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柏風嶼一拔劍便是殺招。
湖心島上的人沒有動,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有他的頭發(fā)瘋狂生長,宛如觸手一般,從四面八方向柏風嶼襲來,使得他不得不為自保改變劍勢。裘昭昭護在他身后,不著痕跡地幫他解決了不少麻煩,也僅僅是解決些小麻煩而已。
柏風嶼的劍意勢如破竹,穿破重重宛如尖刺的黑發(fā)叢林,直指湖心島,誰知長劍刺穿人體了一瞬間,那人化作了一截枯木——原來只是個傀儡罷了。
空中的黑發(fā)亦是化作枯枝藤蔓,碎裂在空中,紛紛揚揚地落下,兩個人站在湖心島上,看著這塵土飛揚的一切,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樹妖還沒跑遠,要追嗎?”裘昭昭歪頭去看柏風嶼,他頭發(fā)上沾著些枯枝的碎屑,看起來有些凌亂,但竟也有種別樣的韻味。
柏風嶼想都沒想:“追。”
“吾一直在這里,從未離去?!?p> 看不見樹妖的本體,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神神秘秘,騷包得很。
伴隨著他的聲音,湖水向上空升起,將二人淹沒,裘昭昭不會游泳,下意識地拉住了柏風嶼的手,然后捏了個避水訣,二人這才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水中。柏風嶼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沒說出口,這樹妖的湖水傾注了他五成的妖力,豈是尋常避水訣就能解決的。
聯想到裘昭昭也認識那位日日提點自己的神秘老者,柏風嶼似乎想通了什么。
她應該也有隱藏實力。
這種時候,最震驚的就是樹妖了,樹妖沒再說話,但他的微微的靈力波動已經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柏風嶼的劍光準確無誤地擊中了它,水中蕩漾起一圈巨大的漣漪,夜明珠裂成碎屑,宛如星屑一般均勻地漂在水中,給這渾濁的地下水中莫名加了些許唯美的感覺。
地下空間出現裂縫,不時有土石落下,讓水更渾了。
樹妖的本體終于露出了真容,和之前湖心島上的傀儡長得一模一樣,眼尾繪制的紅色花紋,讓本體比傀儡多了三分妖冶。
“現在的妖都長得這么好看嗎?雖然不男不女的……但卻有幾分味道?!濒谜颜研÷曕止局?,柏風嶼的眸子暗了暗,心里竟然有些隱隱的不悅。摒棄雜念,一劍斷水,竟是在這水中硬生生劈出一條路來。沒有了水的阻力,柏風嶼以極快的速度略至樹妖身前,樹妖并不擅長近身戰(zhàn)斗,結結實實挨了一劍,向后一退,又躲進了水中。
渾濁的水中多了一縷綠色的汁液,飄飄悠悠,很快就散去了。
柏風嶼追了上去,離裘昭昭越遠,他身上的避水訣就越弱,為了不憋死在水里,他只能盡快解決戰(zhàn)斗。而這樹妖顯然不想和他正面接觸,他只想慢慢把獵物耗死。
一邊追擊一邊觀察,柏風嶼意識到這整個地下空間就位于這棵樹的根系之內,在樹妖的領域,作為外來者的自己完全處于被動的地位。
裘昭昭抱著胳膊靜靜看著與樹妖纏斗的柏風嶼,并沒有打算去搭把手。雖然早就知道他在隱藏實力,但他無論是靈力還是實戰(zhàn)經驗都遠遠超出裘昭昭的想象,若不是被鄭懿行廢了之前的修為,這孩子絕對是個驚才絕艷的天才,甚至不亞于當年的大師兄。
