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百家爭鳴

　　吃火鍋有一樣好處就是只要食材準備好，隨時都可以點火開涮。

　　現(xiàn)在是冬天青菜難尋，搭配的素菜朱瞻基選擇了蓮藕、豆腐、鴨血、山藥、粉絲、崧菜等能夠儲存的過冬蔬菜。

　　四人落座之后，銅鍋里的高湯已經翻花。

　　朱瞻基拿起筷子率先夾了一筷子羊肉放進鍋里，來回翻動了一遍便從湯中提起，蘸著用麻醬調制的小料。放進嘴里，高湯與羔羊肉的鮮，麻醬小料的香混合在一起，吃上一口回味無窮。

　　張輔與柳升都是武人沒那么多的規(guī)矩，太子既然已經動了筷子，那就開吃吧。一人一筷子下去，一盤切好的羊肉片就沒了。

　　周忱是讀書人，什么時候見過如此吃飯的，等他想起伸筷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盤子里已經沒有了羊肉。

　　不禁用幽怨的眼神看著二人，把張輔二人看的有些發(fā)毛，柳升尷尬一笑道：“在軍營里待習慣了，吃飯不搶就得餓肚子，軍營里吃飯誰的手快嘴快誰就能多吃一口，手慢嘴慢只能吃別人挑剩下的殘渣剩飯。軍營待得久了，搶飯已經成了習慣，周大人見笑了?！?p>　　柳升說這話是當笑話講的，周忱卻沒有當笑話聽，柳升的話里已經透出了軍隊補給不足。

　　難怪太子殿下會說大明現(xiàn)在很窮，所謂的盛世都是文官為了吹捧皇帝制造出來的迷夢。

　　“柳侯爺，但愿未來士卒不會為了一口吃食而爭搶，這是我輩的責任?！?p>　　“周大人言重了，當兵的命賤，只要不克扣軍餉給足衣食，就能為朝廷賣掉自己的命?！?p>　　“周某慚愧，以前也曾經覺得當兵的就是一群不懂圣人之道的丘八，是蠻橫無理的象征。現(xiàn)在看來是大錯特錯，我們不能指望一群連飯都吃不飽的人，講什么仁義道德。

　　管子曰：倉稟足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這兩句話古人都能明白，我們卻都忘記了。太子殿下，臣明白殿下為何對讀書人這么失望了?！?p>　　“為何？”朱瞻基為周忱夾了一筷子羊肉放到周忱的碗里，挑眉問道。

　　“讀書人所講的道理都沒有問題，然而身體力行者卻少之又少，大多數(shù)人都是口中圣人之言，心中利字當先?！?p>　　“恂如先生還是沒看到本質，讀書人為何會只愿曲高和寡的大講根本做不到的道理，而不愿意躬身做事？”

　　“為何？”

　　“只要做事就會犯錯，這是避免不了的。而讀書人學的理論都要存天理而滅人欲，這是人能做到的嗎？沒有欲望那還是人嗎？”

　　“殿下！朱子認為的存天理滅人欲是把真正的道理留下，把不該有的欲望滅掉?！?p>　　朱瞻基冷笑一聲道：“什么是真正的道理，有什么標準可言，什么又是不該有的欲望？

　　讀書人在蠱惑別人的時候就是君子當舍生取義，輪到自己的時候就成了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類似這樣的詭辯何其多也！”

　　“殿下對儒學成見太深了，儒家現(xiàn)在是有很多的毛病，其中最大的毛病就在于務虛而不務實，逐漸淪于空談誤國之地。

　　儒學的很多理論還是非常好的，是一代代先人積累起來的微言大義，這些義理能夠有效凝結人心，華夏天下分分合合，始終能夠一統(tǒng)，與儒家理論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我等要做的是改造儒學，使儒學更加務實而包容并蓄，不能因為是顯學而固步自封。”

　　“恂如先生誤會了，孤從來都沒有說過儒學無用，而是對儒學刻意打壓其他學說而不滿。

　　北征時，孤提議重視實學，只有重視實學大明才有更好的未來。

　　可是包括內閣輔臣楊榮在內，眾多儒臣一致反對，認為匠人之學不過是奇技淫巧難登大雅之堂。

　　甚至孤帶著匠人用實學在大寧找到一座銅礦，他們都是不屑一顧。甚至大言不慚的說，不管有沒有匠人銅礦都在那里，不會少分毫。

　　你們聽聽這是什么話，給實用之學一點地位就能讓儒學徹底落寞嗎？如果儒學連一點競爭都不敢有，那以后干脆，自己關起門來自己玩兒吧。

　　孤希望的是我大明如同先秦一般，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各種學說都能在大明有一席之地，只要你的學問好，義理更適合大明的國情，對大明的發(fā)展有幫助，大明就用誰的學問?！?p>　　“殿下！如此一來會造成百姓思想混亂，不利于大明社會的穩(wěn)固，給有心人提供機會。”周忱有些擔心。

　　“孤看沒什么嘛，！以后可以建一個如稷下學宮的地方，讓有志者公開辯論，說不定就會出現(xiàn)思想的火花碰撞，產生新的學問。

　　在孤看來，沒有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人想不到的事情。將全天下的智者集中在一起，互相釋疑、思辨、明理、探尋。

　　孤不知道你們?yōu)槭裁茨敲春ε掳傩赵旆?，百姓為什么要造反？別的地方孤不知道情況不敢說，就孤去過的房山縣，百姓已經窮困到了賣兒賣女的地步都沒有想過要造反。

　　有一個叫王二的兵，因為飯量比較大，總認為家里窮是他吃的太多造成的。他對孤說：‘他要不來當兵，他家里就得把他的侄女賣掉，才能勉強度過青黃不接的日子?！?p>　　百姓過著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都沒有造反，百姓真要造反，不是百姓的問題，而是我們肉食者出了問題。

　　試問有哪個當官的真正考慮過百姓的死活，百姓的要求不高，一個不橫征暴斂，不欺壓百姓的官員，百姓就已經直呼青天了。

　　可有當官者是以為百姓謀福利而作為的？若是百姓都能安居樂業(yè)，誰瘋了才去造反，造反沒有風險嗎？

　　說句極端的話，百姓造反，所有當權者都該殺。自古都是官逼民反，百姓但凡有一點活路都不會鋌而走險?！?p>　　周忱被朱瞻基一席話說的無地自容，圣賢書上只說勤政愛民，可沒說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歷來當權者都愿意治下百姓是愚昧的，是盲從的。

　　只有這樣才便于當權者的管理，若是真正實現(xiàn)了太子殿下的野望，以后的官可就不好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