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乾坤顛倒
天下,是人上人的天下。
朝堂,是王侯將相的朝堂。
只有江湖,既可使鮮衣怒馬的少年豪俠大放異彩;也可使居無定所的浪子恣意游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之大,大過朝堂。
幾千年來,景秀江山頻頻易主,刀劍江湖卻永不改變。只要手中的兵器足夠鋒利,就能縱橫江湖,揚名立萬,叱咤風(fēng)云……
夜,明月夜。
城南十里鋪,張記酒肆。
一株正在盛開的梨花樹下,露天擺著五張桌子,坐著十幾個人。
年過半百枯瘦如柴的掌柜的和他雙十年華的女兒忙得滿頭大汗。眾客人有的猜拳行令,大聲吆喝;有的舉杯對飲,談笑風(fēng)生。
只有最邊上一張桌子,孤單一人,神情落寞,自斟自飲。桌上擺著一碟醬牛肉和一碟花生米,他連筷子都未動過,卻已喝空了兩個酒壇。
他左手舉杯,仰頭癡癡的望著天際那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夜風(fēng)吹來,吹動他兩鬢散落的幾許白發(fā),更吹的頭頂梨花如雨,四下飛舞。
有一片梨花落入酒杯中,他似乎渾然未覺,一飲而盡,緩緩又往杯中填滿了酒,開口低聲吟道:“紅袖織綾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p> 鄰桌坐著四人,其中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白衣文士開口笑道:“好詩,好詩,可惜此地雖有梨花佐酒,卻無那壯闊濤聲助興,未免美中不足?!?p> 白衣文士身旁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婦開口道:“我原以為只有你這個窮酸才會在喝酒的時候吟幾句文縐縐的詩故作風(fēng)雅姿態(tài),沒想到這里還坐著一位同道中人,真是緣分啊!”
白衣文士微微一笑,伸手撫了撫三寸胡須,端起一杯酒,對著那獨坐一桌面容滄桑的青年男子道:“少俠一人飲酒未免有些寂寞,來,我陪你喝一杯?!?p> 青年男子聞言看了文士一眼,開口淡淡的道:“喝酒可以,但少俠二字實不敢當?!闭f著舉起杯一飲而盡。
白衣文士亦一口干了,他右手邊坐著的一個獨臂道人望著青年男子桌上一柄無鋒無鞘的劍,忽然開口道:“江湖上年輕一輩中以『梅林七劍』名頭最響,但我聽聞七俠之一的『錦繡劍客』卻在月前敗在了閣下的無鋒鈍劍之下,何必謙虛!”
獨臂道人話剛說完,在場諸人紛紛向青年男子望去,皆是一臉驚詫之意,他們置身江湖,對此事雖然早有耳聞,卻怎么也想不到堂堂梅林七劍之一的錦繡劍客竟是敗在此人手下。
青年男子聞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正在這時,卻見后方一黃衣女子乘馬疾馳而來,行至酒肆前勒住馬韁,對著獨臂道人開口笑道:“七件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連一柄柴都砍不斷的無鋒鈍劍也抵擋不住,真是令人失望,可見盛名之下多有虛士?!彼f著翻身下馬,一牌馬臀任其自去,一屁股坐在青年男子身旁的椅子上,一雙鳳目似笑的非笑的望著他,臉上滿是溫柔之意。
當中一桌坐著一個英俊瀟灑貴公子打扮的青年俠士和一名容貌絕美的女子,乍見這女子乘馬而來皆是一怔,那容貌絕美的女子當先開口冷冷的道:“花想容,原來是你這個不要臉的老妖怪,真是滿嘴胡言亂語!”
花想容瞧著她冷笑一聲,譏諷道:“哪里來的黃姑婆,在你姑奶奶面前瘋狗一般亂吠?!彼f著以手擊桌,一個空酒壇凌空飛起往那容貌絕美的女子面前飛去,其勢如雷,眨眼即至。
那女子剛剛二十歲,容貌絕美,有閉月羞花之色,沉魚落雁之姿,江湖上不知有多少年俠士為她的美貌所傾倒,耳畔聽到得盡是贊美奉承之言,何曾給人罵過一句黃姑婆?
