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崔葉兒因疼痛驚醒。他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于一個巨大的鳥窩里,有兩只全身長滿白色絨毛的雛鳥,正在用尖尖的喙,啄他的身子。也不知是什么鳥,雖說是雛鳥,個頭卻和一個成年人一般大小。只是它們的喙卻沒有足夠堅硬,啄了半天,也沒能將崔葉兒的身體撕開半分。崔葉兒平生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雛鳥,驚嚇得目瞪口呆,手足無措,身體不由自主的直往后退。兩只饑腸轆轆的雛鳥豈可放過他,步步緊逼。崔葉兒無奈退到鳥窩邊緣,兩只雛鳥也緊跟著逼到邊緣,結(jié)果導(dǎo)致鳥窩失去平衡,人、鳥和鳥窩一起從樹上跌落。
崔葉兒在跌落中伸手亂抓,抓到一根粗壯的樹藤,便緊緊的拽住這根樹藤,暗自慶幸的松了一口氣。然而,等他平靜心情,定眼望向前方時,他驚恐的心又提到了嗓子上。原來,他看到一只巨大的鷹正在一棵參天大樹上和一條巨大的蟒蛇浴血撕殺。巨鷹展開翅膀足有三丈寬,巨蟒的身軀也足有樹干般粗大,鷹蛇大戰(zhàn),地震山搖。
崔葉兒知道,如果自己留在此處多一刻,那么離死亡就會更近一分。他低頭往下看,根本看不到地面,只看到盤繞交錯的樹枝和層層疊疊數(shù)不盡的樹葉。他無法想象這棵樹到底有多高,他只覺自己頭暈?zāi)垦#瑴喩碥浫鯚o力。但他顧不了這許多,逃命要緊;于是他順著樹藤慢慢往下落。
這時,巨鷹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兩只雛鳥已遭遇不測,竟然撇下纏斗中的巨蟒,惡狠狠的撲向崔葉兒。崔葉兒驚慌中脫手,人便往下墜落,身體不斷撞擊著樹枝和樹葉,發(fā)出“噼噼啪啪”的響聲。下落途中他抓住幾次樹枝,但由于沖力過大,樹枝都應(yīng)聲折斷。最后,他墜落到地面上,又順著陡峭的山坡,滾到山腳下的一片灌木叢中。他渾身像散了架子一樣,癱在那兒,無法動彈。他只有閉目等死,但等了許久,也不見巨鷹過來啄他,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天空竟然下起了大雨。他全身被雨水淋濕澆透,哆嗦了一下,連打了幾個噴嚏。他心里想:趕緊逃離此地,否則不餓死,也會凍死。他掙扎著爬起來,拾起一根樹枝作拐杖,然后一瘸一拐走出山林。
不知走了多久,他抬頭終于看到前面有一個村莊。他來到一家大宅院面前,圍墻很高,但卻斑駁破舊,遍布草藤。他舉手去抓門環(huán)敲門,忽然發(fā)現(xiàn)大門早已破了一個大洞,足夠兩人同時進出。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從此洞鉆了進去。
院子非常寬敞,但是雜草叢生,足有成人一般高。他撥開草叢,艱難的走進去,來到大廳門口,便聞到一股異臭。他定眼一看,大廳里面全是人的糞便。
他惡心的吐了幾口唾沫,然后轉(zhuǎn)身走到西側(cè)的廂房,看到里面有一個男子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看不出年齡大小,因為一頭臟亂的長發(fā)遮住了臉龐;脖子上掛著幾張圓形的蔥油餅,身上蓋著一床又臟又破的棉背,似乎很久沒有換洗了;身邊都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垃圾。
崔葉兒不知這男子是人是鬼,不敢再往前走。他拾起一塊小石頭,扔到那男子身上。那男子“哼”了一聲,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合上。原來是活人,崔葉兒這才放寬了心。他想:這男子可能就是這所大宅子的主人,可是他為何要把自己的大宅子變得如此污穢不堪呢?
