牌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慌忙抬眼望向不遠處的深巷里。只見小巷里一片平靜祥和,雨水沖刷著小道潔凈得似一面鏡子,倒映出兩旁的矮墻和梧桐樹影。
川云姬感到一陣清晰的悵然堵在心頭,不由得收緊了眉心,又環(huán)顧張望了兩圈后喃喃道:“看來這幾次找去派出所還是起了作用的……”
顯然,這個公交站經(jīng)過川云姬和李梓挺身而出抓了小偷,之后川云姬又不斷向相關單位反映,在這一系列努力下,這個隱蔽的公交站點看來已被終于撤掉了。望著空空無人的馬路道牙,又低頭看了看腳下摘除公交站牌時地面留下的淺色印記,失落濃濃涌上心頭。他盯著那印記,原地默立了一會兒,雙手插在褲兜里,習慣性的聳了聳肩自言自語道:“這么長時間我怎么竟都忘記問你的名字了……”
正滿腹愁緒著思慮間,川云姬忽聽身后有人淺聲喚道:“川云……”
川云姬聞聲急忙回頭去尋,卻見一位苗條身材的姑娘,高扎著一條馬尾辮,舉著一把碧色的雨傘站在自己身后,正望著自己微笑。
一股溫熱立時涌上心間,川云姬緩緩轉身道:“我在呢……”
女孩舉著傘緊走幾步上前,鵝蛋的臉龐先是露出幾分欣喜卻又惆悵道:“這幾天我都沒有看到你,我還以為……”
川云姬得知女孩原來也在尋自己,便強掩了心中的激動不緊不慢道:“我有事出差去了。”
“原來這樣……我以為你不會再來了呢……”女孩垂了眼簾,面頰上浮上一抹微粉小聲道。
川云姬將手從褲兜里緩緩拿出,本想將女孩額角被風吹散的劉海移向一側,卻又一時忍住了,拐去扶了一把自己的額頭道:“怎么會?!?p> 女孩聞言松了緊屏的氣,緩慢抬起臉頰看向川云姬道:“那就好?!?p> “你怎么知道叫我‘川云’?”
“撲哧”誰料女孩聽到川云姬這樣問道,卻忍不住掩嘴笑道:“你忘記了,那天你的那個鳳眼朋友叫你‘川云’來著?!?p> 川云姬眉間略動了動,遲疑了片刻便緩步上前,一手接過女孩手中的傘,一手牽起女孩的右手腕道:“走,我送你去新站臺……”
女孩腳下微頓,一抹霞云拂過面頰,染去心間,乖巧著垂目淺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