當下不由得怒不可遏,起身便欲朝花想容撲去,身旁青年劍客伸手輕輕拉住她的纖纖玉手,道:“蓉兒,何必跟這又老又丑的惡婆娘一般見識,也不怕大伙笑話!”他說著隨手彈出一道無形劍氣將酒壇擊落在地,接著連彈數(shù)指,又有七道劍氣如閃電一般朝花想容周身要害急射而去。
花想容只覺勁風(fēng)撲面,玉顏不禁微微變色,暗想這小白臉的『彈指氣劍』果然霸道至極,自己決不是他的對手,硬接的話非得身受重傷不可。
正自危急關(guān)頭,身邊面容滄桑的青年男子伸手并指凌空畫了一個圓轉(zhuǎn)如意的太極圖案,將花想容迎面而來的七道氣劍盡數(shù)消融化解。
一個虬髯大漢見狀拍手叫好,聲若洪鐘大呂,道:“好,好,二位這一手指上功夫真是令裘某人大開眼界,佩服,佩服?!?p> 他身后另一個身材短小的精瘦漢子突然開口道:“裘兄弟,這位宋公子不但名列梅林七劍之首,更是巴蜀峨眉“無涯真人”座下的關(guān)門弟子,乃下一任蜀山宗主,這名震天下的『彈指氣劍』已深得無涯真人的精髓,以我看來,不出十年宋公子便能成為正道第一高手,旁人的左道術(shù)法雖然威力不小,卻怎能與正道絕學(xué)相提并論!”
姓宋的青年聞言對那精瘦漢子起身抱拳施禮,微笑道:“承蒙易前輩謬贊,晚輩宋千里愧不敢當?!?p> 那精瘦漢子呵呵一笑,道:“宋公子謙虛了?!?p> 那姓裘的大漢揚眉道:“宋公子的『彈指氣劍』固然是名門正宗,但宇文兄弟所使的『陰陽勁』卻也非是旁門左道一流,易兄這么說未免有失公道!”
矮小漢子易無殤冷笑道:“傳聞陰陽勁乃千年前南疆秦老魔所創(chuàng),專門化人真氣,實在邪門的很,我輩正道人人避而遠之,不是左道是什么?”
大漢裘松年還待在說,卻聽面容滄桑的青年男子開口道:“不錯,我宇文落在你們正道眼中本就是個左道妖人,要是不使這陰陽勁這門左道邪術(shù),豈非浪得虛名!”
“原來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邪道妖人宇文落?”在場眾人心中盡皆一凜,惶惶不安。
宋千里道:“早就聽聞閣下大名,一直無緣相見,今夜在這邂逅相遇實在是三生有幸,不知可否賜教幾招?”
宇文落緩緩喝了一杯酒,靜靜的瞧著英俊瀟灑玉樹臨風(fēng)的宋千里和他身邊的紅顏知己水芙蓉,淡淡的道:“你是風(fēng)流天下的名門高第,我是落拓江湖的浮萍浪子,本有云泥之別,如何當?shù)闷鹳n教二字!”
花想容忽然站起身,伸手搭在宇文落肩頭,一腳踏在椅子上,開口道:“真名士自風(fēng)流,管他什么名門高第,世家公子,你一點也不比別人差,何必妄自菲??!”
宇文落凄然一笑,道:“人家鮮衣怒馬美人在側(cè),紅袖添酒,我窮困潦倒郁郁不樂,就連喝進嘴里的酒都是極苦極澀的味道?!?p> 花想容聞言看了一眼坐在宋千里身畔的水芙蓉,冷哼一聲,拿起酒壇給他倒了一杯酒,道:“我花想容雖然不是什么絕色佳人,但也不比某些徒有其表的花瓶差,你難道……”她說著停頓不語,怔怔的看著宇文落,似幽怨,似嘆息。
水芙蓉開口嘲諷道:“你二人一個左道妖人,一個旁門妖女,勾三搭四,倒也是天生一對?!?p> 花香容不怒反笑,張開雙臂抱住宇文落的脖子,道:“我倆就是天生一對,你說對了。”
水芙蓉等人見她一個女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宇文落做出這等親昵動作,不由得扭過頭去,不在看她。
宇文落伸手輕輕拿開花想容抱在自己脖子的兩只手,起身道:“我宇文落配不上你!”
