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學玉的同學緣是很好的,一個年級四個班,幾乎每個班都有與她玩耍較好的同學,課間不是見她在三班門前笑,就是約著四班的某兩個女生一起去上衛(wèi)生間。
但這么歡樂的她,在多愁善感起來的時候也挺要人命,像個懷春的憂傷少女。有時候上著課,就莫名奇妙地流起了眼淚。一般這個時候,也是不好勸的,梁夢怡常默默地遞過兩張紙去。如果碰上倆人都沒紙了,廖學玉就會給前后桌的同學要紙擦眼淚和鼻涕。
記憶尤深的一次,上課時廖同學又哭了,梁夢怡兜里沒紙。眼淚倒是可以用手擦,但鼻涕就不好辦了吧。
梁夢怡壓低聲說:“要不撕課本紙吧!”
廖學玉嘟囔著:“什么年代了,還撕課本?紙硬鼻子會疼的!“說完,乘著老師寫黑板的時候,便扭過身要去翻坐在后排俞班長的文具盒。
俞班長是那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男生。不但門門功課都優(yōu)秀,還長得陽光帥氣,臉上總帶著些成熟又狡黠的笑容。老師們無一人能對俞班長產生免疫力,都對他贊不絕口寵愛有加。
同學們也幾乎挑不出俞班長的毛病來,他成績好的沒毛病,跟同學相處也很融洽。做為一班的班長,整個初中部最優(yōu)秀的班長,他卻從沒有給老師打過任何同學的小報告。而那些老師深惡痛絕,三令五申不讓中學生做的行為他居然也會,比如:抽煙、打撲克、喝點小啤酒什么的。
某次,上課鈴響過了兩分鐘,學生坐位上居然還有五六個空位。地理老師不禁生氣,臉拉得老長把講義往講桌上一摔。剛要開口訓話,教室門口緊跟著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報告聲。老師回頭一看,擠在門口喊報告的幾個男生都是平時調皮、成績不好的。
“你們就是沒有自侓性!上課鈴響過這么長時間了才到教室?!我且不問你們去干什么了,也不說你們不尊重老師,但你們尊重自己的時間了嗎?同學們,你們浪費的是自己寶貴的學習時間呀!這樣怎么能把學習搞好?你們啊,得向你們俞班長學學,什么都優(yōu)秀……”地理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報告!”又一聲遲到報告打斷了老師的訓話。
老師瞬間啞然,全班同學卻瞬間爆笑,站在門外,最后一個趕來紅著臉喊報告的正是俞濱同學。
這會兒淌著眼淚的老貓兒找不到紙,就轉過身去爪子閑閑地去翻俞濱的文具盒,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翻。
俞濱小聲地打趣她:“又哭啦?紙我是沒有,要不借你塊橡皮使使?”說著就將文具盒里的橡皮塊遞給老貓。
老貓兒也不拒絕,接下說了謝謝,然后沒有一點遲疑的拿著橡皮就去擦試流到了鼻翼兩側的淚水。
俞濱一見她真的拿去擦眼淚,不由一驚,又悄聲說:“你擦眼淚就算了,可千萬別去擦鼻涕!”
廖學玉無邪地拿著橡皮在鼻子邊晃了晃說:“這個擦鼻涕不好吧,不吸水會拉絲!”
梁夢怡和俞濱一時沒忍住,偷笑著笑到臉紅。這樣的動靜在安靜的課堂上絕對是擾民的,正在黑板前寫字的數學老師猛地一回身,準確無誤地將手中的半截粉筆擲向一組三排。
俞班長自然不會挨訓的,梁夢怡也逃過,只有廖學玉被罰站,站著聽完了后半堂課。
在后來的日子里,梁夢怡逐漸知道了廖老貓那些個莫名其妙的眼淚并不是傷春的產物,而基本都是上學前被她老爸訓了。她家里還有一個姐姐,大她兩歲,據說成績比她好,在家里有著絕對的地位高高在上。
有一次她跟梁夢怡說:“昨晚,我被我爸罵的什么都不是!”
“你又怎么惹禍了?”梁夢怡漫不經心地問。因為她都知道了,老貓在家里被罵的啥都不是的時候是非常多的。
“不知道!我放學回家洗了菜淘了米又燜飯,然后我爸回來了。他問我作業(yè)做完了沒有,我說沒做完,就被臭罵了一頓!”廖學玉說著眼睛就又紅了。
“不會吧?你做家務了還罵你?!”
“因為我姐說她作業(yè)做完了唄!我爸說我做事手腳慢,做作業(yè)也慢!他們每天幸幸苦苦下班回來,我卻連飯都沒燜好……”
梁夢怡忿忿地說:“燜飯可是需要技術的!人還得在旁邊守著的,不然就糊了……要不下次你回家也忙著寫作業(yè),不用做家務,讓你姐姐做!”
“想得美!我家大小姐是什么都不用做的。平時洗菜、燜飯、掃地的事都是我的活!我爸還說我做事拖沓……”廖老貓說著,眼里又沁出新的一層淚來。
梁夢怡忙安慰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圓腦袋。她的身高足足比老貓高出一個頭。
突然,廖學玉像想起了什么,突地就笑了起來:“吃飯的時候我爸還在罵我,我一哭,他就更兇了,但是這會兒我奶奶來了。我奶奶最心疼我,一看見我挨罵,就給我爸兜頭一頓訓!罵他不會當爹,孩子吃飯的時候是不能罵的!我爸孝順,我奶罵他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敢回……”她的臉上又有淚又有笑,一幅已經報仇雪恨的瘋貓樣。
梁夢怡問:“后來呢?”
“看我爸當時那個慫樣兒,我抬著碗含著飯就忍不住笑了,一邊哭一邊笑!心里想,你也有人治的呢!”她說著,索性哈哈笑起來:“當時他們都嚇蒙了,還以為我被罵瘋了……”
梁夢怡能想像得到她昨天臉上掛著眼淚卻笑個不停的樣子,就跟現(xiàn)在一模一樣,只是手里少了只碗飯?zhí)еA螌W玉笑起來,也像是哭起來的那個勁兒??薜牟挥煞终f,沒完沒了,笑也是一樣,淺淺的一個笑話她就能一氣笑出淚花來。
這件事是梁夢怡聽說的廖學玉家里的第一件瑣事,后來就常常聽說她被類似的事情煩惱。當時梁夢怡以為,一定是廖學玉成績沒她姐姐的好,又或是沒有姐姐長得好看,所以她才會被要求的更多,被批評的也更多。
又后來的日子,等梁夢怡見過了廖學玉的爸媽和姐姐后,就再不像以前那樣想了。成績沒姐姐好那是不爭的事實,但模樣嘛,公平地講,她長得比她姐好看。廖學玉長得很像她爸,濃眉大眼圓臉龐,她若是只小貓,她爸就是只老貓。而她姐姐則更像媽媽,小鼻子小臉小骨架,可惜又沒能繼承母親秀氣清貴的神韻,本該面相清秀的貓姐便與她們的媽媽有了不大相同的氣質。廖媽媽散發(fā)出來的,是帶著慈眉善目的貴氣,而她姐的臉上,總掛著一種極不禮貌的傲慢和冷漠,像是擁有無數城池的公主,高高在上。梁夢怡則認為,廖學玉比她姐更可愛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