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差之所以沒死,一半要歸功于計劃殺死她的人太多,大家努力過頭了。
比如說,李師爺為了幫謝爾主教善后,就攛掇盧比孔去“營救”寶音,為的是讓特種兵去當個確認欽差不幸遇難的人證。卻意外讓隱藏在A05電梯出口的殺手們葬身龍嘴。
另一半,是托了“秘密基地”曾是王座御駕的光。
“阿斯克-恩布拉”號的周圍,之所以布滿了墜毀的飛船、被稱為“飛船墳墓”,除了王朝放置的光能指揮器外,更是因為這座大飛船本身,就是一座功率巨大的信號干擾源。
而飛船獨有的蛋形層包設計,又使最后一道密閉門后的主艙溫度守恒在20度。
當15艘人狼星爆炸產(chǎn)生的巨大熱能沖擊到御駕時,它就會不斷開合前兩道密閉門,快速循環(huán)攝氏4000度的熱能。這也是第四道密閉門忽然燙手的緣故。而處于第三道密閉門外的龍們,則被大爆炸釋放的熱能和射線波烤熟、然后汽化了。
周圍其他散落的太空垃圾也一樣。
只有這座廢棄的御駕,依舊能在周圍、相當于四場廣島核爆沖擊波下,矗立不倒。
這就是中校副官們和第三大隊觀通部,都想要匯報的異動。
不過,九尾號上的亞少校,已經(jīng)顧不得關心這些細節(jié)了。
在撤軍命令下達后,他抽出配槍,要伸進嘴里。環(huán)繞著他的第三大隊校尉們,立即把住他的胳膊,連人帶槍,一起按倒在地。
少校并沒有掙扎,只是慘笑:
“對不起,我忘了。如果自殺的話,大家就都是謀反同路人了。來,對準我的后腦。別忘了,告訴欽差那邊,下令毀滅希德琳行星的人,也是我,那時上校還在休息……”
七八條大漢外加一個實習副官,就都慟哭起來。
亞少校一直是第二分集團軍里的紅臉,大家有錯,從來是他幫忙求情。雖然殺死亞,是個一了百了的辦法,可是誰也下不了手、殺這么個好人。
“開槍?。≡倏蘧蛠聿患傲?!”亞少校絕望地大吼?!皝啴斔?!”
圓臉少尉看看大家,又看看少校筋脈起伏的脖頸,哆哆嗦嗦地蹲下。他沒有撿起槍,而是遞上一支緊急通話器來:
“少校,有個自稱是王座欽差的家伙,一定要和您本人通話?!?p> 一小時后,第三大隊派出了一架中型穿梭機,前往火鳥號。伯恩斯坦中校在雷達上確認后,也坐上艦載飛船,登陸了深紅色的火鳥號。
這艘中型民用飛船,正平安地環(huán)繞在五艘護衛(wèi)艦的保護下,慢吞吞地鋪煞著略顯滾圓的船體。
從火鳥號的彈射艙門出來,伯恩斯坦先是在走廊上,看見三位造反不成、重新歸降的侍衛(wèi)隊分隊長。他們都抱著胳膊,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接著,他又看見了兩撥、也穿著深藍色王朝軍裝的軍官們,堵在走廊通向主艙的出入口處。
但是,這五六十張生面孔中,又沒一位是火鳥號五艘護衛(wèi)艦上的軍人。
大家冷冷地互相瞟了瞟,雞心臉的小女仆藍心心,就穿著黑色制服裙,好像一只小雛雞擠過一群黑尾巴雄雞一樣,把伯恩斯坦和幾個隨從,領向底艙的飛船停泊區(qū)。
中校使了個眼色,愛跟藍心心打情罵俏的手下立即打聽:
“心心小美女,他們是什么人?。坎皇莵砗臀覔屇愕陌??”
小女仆笑得花枝亂顫:“貧嘴!他們也是剛到的。有幾個是西征軍的人,還有些是新歸順的火曄軍?!?p> 伯恩斯坦略微停了停腳步,向后瞄去。看來,西征軍那900艘人狼星組成的斥候隊,終于找到了他們的標的物了。
但是,心底里,更讓跛子詫異的、不是誰招來了遠在星海另一頭的火曄軍,也不是火曄軍怎么避開了自己的雷達兵,而是火鳥號上的眼線居然沒有提前報告。
又走了一會,眾人就進到了曾經(jīng)發(fā)生過叛亂的飛船停泊區(qū)。
那里已經(jīng)恢復了秩序,細長的大航海106號飛船整齊地排列著,中間杵著侍中大人的報福號。在飛船與飛船之間,第四分隊的分隊長阿里曼和他的人,不時露出一只軍靴,或者半個肩膀。他們看著伯恩斯坦的眼神,也不再是之前的恭順與諂媚。
報福號的近跟前,是穿灰制服的搓板趙夫人。
夫人背后的角落里,居然還坐著鼻青臉腫的李師爺。他非但沒死,還和盧比孔兩個大人,被一個最多12歲的少年吃光了、全息投影出的所有跳棋。
“這是……”
藍心心忙介紹,男孩是無憂星跳棋比賽冠軍。這次除了帶來常元帥給大流士上校的親筆信外,也想去大人馬的木荻行政區(qū),拜訪另一位跳棋高手,進行一場王朝和大人馬聯(lián)邦間的“友誼賽”。
“友誼賽?我們跟叛匪?”中校的手下小聲驚呼。
沒等藍心心回答是誰出的餿主意,就看見趙夫人換上了職業(yè)性的肅穆表情,迎了過來:
“伯恩斯坦中校,抱歉,大人回來后覺得很疲累,怕今天無法見您了。另外,請您也傳令下去,欽差大人決定,午后三時零九分,三軍返航無憂星。”
伯恩斯坦的眼皮先是抖了抖,然后像被凍住一樣,停了下來:
“三軍?包括西征軍的900艘人狼星和二分集團軍第三大隊?”