崔葉兒禁不住惡心,又吐了幾口唾沫,毅然轉(zhuǎn)身離去。透過雨霧,他看到東側(cè)廂房已經(jīng)倒塌,無法落腳,不由得喑自神傷,喟嘆人生際遇如此之差。他只好將眼光投向偏僻、矮小的柴房,如今柴房是他今晚落腳唯一的希望。
他費力的撥開草叢,一瘸一拐來到柴房,然后推開柴門,一股霉味迎面撲來,對比剛才在大廳遇到的那種異臭,他還能暫時忍受這種味道。他用手撥開擋在眼前的蜘蛛網(wǎng),看到柴房里面堆著幾垛木柴、幾麻袋物品和一個風(fēng)車,上面都鋪滿了厚厚的灰塵。
他用木柴拍了拍風(fēng)車上的灰塵,然后脫下濕衣服,搭在風(fēng)車上。他用手按了按那幾袋物品,感覺好像是糧食。他大喜,急忙用木柴戳破那麻袋,然后順著破口撕開麻袋一看,果然是大米。他喜不自勝的抓起一把大米,往嘴里塞,一陣咀嚼,豈知味道卻是苦澀難咽,惡心不已,急忙全部吐掉。他詫異的從袋子里抓起一把大米來看,原來大米已經(jīng)變黑、長毛。他還不死心,再用木柴去戳破剩下的袋子,結(jié)果看到的都是變黑和長毛的大米。
失望和無助瞬間占據(jù)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無力的拋掉手中的木柴,背靠在麻袋上,身子慢慢往下滑,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絕望得閉上雙眼,慢慢睡著了。
不知何時,崔葉兒終于餓醒,饑餓的感覺真難受,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他穿上衣服,走出柴房,大雨早已停止,烈日當(dāng)空,炙烤著他虛弱的身軀,他感覺溫暖了許多,頓時也增添了許多力氣。
他走出宅子,來到一戶人家,那戶人家有三間茅草房,房子前有一個院子,院子前有一個果園,里面種著一種水果,長在地上,矮矮的;葉子是綠色的,形狀像一把長劍,長有針刺;果實是橢圓形的,表面凹凸不平,有棱有角,九分黃色一分綠色,直立于幾片葉子的中央。
崔葉兒不知它為何物,但知它可充饑,急切切得伸手去摘,豈料被針刺扎了一下。他“唉喲”叫了一聲,縮回手指一看,上面有一個小小的傷口,正在冒血滴。他趕緊將受傷的手指伸進嘴里吮了一下,嘆道:“前人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果然言之有理?!?p> 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去觸碰一下那果實,感覺那果實凸起的棱角有點扎手,但是沒有針刺,這才大膽的將它摘下,張嘴就咬,滿嘴流汁,甘甜如飴。很快,他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個,正準備去摘第二個時,突然背部被一顆小石子擊中,他禁不住“唉喲”叫了一聲,用手摸著背部,站起來環(huán)顧四周,大聲喊道:“是誰打我?”
他看到茅草房門口站著一個小男孩,五六歲的年紀,頭頂中央留著一撮毛,臉上有兩撇柴火灰印,嘴角有飯粒,身上衣服有補丁,赤腳,手里拿著彈弓。崔葉兒問道:“是你打我嗎?”
小男孩沒有吭聲,睜著一對大眼睛,死死盯著他。
崔葉兒說:“我知這些水果是屬于你的,沒有征得你的同意,我便擅自摘它來吃,乃我之過,我道歉。”
那小男孩依然沒有吭聲,依然死死盯著他。
崔葉兒聳了聳肩膀,說:“好吧,小阿哥,我終于明白,你想我用錢來交換?!闭f完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個銅板,然后將銅板遞給那小男孩。
豈料小男孩見他將銅錢遞過來,嚇得大喊大叫,轉(zhuǎn)身跑進屋子里。不一會兒,有一對成年男女從屋里急匆匆的跑出來,手里拿著鐮刀和榔頭,那個小男孩就躲在他們身后。那成年男子,頭頂禿成彎月亮,顴骨高,臉頰凹陷,身上穿破舊的短袍,腳上穿草鞋,身材單薄瘦弱,皮膚黝黑;那成年女子,頭上云髻高聳,臉龐胖圓,身上穿粗布長裙,直拖到地,身材粗矮,皮膚白皙。
