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來得特別早了一些,昨夜的一場大雨送來了陣陣寒意,儀元殿今日都已經(jīng)用上烤碳了。
元妃生性畏寒,她宮里的冬日總是要比其他宮里的早一些時日,如今在這暖閣呆久了,蕭靖煜身上便有了一陣燥熱感。
蕭靖煜越發(fā)的覺得今日自己是自投羅網(wǎng)來讓別人看笑話的,他有一種被打了耳光的羞恥感。直覺告訴他應該一走了之,不要呆在這里被他們繼續(xù)戲耍,可他又不甘心想看看那位清高的女子,到底長了一副怎樣的真實容顏!
暖閣內只剩下父子三人時,蕭靖辰拱手道:“兒臣外出的這些時日,父皇龍體可還盛安?”
煬帝欣慰的笑道:“靖辰出去晃了一圈,到是不枉此行,竟然懂得體貼人了!”
蕭靖銘搶著說道:“我三哥本來就是體貼的人,我母妃就時??淙缧募毴绨l(fā),只是父皇與他相處的時日短暫,沒有發(fā)現(xiàn)罷了?!?p> 煬帝點頭笑道:“是嘛,那你們以后就與朕多相處相處!”
“諾?!?p> 蕭靖煜心中一驚,多相處,怎么個相處法?
又聽煬帝問道:“靖辰此去獨山為你母妃尋玉,實則是為長安公主求藥吧?”
聽出煬帝的探究之意,蕭靖辰回道:“回稟父皇,兒臣此去獨山,既是尋玉,也是求藥!兒臣想,女子多半是在乎自己容顏的,不管旁人如何寬慰她,眼下能讓她恢復容顏,便是萬般幸事都比不上的吧!竟然兒臣剛好要去獨山,舉手之勞的事情,兒臣何不成人之美!”
煬帝聽了他的話,慢慢的打消了心里的顧慮,對蕭靖辰的答話滿意的頻頻點頭。
想到什么,又笑著問道:“靖辰給了長安公主這么大的恩惠,可曾想過從她那里得到什么回報?”
蕭靖辰平靜的回道:“兒臣只不過受她所托,言而有信而已,沒曾想過回報。”
煬帝沉聲問道:“如果長安對你感恩戴德,愿意以身相許,辰王可愿意娶她?”
煬帝話音剛落,三雙眼睛帶著不同的神色,不約而同的看向被問話的蕭靖辰。
在安靜的大殿里,只有銀骨碳燒烤過后發(fā)出了滋滋聲,還有北風刮過窗口的漫步聲,似乎也有枯枝從樹上掉落到屋檐的折斷聲……
殿中那位神色清冷的男子沉思過后,無比真誠的拱手說道:“回稟父皇,兒臣不需要長安公主的報恩,與她相處下來,她性格率真純美,品性端良,不知不覺中,她已經(jīng)成為了兒臣的心意之人,兒臣肯請父皇憐憫,將長安公主許配給兒臣!”
對蕭靖辰這般謙卑有禮的話語,煬帝甚感心寬,想起舊事,煬帝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里無奈的長笑一聲。
看慣了宮中太多的名利逐流,蕭靖辰與顧家小女這般的兩情相悅倒是顯得難能可貴。
蕭靖辰當日在廣興殿上的話語依舊歷歷在目,他說娶妻,只娶自己心悅之人。自己曾經(jīng)也答應他,只要是他蕭靖辰看中的女子,自己都會替他求來!
這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承諾,也是還了他母妃臨終前的愿望,更是君主與臣子的約定,于情于理,蕭靖辰的這份懇求,煬帝似乎都沒有駁回的理由!
君子一言,當駟馬難追!
罷了罷了,既然都是天意,自己便成人之美吧!
煬帝沉思一會,又問道:“靖辰,你二哥剛剛也向朕求娶長安公主,你又怎么看?”
蕭靖煜心里一陣冷笑,他早就應該想到,為了朝局平衡,蕭靖辰和蕭靖銘始終有一個會被煬帝提拔起來,對于他們兩個這樣沒有功名的皇子,娶了顧長安,便是他們眼前最好的一條捷徑!
顧長安這么好的一顆棋子,煬帝一定會把她用在刀刃上!他又怎么會讓顧長安落在自己手里呢?
只是煬帝如此的迫不及待,這是對自己有多么的提防呢?
這樣想來,蕭靖煜更加肯定自己被利用了,自己這是剛好給他們開了一個頭,煬帝也順便順水推舟罷了!
那是誰利用了他呢,蕭靖辰?煬帝?還是……
在蕭靖煜胡亂猜想之際,蕭靖辰拱手回道:“都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長安公主品性端莊,名門之后,有人求娶,自然不是什么異事?!?p> 煬帝神色深沉的問道:“如今你和煜王都想娶長安公主,這又該如何呢?”
“兒臣全憑父皇做主?!?p> 煬帝滿意的笑道:“那父皇今日便替你們好好的做一回主。”
蕭靖煜心里一陣別扭,跟蕭靖辰一起跪到:“兒臣謝父皇。”
自己謝他什么呢,謝他自己好不容易斗垮了太子,眼看他又要為自己扶一位五珠親王的對手起來!