“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就夠了,沒有配上配不上這一說!”花想容語氣堅定的道。
宇文落臉上落寞萬分,開口道:“你有疼愛你的師傅師姐,他們都對你寄予厚望,期待你重回百花谷接掌門戶,而我宇文落不過是一個世所不容的邪魔外道,正道七派人人都想得而誅之,指不定哪天便會慘遭橫禍魂斷他鄉(xiāng),將死之人雖未身死,心卻已經(jīng)死了!”說完拿起無鋒劍轉(zhuǎn)身便欲離開。
只聽宋千里拔出隨身法寶『衛(wèi)道劍』指著宇文落背心,朗聲說道:“我梅林七劍自義結(jié)金蘭那日起便同榮共辱,立志斬妖除魔匡扶天下,老三錦繡劍客雖敗你手,但我還未敗,想離開這里得先打敗我!”
宇文落回頭看著他,皺眉道:“我本無心與人爭強斗勝,為什么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非要找我的麻煩?你們早已盛名滿天下,打敗我又有何意義?”
宋千里眼中殺機畢露,道:“正邪不兩立,無關(guān)其他。”
“好,好?!庇钗穆淅湫Φ溃骸白怨乓詠碚氨阋恢睕芪挤置?,你們是正義凜然的正,我是邪魔外道的邪,正要除邪倒也不需要理由,出招吧?!?p> 宋千里道:“我宋千里與人斗劍,從未先出過一次手,你先出招?!?p> “嘿嘿,果然仁義無雙,君子之風(fēng)?!庇钗穆涮崞馃o鋒劍,便使出一式『天崩地裂』向他刺去。
宋千里手中衛(wèi)道劍一橫格開無鋒劍,使一式『荊軻刺秦』直刺宇文落前胸要害處。
宇文落不退不閃,無鋒劍對著衛(wèi)道劍的劍尖而去,兩劍一對,像是黏在一起一般,兩人互相運行全身真氣通過劍身攻擊對方,表面看上去雖沒有劍光嚯嚯驚心動魄,實則兇險萬分。
白衣文士蘇儒靜靜的瞧著兩人,對身旁花枝招展的少婦開口道:“三娘,你說這兩人最終誰能得勝?”
馬三娘雖是女流之輩,修為見識皆是一流,聞言不假思索,隨口道:“這兩人都是年輕一輩中出類拔萃的佼佼者,修為應(yīng)在伯仲之間,敗者固然很慘,勝者亦不好受?!?p> 水芙蓉聞言面色不悅,道:“我相信宋公子一定會勝,而且勝得漂漂亮亮?!?p> 掌柜的與他女兒站在一旁觀戰(zhàn),聽得水芙蓉此話,不禁開口道:“姑娘何以斷定宋公子一定會勝?”
水芙蓉瞧了臟兮兮滿身油膩的掌柜的一眼,一臉輕蔑的道:“邪不壓正,勝利永遠屬于光明正大之人?!?p> 掌柜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女兒忽然開口,聲音如出谷黃鶯,道:“如此說來,一會如果宋公子敗了,便是邪么?”
水芙蓉向她怒目而視,道:“宋公子乃堂堂峨眉派無涯真人的得意高徒,怎么會敗給這個不入流的左道妖人?”
花想容哼了一聲,道:“那咱們不妨打一個賭,如果你的宋公子敗了,你就到青樓陪客去,敢不敢?”
“你,你……”水芙蓉聞言臉色通紅,又羞又怒,拔劍便想花想容刺去。她的寶劍名叫『辟邪』,倒也是一柄吹毛斷發(fā)削鐵如泥的名劍,花想容飛身閃開,修為雖比水芙蓉要高,卻也不敢硬接。
這時,宇文落與宋千里兩人頭頂直冒白氣,顯然已到了分勝敗的時候,各自將一身真氣催到了極致。
蘇儒靜靜看著兩人,說道:“長江后浪推前浪,今日之江湖,后起之秀當以此二人為最?!?p> 馬三娘道:“你這窮酸,是在感慨自己老了?還是懷念當年崢嶸歲月,縱橫天下,掃蕩南疆魔教一舉成名?”
