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16日
鷺城宿港7C 23:52
當(dāng)F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見坐在自己身邊的蔚薇正靠在蛋型的沙發(fā)上用鉛筆素描。F抬起左手看了看時間，手腕上佩戴的黑色Panerai（沛納海）廬米諾帶有爵士白的時針已經(jīng)移動到快要接近“12”的位置。
“奇怪，我怎么睡了這么久？”F原本因為意料之外的昏睡而警惕地皺起了皺頭，但是發(fā)現(xiàn)好像并沒有什么異樣的狀況發(fā)生，自己的體征和各方面都很正常，反而這將近3小時的充足睡眠，讓自己感受到久久未曾有過的充沛和輕盈感。
面對F的疑問，蔚薇并沒有給予回應(yīng)，只是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繼續(xù)地專注手里的畫作。
F注意到，此時耳邊的音樂已經(jīng)不再是睡前的自然輕音樂，音量雖然不是很大，但是淺淺地像是有一個人在吟唱，原來這是羅大佑作詞作曲的一首老歌，《愛的箴言》，這首歌收錄在鄧麗君1983年發(fā)表的日語專輯《旅人》之中，但是現(xiàn)在聽到的是羅大佑親自演唱的版本。
......
愛是沒有人能了解的東西
愛是永恒的旋律
愛是歡笑淚珠飄落的過程
愛曾經(jīng)是我也是你
我將春天付給了你
將冬天留給我自己
我將你的背影留給我自己
卻將自己給了你
……
這首歌就像它的名字一樣，沒有一丁點兒偽裝，你所能聽到的一切就是歌者想要傳達的一切，真摯而深刻，飽含對愛與生命意義的探討、哲思和選擇。F聽得出了神，伴著這樣的曲子，看著蔚薇在一旁溫婉又愜意的模樣，F(xiàn)的胸口突然獲得一陣通暢凈透，再次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幾口氣。
“我一直都在睡覺嗎？這期間發(fā)生了什么？我怎么感覺很奇怪?！盕繼續(xù)問，這已經(jīng)是他問的第4個問題。
“你呢，不是梁朝偉，我呢，也不是陳慧琳，這里呢，更不是《無間道》的片場，從9點到現(xiàn)在的3個小時，你都在睡覺，而且睡得很沉很沉，沒有發(fā)生任何特別的事情?！蔽缔蓖Ｏ铝耸种械你U筆，輕聲回答。
F起身舒展了一下雙臂，正要伸手去取茶幾上的水杯，腦海里突然閃回起剛進蔚薇家時的畫面，蔚薇靠在門邊，他接過了蔚薇遞來的水杯順勢就喝了一口，當(dāng)時自己喝完水時，水位應(yīng)該在杯身的四分之三處，半躺入懶人沙發(fā)后，自己又喝了幾口，水杯應(yīng)該已經(jīng)剩下不到四分之一才對，但是此時的水杯已經(jīng)被人再次添滿，“是這杯溫水有問題”，F(xiàn)心里想。
“放心，現(xiàn)在的這個杯子里是完全干凈的，里面除了溫水沒有放其他的?！蔽缔憋@然看出了F的遲疑，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
“原來如此，看來‘不要隨便喝陌生人給的飲料’是對的，我下次一定長記性?！盕說完便把杯子里的溫水一飲而盡，好像好幾天沒喝過水一樣。
“你的病情不算非常嚴(yán)重，但是也絕對病的不輕，我給你的治療方案的第一步，是讓你重新進入真正的深度睡眠，所以我在你來時的水杯里放了可溶性安定藥物。
“在你沉睡的時候，我給你把了脈，測量了血壓。按我的推測，你的病癥已經(jīng)持續(xù)了快有二十年以上，只是一直處于潛伏的輕癥，可能最初只是單相情感障礙，單純的抑郁或者狂躁，后來由于內(nèi)外部的刺激，兩種癥狀開始交錯共生，互為并發(fā)癥。
“但是由于你本身已經(jīng)長期處于這樣的工作生活狀態(tài)，于是大腦和身體建立了一套反應(yīng)和應(yīng)對機制，所以具有一定的適應(yīng)力，久而久之讓連你自己都沒有察覺，睡眠越來越不穩(wěn)定，胸口烏云密布，卻誤以為只是單純的壓力。
“上次見面時我有說過，如果你繼續(xù)保持這樣的狀態(tài)，身體的機能會急速減損，最后心力交瘁，但大腦會不受控制地分泌促使你狂躁的神經(jīng)遞質(zhì)，一方面你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能量支持你行動，但是另一方面你又始終處于極其亢奮的狀態(tài)，可以毫不危言聳聽地說，這樣下去，等待你的，就只有地獄?！蔽缔币贿呎J(rèn)真地向F溝通癥狀現(xiàn)況和治療方案，一邊仔細(xì)地觀察F的反應(yīng)。
