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馬文禮還有再說,朱厚照懶得跟他辯解,忽然問道“馬御史,我近日通讀史書,從中見到一個詞,苦思半天不知其意,可否請你幫忙解釋一下?!?p> “太子請講?!?p> “何為漂沒?”
“漂沒,通假漂沫,與漂沫是一個意思。
三國·魏·曹植《應(yīng)詔詩》:玄駟藹藹,揚鑣漂沒。
《藝文類聚》卷八引晉·庾闡《海賦》:颺波於萬里之閑,漂沒於扶桑之外。”
呵呵,我信你個大頭鬼。
馬文禮也難,漂沒的意思他知道,但他不能說。
難道他能告訴太子,漂沒是克扣的意思。
現(xiàn)在這個詞在官員中很實用,基本上不論什么,只要過手就會漂沒一下。
下邊也習(xí)慣了這個解釋,就當(dāng)孝敬上級。
天下烏鴉一般黑,沒漂沒過的官員很少,區(qū)別只是漂沒過多少罷了。
他要是敢說出來,那就是揭開了官場陰暗面,得罪天下所有官員。
萬一皇帝震怒來個嚴(yán)查漂沒,他得被天下官員活剝了。
“漂沒是這個意思?還請馬大人解釋清楚?!?p> 我特么如何解釋,解釋不了啊。
馬文禮無奈岔開話題:“太子殿下,我們現(xiàn)在商量的是開海禁海之事?!?p> “你先把漂沒解釋清楚。”
解釋,這沒法解釋啊。
李東陽出班奏道“殿下,咱們就事論事即可,胡攪蠻纏成何體統(tǒng)?!?p> “臣等附議?!?p> 眾大臣紛紛出面,不希望他再次糾纏下去。
這是要揭他們的老底。
萬一皇帝震怒,清查下去,不知多少人倒霉。
朱厚照站起身,環(huán)視眾大臣,怒斥道“漂沒者,克扣之意,朝堂袞袞諸公,卻無一人敢言,是真的沒人知道,還是貪腐成風(fēng),無人敢說?
官員竟敢如此目無王法公然克扣,當(dāng)我大明的劍不利,不知李師可還記得大誥中對貪腐如何記載?!?p> 我靠,沒法玩了,李東陽同樣坐蠟。
大誥是什么?明朝初期朱元璋在位時的一種特別的刑事法規(guī)。
朱元璋為了從重處理犯罪,特別是官吏犯罪,就將自己親自審理的案件加以匯總,再加上就案而發(fā)的言論,合成一種訓(xùn)誡天下臣民必須嚴(yán)格遵守的刑事特別法。
大誥處罰比《大明律》都要重,而且其效力在大明律之上。
其中使用了很多的法外酷刑,如斷手、閹割為奴等,同一犯罪,“大誥”較明律大大加重,其中不少依明律只應(yīng)處笞、杖的,“大誥”卻加重為死刑。
強調(diào)重典治吏,“大誥”的打擊矛頭總的說來是針對全體吏民,但側(cè)重點是懲治貪官污吏,其條目80%以上是屬于治吏的。
也因此朱元璋死后,大誥就被所有人很有默契的拋棄不用。
留著大誥這不是找自己麻煩。
李東陽很想告訴他,大誥已經(jīng)廢棄不用,但話不能這么說,大誥被拋棄,那是全體君臣之間的默契。
朱元璋身為開國皇帝,他編寫的大誥,有著極高的地位,作為祖宗法律的一種,廢除是君臣間的一種默契,而沒有明文規(guī)定說大誥廢除不能用。
他要是敢說大誥無用,那無疑是對太祖不敬,除了皇帝敢親口說,誰能擔(dān)得起這個責(zé)任?
半晌還是首輔劉健開口表態(tài):“當(dāng)今天子圣明,吏治清明,官員即使有貪墨也只是少數(shù)。
大誥中刑罰太過嚴(yán)苛,怎能啟用,當(dāng)以大明律為準(zhǔn),請陛下圣裁?!?p> “請陛下圣裁?!?p> 這下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亦或者勛貴全都出班附議。
開什么玩笑,大誥百分之八十都是針對他們,這要是被重新啟用,那無疑是在眾人頭上戴上重枷。
朱佑樘看著滿朝文武猶豫起來,他后世被稱為孝宗,并不是那種鐵血帝王,反而對子民關(guān)愛有加,又怎會同意重啟大誥這種極為殘酷的刑法。
朱厚照也起身說道“請父皇圣裁,想想那黑山白水?!?p> 黑山白水指的東北一地,那是女真崛起之地,本來不知朱厚照反對開海的目的,聽他提到黑山白水,朱佑樘頓時氣得咬牙,百年后就是黑山白水崛起,神州淪陷。
“此事以后再議,開海禁海容我回去思量一番昭告天下。”
眾人哪不知他的意思,我作出決定,你們同意就好,不同意就大誥伺候。
現(xiàn)在大誥就是他手中的那把刀,懸在他們頭頂隨時可能落下。
眾人一暗自決定回去之后,就上書請以大明律為準(zhǔn),大誥中規(guī)定貪污六十兩以上者剝皮塞草,他們可不想被剝皮塞草。
等退朝,孝宗說道“你如此做,不怕朝臣激憤,上奏章彈劾?”
朱厚照不屑道“他們能將我如何?不讓我做這太子?”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老子就你這一兒子,只要不想老婆一生凄慘,青年喪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就得將你捧上皇位。
至于那群朝臣更不可能提,開玩笑,有皇子不立,請立藩王之子,與祖宗禮法不符,受百官朝臣反對,誰敢提誰死。
“那你為何明知開海勢在必行,又為何反對?”
“眾大臣反對開海,無非兩個方面原因,一個是的確為國著想,不想倭寇為患。這些暫且不說。
另一種則是背后有人走私,海運本就利潤豐厚,足有數(shù)倍乃至十幾倍,走私更甚于此。他們自然不想開海,有人與自己爭利。
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反其道而行,使勁禁海,逼著他們同意開海。
同時組建一支艦隊,效仿當(dāng)永樂年間揚國威于四海,同時與其進(jìn)行貿(mào)易。
可惜已經(jīng)沒有了大明寶船,連圖紙都被焚了,再想建造困難重重?!?p> “誰告訴你說圖紙被焚?”
“難道還有?”
“寶船圖紙一直在兵部放著,又怎會出問題。”
我靠,被人坑了,誰告訴我寶船圖紙被劉大夏給燒了來著?
想想也是,劉大夏是什么人?
與王恕、馬文升合稱“弘治三君子”,又與李東陽、楊一清被稱為“楚地三杰”,是六部九卿中的兵部尚書,又怎么可能故意犯下這種大錯。
《大明律:吏律》當(dāng)中對官員損毀檔案的處罰有明確的規(guī)定:“凡棄毀制書、及起馬御寶圣旨、起船符驗、若各衙門印信、及夜巡銅牌者,斬。若棄毀官文書者,杖一百?!?p> 像起船符驗、衙門印信這些帶文字的、帶有驗證文件性質(zhì)的物品,官員擅自銷毀都是殺頭之罪,更何況鄭和下西洋的資料檔案。
犯下這等大錯,還能升為兵部尚書,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