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般的大雪飄了整整一夜,次日起來,顧府的院子里已經(jīng)銀裝素裹,放眼望去,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一片耀眼的白色,其他的顏色都被它嚴嚴實實的掩蓋去了。
依照往常,顧府的下人們早就應該把院子里的積雪清理干凈了,今年顧府里的小郡主昨夜就放出了話:“明日院子里的雪誰都不許動,留著我給你們堆雪人玩!”
看著院子里帶著丫頭們忙得不亦說乎的少女,顧長衡一邊任由陸巧云為他系上滾著黑色絨毛的披風,一邊笑道:“都是要出嫁的丫頭了,還是這般小孩子心性,看來以后只能麻煩辰王殿下去管教了!”
陸巧云看了一眼窗外,滿眼疼惜的笑道:“至從小四來了平陽,我們這府上多熱鬧啊,我還真有點舍不得她嫁出去呢?”
顧長衡笑道:“夫人又說傻話了,父王母親舍不得她,已經(jīng)耽誤她一兩年了,平陽城像小四這般大的女子,都做娘親好幾年了,我們小四今年再不嫁出去,都該成為平陽城的笑話了!”
陸巧云想到自己好像也是十六歲嫁進的顧府,如今一晃,都這么多年了。她雙手不自覺的扶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明知道自己的夫君只是無心之談,可偏偏自己聽了進去。
眼看自己馬上就要進入花信之年,可她至今卻還沒有為顧府添個一男半女,每每想到這里,陸巧云便心神難安。
顧長衡似乎看出夫人的心思,伸手握住陸巧云溫暖的手臂,柔聲安慰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你只管放寬心,不管日后怎樣,我永遠陪在你身邊,可好?”
陸巧云絞著手帕擦了擦眼角霧氣騰騰的淚水,笑著沖顧長衡點了點頭,放眼整個平陽城,自己的夫君除了學識淵博,也是整個平陽城里最溫文爾雅的男子了吧!
夫君的話總是能使她這般安心下來,嫁夫如此,再多的失落,在顧長衡溫暖的言語下都會被撫平。
顧長衡伸手理理夫人耳邊的碎發(fā),沖陸巧云笑道:“那我先去上朝了,小四的嫁妝就勞煩夫人了!”
得到陸巧云的點頭同意,他便放心的走出內(nèi)室。
剛出暖閣,一股硬生生的寒氣便迎面砸頭而來,如此天寒地凍,也不知道顧小四怎么在這冰天雪地里玩了這么久?
顧長衡剛想著,便聽到一聲明亮的“大哥哥”。
顧長衡剛抬起頭,一團不大不小的雪球便朝他砸了過來,他下意識的伸手去擋,那團雪球便撞在他寬大的水袖外,又順著他玄色的長衫掉落在地上,瞬間碎成了好幾塊。
他看著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朝他咯咯直笑的少女寵溺的喊道:“顧小四,玩一會就進去吧,別著涼了!”
“好勒,那大哥哥上朝的路上也要當心一些哦!”
顧長衡朝那張牙舞爪的丫頭揮揮手,便笑盈盈的出了府,至從這顧小四來了平陽城,自己以前的那些憂郁思痛好像都不治而愈了!
顧小四自稱醫(yī)半仙,現(xiàn)在顧長衡有點信這丫頭了,她確實會醫(yī)心!
陸巧云在丫頭們的慘扶下緩緩走出暖閣,她披著厚實的白色披風,雙手也藏進乳白色的手護里,又沖堆雪人的少女親切的喚道:“長安,長安……”
少女聽到呼喚聲,蹦蹦跳跳的跑到陸巧云身邊,又將手毫不客氣的伸到陸巧云溫暖的手護上,笑嘻嘻的問道:“大嫂叫我有何事?”
陸巧云伸手幫她理了理額前有些凌亂的發(fā)絲,笑道:“我在瑞玉閣幫你訂了一些首飾,約好今日去看成品,但我想到今日還要去錦繡坊幫你定做幾身新衣,瑞玉閣我怕是去不了。要不小四親自去看看,有什么不滿意的或者還需要置辦些什么,小四只管跟掌柜的說,都算在嫂子賬上,可好?”
少女笑道:“陛下和宮中的娘娘們賞下來好多,大嫂又何必破費?”
“陛下和娘娘們賞的那是陛下和娘娘們的心意,但是我們給你的便是你大哥哥和大嫂的心意,這怎么能算破費?如今公公和婆婆不在身邊,可不得嫂子為你多花些心思!”
少女見她似乎動了氣,嘻嘻哄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說著便遠處玩著雪球的女子招呼道:“秋靈,出門了!”
陸巧云幫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又朝往這邊跑過來的秋靈吩咐道:“出門前替你家郡主打扮打扮,這么隨意的出門,碰到辰王殿下了總歸是不好的。”
長安想到那日被賜婚后,蕭靖辰倒是一路將她送回顧府,又仔細吩咐道:“顧長安,你要乖乖的呆在府里等本王來娶你,可不能隨意亂跑!”
她一臉抗議,“為何,呆在府里多無聊啊!”
“你要隨意亂跑,在大街上胡亂認錯了夫君可怎么辦……”
現(xiàn)在想起來,長安還是一臉大囧,自己在怎么粗心大意,夫君怎么可以認錯,那般英俊的少年郎,簡直另自己過目難忘嘛!