“Fine，F(xiàn)ine，F(xiàn)ine，我聽你的，既然第一步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們直接開始第二步吧。第二步是什么？”F聽到蔚薇一下子說了這么多，擺擺手有些無奈地說道，可能在他心里，并不認(rèn)為這個病癥真有那么大的威力，只是蔚薇一再堅持，他才勉強愿意配合治療，一心想著盡快了事。
“我想你可能有什么誤解，我指的治療第一步還沒開始，今晚我只是先做個劑量測試，目的是觀察我投放的安定藥物克數(shù)，與你的入睡以及深度睡眠時間情況作出初步評估?！蔽缔甭牭紽略顯隨意的態(tài)度顯得不以為然，她對于F說出這樣的話并不意外，因為F并不是第一位她經(jīng)手的雙相情感障礙病患。
“好吧，那么請問尊敬的蔚薇醫(yī)生，這第一步治療需要多久時間？”F無奈地問道。
“如果進展順利的話，需要12個月左右的時間，你的身體和精神狀況可以逐步調(diào)整到和正常人一樣，擁有正常的作息規(guī)律，每天的睡眠時間可以有保障，胸口荒堵的感覺也應(yīng)該可以減輕到現(xiàn)在的三、四成左右，情緒方面也會更穩(wěn)定?！蔽缔闭f。
“12個月？！你的意思是說，我接下來至少一年的時間都需要過來這里治療？而且還只是第一階段？！”F有點不敢相信蔚薇給出的時間預(yù)估，這和他認(rèn)知的治療時間有著極大的差距，畢竟對于大部分人來說，頭疼腦熱休息個一周就差不多了，傷筋動骨至多也就三個月，開口就是12個月的確讓人一下子無法接受。
“一年已經(jīng)是快的了，如果施藥效果不理想，還需要重新?lián)Q藥，重新調(diào)校用藥配比和劑量，重新進入新的第一階段，直到治療效果達到我認(rèn)為的標(biāo)準(zhǔn)。
“你想不想知道，我在你杯子里放的同等劑量的安定，換了是普通人會睡多久？”蔚薇解釋了一番，最后拋出了以往對病人最有效的“談判殺招”。
“……”F抬看了看蔚薇，雖然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傳達的意思就是“你給個痛快話吧”，F(xiàn)原本剛睡醒，精神頭還很足，但過長的療程讓他有些失去信心，此時竟有些頹喪。
“一天半，也就是30個小時。而這樣的劑量下，你卻只能睡不到完整的3個小時，自己有多嚴(yán)重，不需要我說了吧？”蔚薇說完，看到F微微一怔，顯然這個“殺招”起了效果。
“行，我配合你?！苯?jīng)過一番冷靜的思考，F(xiàn)最終給出了確定的答復(fù)。
“很好，那我們最后做一個小測試。今晚就差不多結(jié)束?！蔽缔秉c點頭說道。
這時，蔚薇把之前手中的鉛筆畫舉在自己胸前，上面是用上握式的筆法勾勒出的黑灰色速寫畫，畫面里滿是看起來不規(guī)則的縱橫交錯的粗糲線條，但是隱隱約約又似乎有某種可以辨認(rèn)的東西，這個東西是在現(xiàn)實世界出現(xiàn)過的某種東西。
“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從這幅圖里，你看到了什么？”蔚薇用極其低的聲音試探性地向F發(fā)問。
“一扇門?！盕回答道。
“很好，我們現(xiàn)在打開這扇門，你能看到了什么？”蔚薇此時抽掉了第一張鉛筆畫，又展示了全新的第二幅，這幅畫像是剛才的延續(xù)，視角更近，交織的線索勾勒出的形狀所呈現(xiàn)的比例也被放得很大。
“像是……一個箱子?！盕繼續(xù)回答。
“嗯……如果……這個箱子屬于你，而且它對你來首非常非常重要，你覺得里面裝的會是什么？”蔚薇繼續(xù)說，但是此時她并沒有像剛才那樣抽掉第二張畫，但很明顯，這第二張畫的背后還剩有最后一張畫。
F思考了很久，最后給出了答案。
“F。”F說的時候，黑色的瞳孔就像失了焦，空洞無神，仿佛他一下子去了另外一個時空，只是肉身還滯留在這個客廳，而精神和靈魂已經(jīng)穿越時空，飛去了別處。
蔚薇隨即迅速抽掉了第二張畫。
最后的這幅畫和前面的兩張不同，前兩張是白底黑線，而最后一張是一幅反白的畫，灰壓壓的畫面占據(jù)了整張A3紙，而在中間，是在對比反差下顯得有些慘白的字母……
那個字母不是其他，正是“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