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這本就是我謝氏一族的使命

　　謝玄一臉真誠的看著鳳瑾，用傷痕累累的手托著梨肉遞到她的眼前，梨肉晶瑩透亮，黑暗都掩不住它的美色，如此愈發(fā)顯得謝玄令人心酸。

　　鳳瑾心中升起荒謬的愧疚，愧疚于不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真的只是削水果？”

　　她猶猶豫豫的將梨肉捏起，用自己都不相信的語氣問道。

　　“真的?！?p>　　謝玄垂下了視線，指尖輕按著刀背，細(xì)心又虔誠的將剩下的梨子分成大小均勻的六塊。

　　他一身黑衣，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可給人的感覺是安定而非冷煞，就像高門大院外鎮(zhèn)守家宅的石獅子。

　　“陛下與屬下結(jié)了契，屬下不能違拗陛下，更不可對陛下懷有異心?！?p>　　幾許沉默后，他出聲解釋著他與鳳瑾異于常人的關(guān)系。

　　聲音平靜，不怨，不忿，只存在著宿命般的坦然。

　　“否則？”鳳瑾下意識反問。

　　“否則萬蟻噬心，生不如死?！?p>　　謝玄抬眸與她視線相交，那是鳳瑾來此之后所見的，謝玄第一次如此大膽的與她對視。

　　他說出此番話時的平靜，更是讓鳳瑾大為震動。

　　明明光線極為昏暗，鳳瑾卻感覺自己在那雙黑夜般寂靜的雙眸里看到了自己，僅僅只有自己。

　　這份展露于無聲中的情誼，沉重到讓她承擔(dān)不起。

　　“真的不能違拗我么？那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

　　鳳瑾輕佻一笑，試圖借此打破這令她心虛的氛圍。雙手撐著床沿，緩緩的向謝玄傾去。

　　謝玄紋絲不動，忠誠得像家養(yǎng)的大狗。

　　兩唇相隔不過咫尺，雖未曾相接，兩人都能真切的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溫度與氣息。

　　明明恨她，卻如此逆來順受，這樣的謝玄另鳳瑾心情很是壓抑。

　　她很煩躁，很惱怒，也很無奈，男主般的人物變成了這個樣子，全是原主做的孽??！

　　“放心，我不是隨便的人，不會隨便對你的?！?p>　　鳳瑾低低的嘆著氣，退回床上自顧自的惋惜去了。

　　謝玄便見咫尺的紅唇輕啟，有濕熱的氣息撫到他的唇上，而后暖香退去，眼前就只剩下夜晚寒涼的空氣。

　　臉上潛藏的羞辱和悲憤散去，他稍稍松了口氣，可隨即而來的便是淡淡的失落。

　　陛下對他，從來是羞辱，向來是兒戲，可剛剛他竟有一刻覺得是真的，覺得陛下真的會吻他的。

　　他死寂的心忽然變得很亂，亂到連雙手都隱約帶著顫抖。

　　鳳瑾自顧自的郁悶了會兒，就再也不想睡覺了，就是怕下次睜眼的時候再遇上這么驚心動魄的事情。

　　她已經(jīng)來到此處三四天了，可對于自己的處境了解的不僅不算多，腦中原主留下的記憶還在迅速淡化。

　　她不能再混吃等死了，她要掌握情況，好好兒的活下去，看看這個世界的風(fēng)景，看看即將或正在發(fā)生的精妙絕倫的大戲。

　　雙手枕在腦袋下，認(rèn)真的看著側(cè)坐于床沿的男子，輕聲問道：“謝玄，你我認(rèn)識有多久了？”

　　這種時間節(jié)點很重要，得記??！

　　鳳瑾在心中翻開了一個小本本，殷切的等待著謝玄給出的答案。

　　謝玄斂了斂眸子，周身的氣息逐漸變得飄忽。

　　他沉默了片刻，微抬眸子定定的望著鳳瑾，雙眸很靜，是那種千百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而達(dá)到奇妙平衡的平靜。

　　“我認(rèn)識陛下，差兩個半月就二十年了。”

