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一時啞口，有點茫然的看了眼朱時，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去。朱時咽了口茶，倒未與面具人對視，似笑非笑的接著問，“你還操心州軍新艦呢，還要招募新軍，怎么，你州軍里的將軍，不夠你操練的嗎？”
面具人頓了頓首，咧嘴嘿嘿一笑：“我州軍里才幾個人啊，他都護手里可是握著安南朱家軍的調遣大權，那可是十五萬人馬。我父親是個庶子，不善軍事，我也是個文職，在我祖父面前也是不露臉。不過倒是省了你不少事，我沒成親，家中之人我交往甚少，除去三節(jié)兩壽的，其他事你倒是也不必操心?！?p> 朱時兩指輕叩著金絲柚木的茶桌，沉思道：“紅臉白臉的，無非是一個互惠互利的合作關系罷了，何況是個不平等的合作。人生漫漫，幾十年間，重要的可不只是官場聲名宏圖偉業(yè)。我要一份他二人的詳細案宗以及近日行程，你可有法子？”
“啊這······”面具人有些語塞，“大人，我，我這些年只顧著琢磨些拳打腳踢的，我······”“行了行了，”朱時擺了擺手，“我早也該想到，你要是能仔細琢磨清楚這些個事情，也不至于被人家逼到一個州府別駕只有兩個狀爺幾個庶仆家丁。”朱時又白了一眼面具人，有些無奈的輕嘆一口氣，“說點別的吧，現(xiàn)下你也是應該給自己取個新名字了，一時之間還不知道該叫你什么?！?p> 面具人笑了笑，配著這一臉絡腮胡，又多了幾分狡黠：“大人可知，在下在綠林之中曾有一名號？”朱時欠了欠身，有些疲懶，咽了口茶，“什么稱號？”
話未落音，朱時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帶著火氣將茶杯拍在了桌子上，“你！綠林？姓朱的你——官匪相通狼狽為奸！你知道這是什么性質嗎？你一個州府別駕！我是知道你素日里愛這些江湖風流，你飲酒作樂尋人比武不務正業(yè)我就不說什么了，綠林你知道是什么性質嗎？被人抓到把柄那何止是掉腦袋那是滿門抄斬的事情！朱家軍上上下下多少條性命你是當作兒戲了？！”
面具人有些心虛，臉上的笑一時定住，聲音也小了下去：“大人別生氣，大人放心，在下只是追求瀟灑自在了些，并未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行事一向都是蒙面配上夜行衣，沒有第三人知道此事，在下知錯，以后不會了。”
朱時一時震驚于此人的大膽，從前只當這人瀟灑疏闊，可如今也是多說無益，朱時又氣又想笑：“綠林有什么名號，說來聽聽？”面具人拱手作揖：“在下——綿陽一手?！?p> 朱時這會兒已經(jīng)氣得要跳腳了，指著面具人的腦袋罵：“汪洋大盜，又通匪！你這州官做的可真是精彩了?。e笑！我可警告你，綠林行匪不比江湖兒女，我不管你之前通的哪路匪，我不會保他們。”
面具人心里一緊，知道朱時說的不是假話。到底是皇子，很多事情是不能容忍的，幸好之前做的算是隱蔽，沒有外人知曉，撇清干系倒不算是麻煩。
朱時自知臉上掛了相，沉默片刻，面具人沒再出聲，朱時自顧自岔開了話題：“你父親是庶子？”面具人手上的禮又低了低，“回大人，正是?！?p> “行了行了，我知道以你的行事作風也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這個事情我會解決，你不用管了?！泵婢呷寺劼牬搜?，看了朱時一眼，似是神色有異，好像朱時接下來還會說什么大事情。
“一年半前，我離開京都府城之時，建王武韋昌，已經(jīng)不在安東都護府中了?！泵婢呷艘粫r有些詫異，一是詫異這個消息本身——建王受皇命駐守安東都護府東襄軍中，這是少有的皇子親自戍守邊疆。安東都護府建府于安東營州，南邊環(huán)海，東邊與新羅接壤。新羅是個半島，三面環(huán)海，這些年對我南國雖還未俯首稱臣，但也是經(jīng)年上貢，幾乎已經(jīng)是我南國囊中之物。
而建王雖是大皇子，但并非皇后所生，乃是貴妃婁氏所出，是個庶皇子。于是這個決定朝臣私底下也是眾說紛紜：有說陛下是為了嫡長子武韋欹可以在京都重心掌握朝臣，特意把大皇子調至邊關，以防止其結黨營私，阻礙嫡子變太子接任大統(tǒng)；也有一種說法，是說陛下這些年有意攻打新羅，所以派建王前去提前查探，以便其建立軍功。畢竟其母乃是寵冠六宮的貴妃，看起來似乎是應該更得圣心才對，一時之間，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令朝臣信服。兩年多前，建王就被派去了安東營州，京都府城驚心一夜之后，建王還是依舊返還了營州。
可眼下，建王竟然私自離開了？
其實此時，面具人詫異的還有另一件事：這等機密，是皇家大事，為何就這么輕易的告訴我了？
面具人心中疑慮尚未說出口，朱時卻是云淡風輕的開口問道：“此事隱秘，京都府城內(nèi)也只有我知道，你猜，他去哪了？”
面具人搖了搖頭，“無非是回京都府城？或者去了最近的河北道？最壞的結果，去了新羅？總不能是來了安南都護府吧?！?p> 朱時笑了笑，“都不是，他去了東洋?！?p> 這下面具人是更詫異了，“東洋？東洋距離新羅甚遠，海上距離，幾乎是在安南與安東的正中間了，他怎么會去那？”
“東洋四面環(huán)海，位于我國東南側。我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應該是剛到東洋，時至今日，在東洋的時日已是不短，若是有什么要發(fā)生的，我猜也就是近些日子了。至于他去東洋的原因，據(jù)我猜測，倒也不一定是蓄謀已久，應當是與東襄軍有關，具體原因不得而知。但，事情一旦敗露，陛下一定會派兵捉拿。東襄軍是他從前麾下，陛下即使不問責，也一定會徹查。四境邊軍中，你朱家軍最是擅長水戰(zhàn)。再等等吧，很快，你的州軍新艦就會有了?！?p> 面具人忽然就明白了朱時為什么要告知他這些事情，也許，也想通了另外一件事：“大人也是因為這個，才選了我做替身？”
空氣一時凝固，面具人也不知道這話問的是否唐突，可他就是這樣的人，有什么疑慮，定是要第一時間說出口。
可朱時并未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