“是這樣的,中校。呃,不過,趙白石大人提交了悔過書之后,大人已經(jīng)同意他一同前往木荻了。”
這個結果,遠在跛子推想過的所有可能性之外。
藍心心的追求者只能幫著問:“大人為何急于返航?現(xiàn)在還未完成陛下交代的巡查任務吧?”
趙夫人卻不再回答。
原來,寶音詢問了包括李師爺、亞少校在內(nèi)的所有嫌疑人,只得出了一個要殺她的動機:她是“餌”。
如果她是餌,那么大家異口同聲的大事,矛頭也只能是指向她的背后。再想想最近那些奇怪的傳聞和消息,寵物迅速聯(lián)想到了那個溫柔到無用的蠢女王。
但是,出乎寶音的意料,這些大事首先要針對的,恰恰是與她關系最親近的楊。
這時,穿著一件灰綠棉夾克的上尉,正陪魯爾坐在她原先女子中學、校長室的外面。原本約好和校長是上午9點半會面、談魯爾復學的事情,但是眼看就要四點了。
校長的秘書、一位和藹可親的大姐也只好從滿桌的雜七雜八中,抬起頭,抱歉地朝兩個人笑笑:
“抱歉,或者明天?”
魯爾紅著臉,從塑料椅子上站起身,卻揚著下巴,裝得滿不在乎。
阿爾伯特中士最近被從軍人住宅,趕了出來,現(xiàn)在還在艱難地找住處,必須先把魯爾送回可以寄宿的中學。但是,中學也怕媒體和社會壓力,不敢收下跟火曄叛變毫無關系的學生。
楊只好點點頭,現(xiàn)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收留魯爾和阿爾伯特中士的地方,就是胡子哥新替他找的議員辦公室。
兩個人在寒風里團著身體往校外走,忽然看見幾個穿得好像盛夏泳池邊的女孩子,嘻嘻哈哈,迎面過來。
“不怕感冒么?”
楊老派地嘆息著。經(jīng)過她們的時候,他又聞到那種說不出的甜味。以前,他間或從雷阿爾身上聞到過。金發(fā)同學還告訴他,那是他去地下城打工惹回來的煙味。
“大哥,你真土。她們剛吸了葉堿!不覺得冷~或者我也該去試試。”魯爾抱著后腦勺,朝淺綠色的天,吐了口白氣:
“現(xiàn)在不是都鼓勵大家少吃多運動嗎?好為大戰(zhàn)前解決糧食和能源短缺……貢獻力量!”
楊立即和阿爾伯特中士一樣瞥了她一眼:“不行!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能碰!”
“呀,阿爾伯特那個白癡就是這樣四處說,才被軍需中心攆出來。新年以后,不管誰上臺,都會大力鼓勵食用葉堿的?!?p> 說完,魯爾就向校門口的小岔路走了。
楊知道她要去給母親掃墓,所以沒有追上去,而是去了新議員辦公室。他想打掃出兩塊地方給阿爾伯特和魯爾留宿。
這條位于地下城低階軍人家屬區(qū)胡同里的辦公室,里面相當寬敞。就是周圍太寥落,偶然有流浪漢來撒尿,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臊氣。
楊就先開了鎖,進門拖了一條滅火消防喉來,兌上漂白劑,對著街上的邊邊角角一陣狠沖。
幾個他的粉絲大姨們遠遠看見,也拿了掃把來幫忙。
這叫楊想起,在家的時候,六棟的老陳老師和老伴主動打掃大院,母親帶著他和寶音去幫忙的舊事,心中一陣溫暖。不由得跟完全不相熟的大姐阿姨們啦起呱來。
他這才聽說,葉堿之所以如此流行,是因為最近來了個能人,做這種新藥的總代理。
“那小子以前在軍校時就不正經(jīng)!”
“就是貝蒂多軍事與指揮……”楊還沒啰嗦完母校的全名,大姐就打斷了他:
“上尉,當然啦!難道是出了謝爾蓋他爹的老工兵學院?你還認識他呢!就是比你高一級,最后也沒畢業(yè)的泰爾!”
楊徹底瞪大了眼睛,他想起了雞冠頭的牌技和花里胡哨,又想起他因為卷入風化案、被判“培訓農(nóng)場”的事情。
“現(xiàn)在就連首富的超市都在賣葉堿……”
“呸,我就說阿里-貝都因不是個好人!那小子窮得都光屁股了,誰給他錢當本錢的?說什么他和貝都因公司的某個高管是‘好朋友’,哪種好朋友?。?!”
瞧著姓西布倫的胖大姐激動連哮喘都要發(fā)作了,楊趕緊跑回辦公室里面,去給她拿燒好的熱水,壓一壓。就看見辦公室屏幕上、議員聯(lián)絡中心的紅燈亮了起來。
他還沒有正式開始任期,難道這么快就有人要來找他上訪投訴?
楊打開窗口,看見是信息居然是一個叫楊宇泰的男孩發(fā)來的。他檢查了頭像,發(fā)現(xiàn)對方真的就是從前瑪麗姐小酒吧打工的小伙計、寶音的同學,同時也是那個被她奪走準考證,以至于失去了報考機會的倒霉蛋。
他忍不住笑了。但是,接著往下看,這股溫暖的笑意就凝結了。
楊這才意識到,忽然而至的大停電和物資匱乏,并非媒體上渲染的戰(zhàn)時緊缺。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人為的操弄市場、哄抬物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