蘇儒搖了搖頭,道:“那些打打殺殺的日子實非我所愿,我更懷念的卻是與你同在西湖之畔的那段時光,每天吟詩作畫,彈琴煮茶?!?p> 馬三娘看著這個男人,不禁眉目溫柔盈盈笑道:“待此間事了,我們便去西湖住上一段時間,你說怎樣?”
“好?!碧K儒點點頭。放眼場中,水芙蓉與花想容一人持劍,一人揮鞭,縱橫交錯,花想容漸漸占了上風(fēng)。
“你們同時女子,又無深仇大恨,何必呢?”馬三娘長袖一拂,分開二人,對花想容道:“花家妹子,看在姐姐的薄面上,別在和水姑娘動手了可好?”
花想容看了眼水芙蓉,對馬三娘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她要找我花想容的麻煩,可不是我先對她動手的?!?p> 水芙蓉惡狠狠的瞪著她,突然素手一揚一篷金針朝花想容背心射去。
宇文落見狀急忙喊道:“小心?!彼f話之間心神微分,宋千里趁機急運真氣將他擊得退了數(shù)步方才站穩(wěn),一口血飛噴而出。
花想容躲開金針,本欲揮鞭與水芙蓉在戰(zhàn),卻見宇文落嘴角帶血,急忙奔過去握住他的手,道:“你沒事吧?”
宇文落搖搖頭,掙脫她的手上前幾步對宋千里道:“巴蜀峨眉傳人,果然名不虛傳?!?p> 宋千里道:“你的修為,比我想象中強過不少,咱們在戰(zhàn)。”手中長劍一抖使一式『氣貫長虹』。
宇文落無鋒劍斜斜刺出,先使一招『大漠孤煙』化解對方劍招,緊接著『大浪淘沙』、『鯤鵬擊水』、『一氣三清』、『后羿射日』、『流星追月』、『風(fēng)卷殘云』、『野馬分鬃』、『魚躍龍門』、『仙人指路』九招齊發(fā),劍氣如長江大浪滔滔不絕的向宋千里攻去。
宋千里不愧是梅林七劍之首,面對如此霸道的攻勢毫不畏懼,反而舞動長劍直攖其鋒,同樣使了『長河落日』、『碧海潮生』、『觀音送子』、『李廣射石』、『橫掃千軍』、『紫氣東來』、『漫天花雨』、『圖窮匕見』、『九天攬月』、『太白舞劍』九招回攻宇文落。
兩人身影乍分又合,劍光嚯嚯,都是以快打快的身法,只瞧得在場眾人無不暗自喝彩。
又斗一會,宇文突然拋無鋒劍向空中以氣御劍,使出平身從未施展過的絕招『百步飛劍』。
剎那間劍氣縱橫,將宋千里緊緊包圍在內(nèi)。宋千里急忙施展本門絕學(xué)『畫地為牢』將自己護在一個氣圈內(nèi),萬道劍氣擊在氣圈上,紛紛消失。
宇文落神色睥睨,飛身握住長劍從虛空倒刺而下,一寸一寸刺入氣圈,眼看就要擊敗宋千里,忽然背后一涼,卻是易無殤揮掌重重打了他一掌來,宇文落吃痛之余真氣逆行,手中無鋒劍在也拿捏不住,宋千里見機飛身而起,單手做掌擊在宇文落的胸口上,宇文落吐一口血倒飛十余步跌倒在地,無鋒劍亦脫手飛出斜插在地上。
宋千里臉色蒼白,持劍指著易無殤冷冷的道:“姓易的,誰要你多管閑事?”
易無殤嘿嘿一笑,道:“宋公子,我與令師乃是多年至交好友,眼見你就要傷在這妖人劍下,我怎能見死不救?”
宋千里哼了一聲,道:“我技不如人不自是學(xué)藝不精,何須你救?”