可為何偏偏是蕭靖辰,蕭靖煜從來都不知道他這三弟,有如此好的口才和這么敏銳的思維能力。
一想到蕭靖辰馬上會變成自己的對手,蕭靖煜心中不知不覺生出一股疲憊感來!
時間過去片刻,元妃首先拉掀開珠簾,笑盈盈的走了出來。
她上來親熱的挽著煬帝,神采奕奕的說道:“陛下,當真是神藥啊,臣妾活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神奇的藥膏。那藥膏涂上去不一會,長安公主臉上那些傷痕都淡化了,長安公主的臉現(xiàn)在已經(jīng)恢復如初了,真的是太神奇!”
煬帝滿眼詫異地問道:“果真有這般神奇的膏藥?”
“那可不,陛下不信等會自己瞧瞧就是了。”
元妃話音剛落,兩名丫頭便輕輕的掀開珠簾,少女面色含羞的徐徐從內殿走了出來。
一屋的眼神除了驚訝,便是驚艷,滿屋粉黛,在她面前竟然盡失光彩。
只見這女子雙目清澈有神,不然塵世的目光直逼心底,以前戴著面紗不覺得,如今去了面紗,這眼神更是攝人心魂。
她面頰融融,眉秀鼻端,渾身散發(fā)著一股世間女子少有的英氣,甚是光彩奪目,叫人移不開目光。
她肌膚晶瑩,柔美如玉,她像劃破冰霜,從雪山上走下來的百花仙子,身上自帶芬芳;又像破曉而出的精靈,自帶朦朧的柔光,美得不太真實……
她今日的月白色紗裙顯得女子更加輕盈靈動,盈盈一握的細腰似陽春的細柳,又似晚秋的拂絮,細軟無骨,擾人心亂!
煬帝心中一動,這女子神似她母親,又更勝她母親。自己見過粉黛無數(shù),像顧家小女這般面色如荷花一樣嬌美,氣質像寒梅一樣高雅的奇女子,倒是世間少見!
蕭靖煜看見顧長安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突然有了一種丟失至寶的心痛。
他看著這人間美色直接越過自己,向煬帝和元妃福禮后,又緩緩行至蕭靖辰面前,優(yōu)雅的福禮道:“長安謝過辰王殿下求藥!”
他們相視一笑的畫面硬是生生刺痛了蕭靖煜的眼角!
蕭靖煜的心臟突然猶如萬劍穿心般的疼痛起來,那是傷極肺腑的難受。
蕭靖辰還是那次在煜王府驚鴻一瞥之后,第一次這么正視這女子的容顏,相比于第一次,這次的她似乎更加光彩奪目,美艷動人!
蕭靖辰心中無奈不已,早知道她有這般魅惑眾生的面容,就不應該讓她摘下面紗,日后為了這張面容,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擔憂來……
蕭靖煜一直精神恍惚的走出儀元殿,腦子里轟隆隆的全是煬帝跟蕭靖辰與顧長安賜婚的聲音。
“平洲王顧纖裴之女顧長安,嫻熟大方,溫涼敦厚,品貌出眾,朕躬聞之甚悅。今有皇三子蕭靖辰,適婚娶之時,當擇賢女與配。顧長安與三皇子堪稱天設地造,為成佳人之美,朕特將汝許配三皇子為正妃,一切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jiān)監(jiān)證共同抄辦,擇良辰玩婚……”
當然為了安撫自己,煬帝也跟自己與江清清賜了婚。
可剛剛那個叫顧長安的女子,她的容顏似乎就長在自己的心尖上一樣,只要想起她笑容依依的樣子,蕭靖煜的心中再也裝不下其他……
如果早一點,再早一點點,在太子還沒有被廢之前,在那個時候自己求娶她,或者煬帝就應允了!
可是當時他鬼迷心竅,總覺她毀容如此,沒有人會甘愿主動求娶她,而自己公開對她表達情意,更不會有人膽大包天的與風頭正緊的自己作對……
蕭靖辰是個意外,她刻在自己心尖的笑容也是個意外,她輕步而來,卻重重闖進了自己的內心,從此生根發(fā)芽,再也走不出去!
早就在宮殿外等著蕭靖煜的謹言,看著自己的主子腳步虛浮的走出來,神色異常蒼白,精神也是恍惚……
謹言嚇了一跳,趕忙過來慘扶著他問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蕭靖煜在謹言的慘扶下稍微恢復過來,他看著周身這漫長的宮道,一直延綿不絕,好像永遠忘不到它的盡頭,他心中的凄涼感越發(fā)的強烈起來。
他無力的跌倒在冰涼的官道上,毫無形象的仰天大笑,笑得自己的肝臟肺腑一陣抽蓄難受!
謹言被他嚇得面如死色,一臉緊張的蹲在蕭靖煜面前輕聲喚道:“殿下,殿下,你到底怎么了?”
蕭靖煜終于停下來,他冷色喝道:“謹言!”
“屬下在!”
“從現(xiàn)在開始,盯緊顧長安,本王要與她單獨見一次!”
看了看自己主子不太正常的神色,謹言心中惶恐不安,他詫異過后,依舊順應的拱手道:“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