裘昭昭瞇起了眼,她注意到了柏風嶼的表情,戰(zhàn)斗時眼中的殺意與嘴角詭異的弧度,仿佛此身便是為了戰(zhàn)斗而生的兵器,摒棄一切多余的情感,醉心于戰(zhàn)斗,看來他雖然經歷了重塑,卻還是沒消去融入骨血的對戰(zhàn)斗的渴望。
這就是天生無情道嗎,還真是可怕,希望這次破而后立之后,他能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路。
柏風嶼一邊打一邊估算自己的實力,終于得出了自己的結論,又撤回了裘昭昭身邊:“師姐,為我護法。”
還在想自己的事的裘昭昭沒明白他在說什么,只見那柏風嶼突然閉上眼,在她身邊盤起腿來入定了。
“你這白癡怎么這時候突破,就不怕我們倆都交代在這嗎?”裘昭昭忍不住罵道,罵歸罵,她還是很盡職又懶洋洋地幫柏風嶼把樹妖的攻擊一一擊退,她覺得現在的她就像是站在自己攤位前趕蒼蠅的肉鋪老板,動作機械又單調。
柏風嶼突破還是很快的,畢竟從練氣到筑基也不是很難,再次睜開眼的他牽住了裘昭昭的手腕,向上飛去。
靈力注入劍身,一劍劈去,不僅斷水,還斬開了上空厚重的泥土以及樹妖盤根錯節(jié)的根須。
陽光從天空照入地底,湖水退去,泥土崩塌。樹妖也沒想到這小修士能斬斷他的根系與結界,再難維持人形,碗口粗的樹根扭動了起來,盯緊了沒怎么參與戰(zhàn)斗,看起來似乎很弱的裘昭昭,試圖把她扯下深淵。
但在他的樹藤即將接觸到裘昭昭的一剎那,一團火焰從地下炸開,滔天火焰自下而上將這棵樹吞沒,柏風嶼加快了速度,終于在火焰徹底燒上來之前帶著裘昭昭逃出生天。
火是裘昭昭放的,在柏風嶼提出疑問之前,她決定惡人先告狀:“師弟,你有秘密?!?p> 柏風嶼嗯了一聲,背著手,低著頭,不說話。
“算了,你不說我就不問,誰還沒個秘密似的。”裘昭昭吹了個口哨,背后是熊熊燃燒的巨樹,柏風嶼抬頭看著她,凌亂的發(fā)絲被火光鍍了一層金光。
咬了咬嘴唇,柏風嶼終于伸出了手,手中的劍只剩了一截劍柄:“對不起……剛剛……沒掌握好力道就碎了……”
這把劍雖然不貴,但對于裘昭昭來說還是有些意義的,畢竟這是她落魄的時候,攢了好久的錢才買來的,現在的她雖然有無數天材地寶,但攢錢買到心心念念之物的欣喜卻再也體會不到了。
就這么碎了,確實是有些遺憾。
柏風嶼見裘昭昭不說話,也不接劍,有些慌了,但他嘴笨,除了對不起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裘昭昭也無心給他壓力,畢竟現在的柏風嶼和當年的自己一樣窮。
“是我的錯,我其實有更好的劍,但我沒給你?!濒谜颜颜f的是實話,當時只想著隱藏身份,也沒想到這把劍會碎掉,還碎得這么徹底。為了證明自己的話,裘昭昭掏出來了一把自己當年在秘境里撿的劍,這把劍劍身不知是用什么材質做的,明明劍本身沒什么靈力,卻泛著青光,雖然沒用,但好看。
裘昭昭把劍遞給柏風嶼:“你看,這把劍是不是很棒,我在秘境撿的,我覺得它好看,便沒舍得給你?!?p> “師姐喜歡好看的東西嗎?”
“對啊?!濒谜颜鸦卮鸬霉麛?,“你難道不喜歡嗎?”
柏風嶼點了點頭,凝視著裘昭昭手上的劍,想問她,如果他長得不好看,她還會不會接近他,但還沒問出口時,就聽見遠處傳來了鄭懿行的聲音:“師姐!師姐你在這邊對嗎!”