見陸巧云還在等著自己的回答,少女紅著臉嚷道:“辰王殿下才沒有時間在大街上與我偶遇呢!”
陸巧云看出她小女兒的心思,輕笑了一聲,柔聲道:“去吧去吧,路上慢著點!”
長安得了允許,邊跑邊回道:“知道了!”
陸巧云旁邊的丫頭看著少女走遠的身影,由衷的贊美道:“其實我們郡主哪里需要打扮,郡主不打扮就已經(jīng)甚過好多顏色了呢?”
陸巧云附和的笑道:“是啊,要是以后我能生個女兒,有她姑姑一半的容顏,我也是歡喜的?!?p> “夫人與公子的相貌也是舉世無雙,生出來的小小姐,小小公子,自然也是不會差的!”
陸巧云開心的笑道:“走吧,我們也該去錦繡訪吧……”
瑞玉閣的掌柜似乎早就知道長安要來,剛看到長安的身影,馬上迎過來小聲福禮道:“長安公主金安,公主可是來看首飾的,小人已經(jīng)等候公主多時了?!?p> 少女詫異地問道:“你認識我?”
掌柜又拱手笑道:“公主的美貌已經(jīng)名滿平陽城,小人自然認得?!?p> 長安想到這平陽城里最是喜歡評選一些“才子佳人”的虛名,甚是無聊,便沒有深問。
看了看周圍其他人,紛紛對她投來或是疑惑,或是驚艷,或是羨慕的目光,她不適的對掌柜淡笑道:“我只是來看首飾的,你不用聲張,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為了避免麻煩,她今日連御賜的馬車都沒有坐,是和秋靈一路步行過來的。當然也順便玩了一路的積雪,還跟街角的幾個頑童打了一場短暫的雪仗,現(xiàn)在心情甚是愉快。
掌柜心領神會的說道:“小的樓上有雅座,公主不如上樓去挑?”
少女朝他點點頭,便隨掌柜一起上了樓梯。
進到雅間,馬上有小二送來冒著熱氣的茶水和暖爐,少女剛剛玩雪時不覺得寒冷,這會坐下來,便覺察到了冷意。
長安接過暖爐捂在懷里,想著這瑞玉閣不僅名氣大,連服務也是做的很用心,也難怪這瑞玉閣一年四季生意都這般旺盛!
掌柜安排好長安后,便恭敬的退出去拿首飾。
少女沖站在旁邊的丫頭招招手,“冷嗎,過來暖暖手?!?p> 秋靈歡喜的走過去蹲在少女旁邊,又笑嘻嘻的雙手捂上了暖爐。
這丫頭在平洲就同長安一起長大,現(xiàn)在又跟著她一路顛簸來到平陽城,長安對秋靈的情分,倒是比對顧府其他的下人要深了許多。
她自己在家中排行老小,在秋靈面前,她倒是可以找到做姐姐的感覺。
她現(xiàn)在便是盯著秋靈紅撲撲的臉蛋打趣道:“笨丫頭,看看,鼻子都凍紅了?!?p> 秋靈笑嘻嘻的反駁道:“郡主還不是……”
兩人嘻嘻哈哈的小鬧了一翻,長安又發(fā)現(xiàn)這間雅房的壁墻上倒是掛了很多山水名畫,她干脆將整個暖爐塞進秋靈懷里,又很有興趣的走過去一副一副的欣賞起來。
母親曾說,畫畫和插花一樣,都是可以靜心的。
長安覺得插花還行,就是這畫畫,她實在是學不來,她心中有圖,怎奈提筆就廢!
母親的山水畫到是畫得極好,但是長安的一手字也是寫的不錯的,母親畫畫,她便在畫旁提字。
父親夸完母親,總少不了也要夸她一番蕙質(zhì)蘭心,心靈手巧……
對她偏寵得簡直明目張膽!
想到平洲城的那些往事,她心生暖意,聽到身后的響動,少女察覺有異地回去頭過,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便架在了秋靈的脖子上。
秋靈滿臉震驚,手中的暖爐落地,擲地有聲!
定了定神,少女目光冷冽的沖目光灼灼的男子冷聲問道:“煜王殿下這是何意?”
秋靈大聲喊道:“郡主不要管奴婢,郡主快走!”
挾持她的謹言冷聲威脅道:“殿下與你們家公主要單獨談談,你要是識相,就跟我一起到外面去候著,你再敢亂叫,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面!”
長安眉頭緊鎖,大聲問道:“煜王殿下這是想同時得罪顧府和辰王府嗎?殿下若敢傷我的人,長安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看她真的生氣起來,蕭靖煜笑道:“你這么緊張她,本王自然不會傷她!”
蕭靖煜轉(zhuǎn)頭朝身后吩咐道:“謹言,帶她出去,不能傷了她!”
“諾?!?p> 見秋靈反抗著不肯移步,長安高聲道:“煜王殿下只是與我說幾句話,你到閣樓下面去等我,煜王殿下說話算數(shù),定不會為難你的!”
得到蕭靖煜的點頭肯定,秋靈又想到少女特別交代自己去閣樓下面等待,而不是在外面等待?
看了看少女眼中的深意,秋靈放棄抵抗,又隨著謹言一起出了閣樓!
雅間里只剩二人時,看著一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少女,蕭靖煜心里一陣刺痛。
自從上次在儀元殿見過她的容顏,自己就好像中毒了一般難受到至今,如今解藥就在面前,就看她肯不肯給自己醫(yī)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