崔葉兒心想:那一男一女估計是那小男孩的父母,也許他們誤會了自己是壞人。他朝他們連連擺手說:“你們誤會了,我沒有惡意的,我只是在尋找食物充饑。”
那小男孩的父母搖了搖頭,然后朝崔葉兒嘰里呱啦說了一通。崔葉兒一句也沒聽懂,然后和他們一樣也搖了搖頭。
這時,陸陸續(xù)續(xù)有村民圍上來,手里都拿著武器,有砍刀,有扁擔(dān),還有石頭,臉上都充滿著敵意,嘴里哇哇的不知在說什么。崔葉兒知道語言不通,無法解釋,心中頓生恐懼,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趁村民還沒有布好防線,便拔腿就跑。但村民不依不饒,一直在后面緊追不舍。崔葉兒還沒有跑多遠,就摔了一跤,等他爬起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村民團團圍住。
這時有一個身材高大、大肚便便、滿臉橫肉、身穿綾羅綢緞的男子站出來,像是村民的領(lǐng)袖。他繞著崔葉兒走了兩圈,仔細打量著他,像一頭猛獸盯著獵物,眼神犀利而兇狠。他朝村民說了幾句話,村民中立即跳出兩個身材彪悍的青年男子,一下子將崔葉兒制服,然后押到一個空曠的地方,那里有一個用許多巨大石塊壘起來的高高的祭祀臺,臺上立著一個十字形木架子。崔葉兒被綁在那十字架上,動彈不得。
午后的陽光曬著崔葉兒昏昏欲睡,他看到四周逐漸聚攏越來越多的村民,有的笑嘻嘻對他指指點點,有的拿小石子砸他,還有的對他破口大罵。他預(yù)感到自己將有大難臨頭。
夕陽西下,暮色蒼茫,祭祀臺周邊已被村民圍得水泄不通。有人往祭祀臺搬上一張四方桌子,桌上鋪著黑布,上面擺有兩盞點燃的油燈、一碗清水和一個陶碟,碟上放著一把匕首。一個滿臉皺紋、身穿獸衣草裙的巫婆,手拿蛇形拐杖走上祭祀臺,赤腳跳起一些奇怪的舞蹈,邊跳邊吆喝。臺下的村民也興奮得跟著吆喝。
突然臺下?lián)頂D的村民紛紛讓開一條道,那個身材高大、滿臉橫肉、身穿綾羅綢緞的村民領(lǐng)袖,順著這條道,走上祭祀臺。他首先朝天三叩首,然后對村民發(fā)表一番激情憤慨的說辭;然后一手端起清水,一手拿起匕首,口含清水,朝刀刃噴去;然后撕開崔葉兒胸前的衣服,舉起匕首狠狠的扎向崔葉兒的胸膛。
崔葉兒知道這個人要挖自己的心,驚恐萬分,拼命掙扎想要逃脫,無奈繩索捆綁太緊,根本無濟于事。他絕望的大聲喊道:“義父,救命!菩薩,救命!”
誰知話音剛落,天地間突然一陣狂風(fēng)四起,飛沙走石,雷聲大作。村民們紛紛捂住雙眼,蹲在地上。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村民領(lǐng)?被風(fēng)吹得睜不開眼,看不清目標,步伐趔趄,一刀扎空,身體失去平衡,向前踉踉蹌蹌走兩步,最后摔倒在祭祀臺下的亂石堆上,摔得腦漿迸裂,一命嗚呼了。
眾人目睹這出意外的慘劇,頓時傻了眼,個個抬頭,驚恐望著天空。只見滿天的烏云,飛快游走,不停翻滾。烏云形狀瞬息變幻,一會兒像蛇,一會兒像鳥,一會兒像人,一會兒又像鬼。巫婆見狀,駭然下跪,朝天祭拜,口中念念有詞。眾人也紛紛跟著下跪,朝天祭拜。
崔葉兒感覺到村民比自己還恐懼;他一眼掃去,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小男孩和他的父母;他朝他們仨大聲怒吼了幾聲。小男孩的父親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起來,然后去拾起跌落在地上的匕首,然后哆哆嗦嗦的走上祭祀臺,割斷了崔葉兒身上的繩索。崔葉兒揉了揉麻木的雙手和雙腳,然后高高舉起小男孩的父親的一只手,大聲呼喊“喲嘿!喲嘿!”臺下的村民也紛紛跟著呼喊“喲嘿!喲嘿!”
崔葉兒暗自尋思:此時不走,更待何時。他趁眾人不注意,悄悄擠出人群,奪路而逃。沒多久,他聽到后面有呼喊聲,回頭一看,巫婆正在率領(lǐng)村民從后面追來,不停呼喚著他,似乎要邀請他做什么,并沒有惡意。但此時此刻,他哪敢細想,撒腿跑得更快;而巫婆和村民們依然在后面緊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