“在!”裘昭昭回頭朝著鄭懿行揮了揮手,又轉過頭把手里那把華而不實的劍塞給柏風嶼,“這個送你了?!?p> “師姐?!卑仫L嶼看著裘昭昭,眼神里有了些說不清的東西,“我會還你一把世界上最好的劍?!?p> 裘昭昭還想推辭,鄭懿行就趕了過來,他的脖子上還掛著一只白毛紅尖的小狐貍。
這可愛的狐貍直接讓她忘了柏風嶼。
“狐貍?好可愛?!濒谜颜焉焓秩ッ?,那狐貍卻敏捷地躍至地上,化作一個嫵媚美人,慵懶地說道:“奴家只讓道士哥哥摸。”
鄭懿行有些尷尬,趕緊解釋道:“我不認識她,是她自己非要貼上來的?!?p> “摘了奴家的紅璨石,就是奴家的道侶喲~”狐妖像小獸一樣在鄭懿行身上蹭了蹭,鄭懿行趕緊往邊上靠了一大步:“我可沒聽過這規(guī)矩,再說,我不是還你了嗎?!?p> “這規(guī)矩啊,是奴家臨時起意加上去的啦。”狐妖咯咯地笑著,又往鄭懿行身上靠,裘昭昭看得明白,鄭懿行并不排斥這妖怪,不然早就把她打散了。
又盯著這狐妖看了一會兒,裘昭昭忽然想起了什么,這狐妖不是夢里跟著柏風嶼的四個女的之一嗎,怎么這會兒纏著鄭懿行去了?
裘昭昭的視線直直地看著狐妖,柏風嶼終于還是沒忍住,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師姐?!?p> “嗯?”
“師姐覺得這狐妖也好看?”
“當然啦?!?p> 狐妖聽見裘昭昭的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柏風嶼毫不遮掩指向她的殺意,冰冷的視線嚇得她她又化作狐貍,鉆進了鄭懿行的袖子里。
鄭懿行也笑了:“師弟,沒必要這么緊張,妖也分好壞,狐貍姑娘是個好妖,只是剛好路過此處,也被迷障困住罷了。”
柏風嶼沒再說話,面對裘昭昭困惑的視線他選擇沉默,不知道是不是林中妖氣過多的原因,柏風嶼只覺得自己心中的戾氣有些重,莫名地……想毀滅什么……
“我去找另外兩個師妹,這林子不大,很快就能找到。你們就在這等著,好好查看一下這棵樹,此事應當有蹊蹺?!编嵻残姓f完就轉過身,沒再看身后兩個人,大步向前走去。
裘昭昭感受到了柏風嶼的異常,鄭懿行走后,她便悄悄塞了顆高階靜心丹到柏風嶼的嘴里,這顆靜心丹是普通弟子接觸不到的,它的配料都是些高階藥材,入口即化,帶有仙草特有的清香,這種清香是普通的加糖丹藥所比不了的。
這丹藥果然讓柏風嶼冷靜了不少,看了一眼裘昭昭,問道:“這丹藥也是師姐從秘境里撿的?”
裘昭昭點頭說是,柏風嶼笑了笑,半開玩笑道:“若師姐下次再去此等寶地,可否帶上我?我也想撿好東西?!?p> “好說。”裘昭昭也笑瞇瞇地看著他,夢里的柏風嶼一路上遇到的天材地寶無數,若是他跟著自己一定也能有好東西拿。
沒再管柏風嶼,裘昭昭跑去樹妖尚在燃燒的殘骸邊,柏風嶼也跟了過去,雖然這樹的本體燒了,妖丹卻還存在,裘昭昭看了柏風嶼一眼,柏風嶼便會意,一劍斬了枯木,取出了碧綠的妖丹,遞給裘昭昭。
裘昭昭把妖丹捧在手里,注入了一絲靈力,她發(fā)現這樹妖竟然是昨天剛剛達到元嬰,而且似乎是使用了什么寶物強行結纓。
就像是……故意等著他們來一樣。
云劍仙門的情報一向不會有錯,那這次又是怎么回事。
夢里也是,現實也是,都是因為情報的錯誤置這支隊伍于險境。
夢中的這支隊伍并沒有鄭懿行這個金丹弟子帶隊,所以按幕后黑手的計劃,樹妖不需要強行突破就可以輕易解決這群人……
裘昭昭蹲在地上,抱著頭努力回憶夢中的一切,卻怎么也看不真切,什么也沒想起來。
“師弟,你有得罪過什么人嗎?”裘昭昭仰著臉問道,柏風嶼蹲了下來與她平視:“并未,我上山之前的人生很簡單,師姐若是感興趣,我可以告訴你。”
“好啊。”裘昭昭也確實好奇。
柏風嶼笑了笑:“可以用師姐的故事換嗎?”
裘昭昭扁扁嘴站了起來:“那我不聽了。”
“逗你的?!卑仫L嶼也跟著她站了起來,“師姐想聽,我便講給師姐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