易無殤神色尷尬,不愿多說,反身拔出地上的無鋒劍,一步步走向宇文落,劍指著他道:“小子,月前你殺我愛徒易從云,今日一報還一報天公地道,可怨不得我!”
宇文落嘴角血跡斑斑,冷笑道:“易從云使卑鄙手段想奪取我的無鋒劍,死有余辜,我宇文落今日既落在你這道貌岸然的鼠輩手上,無話可說?!?p> 他說完閉上眼,靜靜待死。
花想容奔過來擋在宇文落身前,道:“易無殤,你要殺他,先殺我好了!”
易無殤看著她獰笑道:“江湖傳聞你花想容水性風(fēng)流,面首無數(shù),想不到對這妖人竟癡情至此,倒叫我大開眼界。識相的快滾,我不想與你師傅那個老妖婆結(jié)仇!”
花想容見他辱及師尊,怒氣沖天,反唇相譏道:“你這個偽君子,就算要為你的私生子報仇,也該光明正大的報,背后偷襲算什么英雄?虧你還是成名已久的人物,真不要臉?!?p> “什么我的私生子?你胡說八道?”易無殤隱藏多年的秘密被當面說破,不由得惱羞成怒,殺機立起。
宇文落嘆息一聲,開口道:“我宇文落賤命一條,死就死了,你何苦說破他的隱秘惹禍上身?”
花想容瞧著他的臉,道:“不能與你同生,我愿與你共死。反正今生今世,我花想容只對你一人用過情,你若死了我一人活著有何意義?”
易無殤怒道:“好,我這就送你們這對狗男女上路?!闭f完挺劍而刺。
花想容背對著他,靜靜的瞧著眼前的宇文落,滿心歡喜,面帶笑容,對后面要命的劍不閃不避。
易無殤眼看就要一劍刺入花想容的背心,突然全身一震,一柄劍從他背心穿出胸口,劍尖又細又利,正是宋千里的神兵衛(wèi)道劍,自己的血正從劍刃上一滴滴往下流。
易無殤氣絕之際,開口道:“宋千里你這個狗娘養(yǎng)的雜種,為何,為何要這么做?”
宋千里陰沉沉的道:“別以為那夜你在太湖煙雨樓干的事我不知道,只不過我當時有要是在身,顧不得與你糾纏,想不到你豬油蒙了心,以為我至今蒙在鼓里,還敢見我的面?呵呵,怪就怪你太自作聰明了,今日有此下場,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p> 長劍抽出,易無殤倒地而亡。
宋千里在猙獰著臉,一步步上前,持劍指著花想容與宇文落,道:“明年今日就是你二人的祭日!”
裘松年見狀上前一步,朗聲道:“姓宋的,適才若非易無殤出手,你早已一敗涂地,如今這位宇文兄弟重傷在身已無再戰(zhàn)之力,莫非你想趁人之危?”
“是又怎樣?”宋千里回頭瞪著他道。
“堂堂峨眉傳人,想不到如此卑鄙!”裘松年大聲喝道:“裘某生平最見不得的你這般小人,今晚有我在這里,你休想動他們一根汗毛!”
宋千里放聲獰笑,道:“你自身難保還敢多管閑事,真是不自量力!”說著屈指一彈,一道氣劍向裘松年迎面打去。
裘松年揮舞肉掌,欲以掌風(fēng)格擋,不料卻提不起一絲真氣,氣劍瞬息而來,從他胸前貫穿而過,立時倒地斃命。
蘇儒馬三娘等人大吃一驚面面相覷,怎么也想不到會是這種結(jié)果?
裘松年修行數(shù)十年,雖算不得是一流高手,卻也不是弱者,早年前以一身密宗『金剛功』成名江湖,何以如此不堪一擊?
掌柜的見狀嘆息一聲,對宋千里緩緩開口道:“宋公子,你乃正派人士,何以不顧聲名,濫殺無辜?”
宋千里道:“我便不顧聲名,濫殺無辜了,你能奈我何?”
掌柜的道:“我是奈何不了你,但蘇先生夫婦修為精深,乃正道為數(shù)不多的奇人異士,你怎敢在他們面前放肆?”