　　說話的時候，他一臉的追憶，他將時間說的很準(zhǔn)確，足以見得他一直在細(xì)數(shù)著歲月。

　　之后又沉默了一會兒才用極低的嗓音補充道：“陛下認(rèn)識我……還不到十年而已。”

　　如此不對等的相識，如此不對等的年月……

　　是的，從他學(xué)會說話走路，開始讀書練武，他就知道了這樣一個人，需要用一生去保護(hù)、陪伴、追隨的人。

　　她出生的時候，三更習(xí)武所見的是怎樣的風(fēng)景；她走路的時候，竹海里的竹子又?jǐn)嗔硕嗌伲凰降臅r候，外邊的世界有多么喧囂……他都記得清楚。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她第一天習(xí)字就學(xué)會了周圍人的名字，她被逼著吃蔬菜的時候會一臉的痛苦，她喜歡清晨時陽光照下的閃閃露珠，喜歡在杏花春雨中散步，喜歡搗弄無人認(rèn)識的、長得奇奇怪怪的玩意兒……

　　所有有關(guān)于她的事，他都能如數(shù)家珍。

　　他一直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默默的關(guān)注著她那與他無關(guān)的生活，終于在烈陽當(dāng)空的某一天，成了她生活中的參與者。

　　他們有了比世間任何人更緊密的聯(lián)系——她的傷痛，他都能感同身受。

　　鳳瑾聽到了他后邊的話語，兩人的相識竟是如此的不對等。

　　雖然她知道他口中的講的人是原主，與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可心里還是存滿了愧疚，毫無緣由、不知源頭的愧疚。

　　“啊，對不起?！兵P瑾尷尬的笑道。

　　她的回答，倒讓謝玄疑惑起來。

　　理解了話中所指后，謝玄坦然的笑了笑，與鳳瑾相處少了兩分之前的拘束。

　　“陛下為何抱歉，護(hù)衛(wèi)皇室正統(tǒng)，這本就是我謝氏一族的使命?！?p>　　可他越是坦然，越是誠摯，越是毫無怨言，鳳瑾的心就越是難受。

　　她很想從這與她無關(guān)的事情里抽身，但那些情緒卻如附骨之疽長在了心上，如野草瘋長，就像她不是外來客，那本來就是她一樣。

　　她煩躁的捶了捶胸口，氣惱著自己的心不受控制。

　　“謝玄，你恨不恨朕？”

　　隨意扯了個話題，想要從這難捱的氛圍里離開。

　　答案是什么，她一早就知道，如此一問只不過是想借此讓自己的頭腦清醒。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謝玄愣住，他完全弄不清鳳瑾此時的目的。

　　是在試探，還是僅僅隨口一問？

　　陛下早已不是曾經(jīng)那個仁慈的陛下，按照她現(xiàn)在的秉性，若是答案令她不滿，那后果是很難承受的。

　　縱然他在暗夜里的腥風(fēng)血雨中傷慣了，陛下所給的懲罰他還是難以忍受，因為心會痛。

　　他很想說“不恨”，但在二字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曾經(jīng)幾次恍惚所見的場景又出現(xiàn)在了眼前。

　　“謝玄，你是不也在騙我？”

　　不，沒有！

　　屬下的心從來只忠于陛下一人！

　　屬下從未騙過陛下！

　　“恨?！敝x玄艱難啟唇吐出了這個字，聲線隱隱有些發(fā)顫。

　　預(yù)料中鋪天蓋地的恨意沒有從他的身上涌出，那恨不得將自己除之而后快的憤怒也沒有出現(xiàn)，鳳瑾有些訝異。

　　擰眉觀察，她感覺謝玄的雙眸亮了幾分，那源自于反射了淺淡星光的濕潤。

　　謝玄與女帝的愛恨，比她想的還要復(fù)雜多。

　　罷了，她一個旁觀者，管那么多做什么？

　　“挺晚了，睡吧，你的傷也還沒痊愈?！兵P瑾輕聲嘆著氣，拉過被子躺回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