宋千里冷笑道:“若是平日,我自不敢在大名鼎鼎的『圣手書生』夫婦面前放肆,但今夜卻是不同!”
“有何不同?”蘇儒開口問道。
宋千里道:“任你這窮酸在厲害,中了我蜀中唐門的『玄陰化氣散』之毒,也只有束手待斃的份!”
“哦?”蘇儒聞言暗自一驚,一運氣果然軟綿綿的如同廢人,繞是他處變不驚也不由得臉色沉了下去。
馬三娘怒道:“姓宋的小兒,你什么時候給我們下了化氣散,當真陰險!”
宋千里道:“下點毒便算陰險,你不知道的陰險還多著呢!”
掌柜的道:“看來你是將我們一個個全都殺了滅口?”
“不錯!”宋千里得意的道。
水芙蓉走上前去,道:“千里,現(xiàn)在他們都已中毒,在無還手之力,你趕緊將解藥給我,化氣散雖不致命,時間長了卻對以后修行損害不??!”
宋千里嘿嘿一笑,道:“芙蓉,這解藥我看你不用服了?!?p> 水芙蓉蹙眉道:“為什么?”
宋千里道:“化氣散解藥煉制不易,你就要死了,服了豈不浪費?”說著長劍一挺,刺入水芙蓉小腹之中。
水芙蓉慘呼著搖了搖身子,一副至死都難以置信的樣子,道:“千里,你為什么這么做?你好狠的心!”
宋千里道:“古人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要成大事者,必須得心狠一點,你安心的去吧!”
水芙蓉臉如死灰,道:“枉我對你癡心一片,想不到你竟如此無情無義?!闭f著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宋千里問她。,
水芙蓉笑著劇烈咳嗽起來,過了一會方才慢慢止住,瞪著宋千里道:“害人終會害己,你殺害我的同時,也殺害了你的孩子!”
“什么?”宋千里聞言臉色蒼白,怔怔的道:“你什么時候有了身孕,為什么不早告訴我?”
水芙蓉氣若游絲,斷斷續(xù)續(xù)道:“我本來想等到回山師尊賜婚之后,在、在告訴你、這個、這個喜訊,沒想到你……”
話未說完,已然倒地。
宋千里手里兀自握著長劍,怔怔出神,半晌突然發(fā)狂,嘔吼一聲,道:“你們?nèi)慷既ニ腊?!”持劍便向蘇儒馬三娘砍去。
花想容見狀揮舞長鞭,向他背后擊去,迫得宋千里只好回身抵御。
掌柜的女兒開口對父親道:“爹,咱們快趁亂走吧,一會可沒機會了。”
掌柜的搖了搖頭,道:“蕓兒,爹為了躲避唐門仇家,隱居在此十五年,想不到最終還是死在唐門之毒下,看來這個結(jié)局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
蕓兒道:“爹,你不過中了化氣散,還沒有死呢,咱們現(xiàn)在走,或許可以逃過此劫!”
這時,與宋千里纏斗的花想容發(fā)出啊的一聲尖叫,肩頭中了一劍險象環(huán)生。宇文落見狀緩緩站起,拾起地上的無鋒劍上前助戰(zhàn)。
宋千里如惡魔一般猙獰狂笑,道:“來得好,省的一會我還要過去殺你!”長劍一挺,一式『分花拂柳』先擊開花想容的長鞭,繼而刺向宇文落。
宇文落揮劍格擋,但見雙劍一交,無鋒劍突然一聲巨響,銹跡斑斑的劍身上鐵皮一塊塊往下脫落,露出通紅劍身,光芒四射。
宋千里只覺對方劍光耀眼,劍氣迫人心神,急忙倒飛而起,避了開去。
蘇儒見狀驚道:“此劍紅光如血,劍氣噬神,原來竟是傳說中的魔劍『噬血劍』!”
掌柜的接口道:“不錯,若非是失傳數(shù)百年的魔劍噬血劍,何物有如此威力?”
蘇儒點了點頭,道:“想必閣下就是十五年前突然消失的『酒怪』司徒問天吧?”
掌柜的道:“不錯,正是在下。想不到十五年過去了,人事兩滄桑,圣手書生還能認得出在下來!”
蘇儒道:“司徒兄雖然歸隱鄉(xiāng)野,容貌大變,但昔年那一身英雄氣,卻是沒有絲毫改變!”
蘇儒身后的幾人亦紛紛開口,道:“蘇先生說的不錯?!?p> “今日峨眉妖人雖然猖狂逞兇,但有大名鼎鼎的司徒英雄與圣手書生蘇大俠二人在,料這姓宋的妖人再厲害也不能一手遮天?!?p> 另一個人半醉半醒的道:“可是眼下我們都中了玄陰化氣散,真氣散盡,又有誰是這小魔頭的對手?”
“鼠輩,敢敢叫我魔頭?”宋千里身影一閃,已將說話那人一劍殺了,緊接著劍光所到之處,人人斃命。
剎那之間,十數(shù)人之中只剩下司徒問天和司徒蕓父女、蘇儒與馬三娘夫婦,負傷的花想容和宇文落六人活口。
六人之中,除了花想容來得晚中毒最淺尚有余力在戰(zhàn),其余人皆中毒很深,宇文落經(jīng)剛才一戰(zhàn)更是真氣耗盡,適才起身拔劍不過強弩之末。
宋千里的眼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后眼見宇文落身子搖晃腳步不穩(wěn),更無顧及,施展峨眉『風(fēng)穿落葉劍法』,先是蘇儒馬三娘,在是司徒問天,最后是司徒蕓,一劍一個,片刻四人已盡數(shù)斃命。
宇文落對花想容道:“趁還有三分力氣在,我擋住他,你快逃命去吧!”
花想容凄然一笑,道:“都這時候了你還要我走,你當真一點也不明白我的心意?”
宇文落神情黯然,道:“想容,你的心意我明白,一直都明白,只可惜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如果來世還能相遇,我愿與你做一對平凡夫婦,遠離一切江湖紛爭。”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被ㄏ肴菪χ鴣G下手中長鞭,撲在宇文落懷中。
宇文落伸手輕輕撫摸她的秀發(fā),滄桑的臉上帶著笑容。
宋千里見狀怒道:“就算死了,我也不會讓你們在一起,我要將你們尸首燒成灰燼,一個撒在東海,一個撒在北冥,讓你們做鬼也要相隔萬里,無法相見!”手中一運氣,衛(wèi)道劍脫手飛出,一劍貫穿二人身子。
兩人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任鮮血流了一攤,在無知覺。
無鋒劍落在地上,本已光芒盡失,突然主人的血流過來染紅劍身,頓時光芒暴漲,發(fā)出一聲聲劍鳴。
宋千里怒道:“人在劍在,人亡劍亡,主人都已死了,你這邪物還敢放肆!”
他說著走過去拔出花想容與宇文落尸體上穿著的衛(wèi)道劍,一劍斬下去想毀了無鋒劍,不料將劍一碰,衛(wèi)道劍應(yīng)聲斷為兩截。
緊接著無鋒劍紅光一閃,飛入虛空,片刻筆直落下,插入宋千里的頂門,宋千里立時斃命。
……
夜深,突然下起了大雨。
一老一少兩個和尚,在大雨中朝酒鋪這邊奔了過來。
奔進前,見到十幾具尸體倒在地上,兩人各自吃了一驚。
小和尚道:“師傅,怎么這里有這么多死人,是誰下的毒手?”
老和尚搖了搖頭,片刻從十幾個死尸身上查探了一番,一無所獲。
片刻又有幾個道人趕了過來,領(lǐng)頭的崆峒派的掌門『明鏡道人』。
明鏡道人雖然修為平平,為人卻是明辨是非,一副嫉惡如仇的性子,經(jīng)過他的一番查探推理,得出的結(jié)論是:左道妖人宇文落因魔劍噬血劍侵噬心神,步入魔道一途見人就殺,峨眉派門下弟子,梅林七劍之首的『君子劍客』宋千里與師妹水芙蓉路見不平,合力除魔衛(wèi)道,最終與之同歸于盡,殺身成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