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古樹
生命古樹,亙古長存。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從什么時候傳下來,畢竟別說亙古,便是瑜洲本身的歷史,能確保真正存在的,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千年年。而這個世界上的生物,能活過百年的都極少。靈歌族雖然自從存在以來,便一直以守護生命古樹自居。但靈歌族沒有文字,更沒有記錄過去的習俗,所以也從來不真正知道,生命古樹到底是否真正如同傳說中那樣偉力無邊,神奇無度。
但有一件事,卻是靈歌族能夠確定的,那便是生命古樹生長的地域里,只要進去,就一定無法出來。所以靈歌族雖然守著古樹,卻從未親近過古樹,甚至視之為禁忌。
靈歌族的年輕少年少女們,或是抱著瑤琴,或是抓著玉簫,看著漫漫粉紅的花瓣飛舞,為旅人的命運憂心不已。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旅人,年紀不大,初來靈歌族時,才十三四歲的模樣,面無表情的樣子讓他看起來顯得冷漠。然而,接觸久了,聽著他用平靜到冷漠的語氣講著族外的雪山和大海,荒漠和青原,人們也漸漸接受了他。等到他已經能夠和靈歌族人一樣熟通音律之后,很多人甚至忘了,他曾是個旅人。
但旅人自己,卻從未忘記過。
所以,他不顧勸阻,最終還是進入了那禁忌之地。并且做到了連靈歌族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來到了生命古樹之上。
那是籠罩整個靈歌府的粉紅色花瓣飄落而下的起始之地,花瓣自樹上脫落,落地成泥,卻絕不會提前枯敗。古月青看著漫枝漫樹的花朵,感受著其上奇妙的氣息,盤膝靜坐下來。
琴音突然響起,古月青睜開眼??粗媲埃境錆M眼簾的粉紅花瓣,竟紛紛從樹上飄起,卻沒有落下,而是環(huán)繞著古月青盤旋起來。
琴音瑟瑟,卻又突然有奇怪的樂音仿佛和曲一般響起,即便所用樂器不同,但卻是同一首曲子,古月青頓時明白了過來。
仿佛福靈心至,古月青隨手在盤坐的古樹枝干上折下一根樹枝。黑色樹皮仿佛被莫名之力所引,在一陣微弱的紅光閃耀里消失,只留下白色的樹干。樹干生孔,其內居然是空心。
古月青將已經變成長笛的樹干剛在嘴邊,嗚咽吹奏,赫然是同一首曲子。
身旁的花瓣消失,古月青卻已經不在在百丈高空的樹干之上,而是落在樹底,依舊是盤膝的姿態(tài),卻是在一團蒲團之上。蒲團身前,是一個木桌,木桌上放著三個茶杯和一個黑色茶壺,模樣奇特,卻看不出來是九洲哪里的風格,木桌的另一側是一個微笑點頭的青年跪坐。
“果然是您先到么?”青年微笑開口道,“畢竟您更近一些,尤其您這個年紀,比我想的還要近一些!”
古月青不明所以,茫然道:“你是生命古樹的樹靈?”
青年搖了搖頭,道:“為何會這么想?”
古月青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著面前的青年,默默聽著耳邊的琴音漸漸消弱,不久之后,又是一個青年出現(xiàn),坐在兩人的一側。古月青眉頭一凝,青年所在,其位在北。
青年既沒有跪坐,也非盤膝,他的身下,是一張?zhí)倌究恳?,仿佛自地上而生,其材質赫然與古樹相同。
青年站起身來,對著后來的青年行禮,卻非古月青所知的禮節(jié)。青年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彎腰。
“我曾答應過您,會請您喝酒。但又看見您從不喜歡喝酒,所以只準備了一壺清茶聊以招待?!鼻嗄晷Φ溃昂韧甏瞬?,您便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再來叨擾了!”
后來的青年看了看說話的青年,又看了看古月青,想了想道:“這是過去,還是未來!”
青年的話音平淡,卻不亞于在古月青的耳旁驚雷乍起。
青年先是一怔,而后大笑起來,道:“又有什么區(qū)別呢?對您來說,總歸不都是過去!”
古月青突然想起來靈歌族里的那個傳言,仿佛明白了什么,正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面前的茶杯已經被倒上了一杯清茶,茶色清淡,茶味不顯,青年微笑,對古月青伸了伸手,示意古月青喝下。
古月青想了想,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古月青放下茶杯,卻發(fā)現(xiàn)身側僅剩的位置,不知什么時候,又出現(xiàn)了一道身影,然而不同于之前的兩個青年,那道身影臉上帶著蒼白的面具,正直勾勾的看著古月青。
最先出現(xiàn)的青年似乎有些驚慌,道:“你怎么來了,你不該來·······”
面具搖了搖頭,只是看著古月青,良久后又看坐在藤椅上的青年。
“唯獨您的歷史,不再其中!”
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勿言,勿問,勿答,帶上你的劍,離開這里,不要告訴任何人······不要告訴任何人!”
面具人開口對古月青說著奇怪的話,抬起手來,手上有奇異的光芒浮現(xiàn)。
又是粉紅花瓣起舞,眼見所見都被瞬間覆蓋。卻只聽見一個聲音緩緩響起,赫然是藤椅青年的話語:“他非只為解惑,亦在求死!”
跪坐倒茶的青年一嘆,什么也沒說。
面具男子緩緩摘下自己的面具,露出里面的面孔,看向花瓣之內,卻不知道花瓣間隙內,古月青亦在抬頭看他。而后古月青神情震動。
古樹震動,整個靈歌族都搖晃起來。靈歌族人神情平淡,在口口相傳的故事里,這并非第一次。果然,不過數(shù)息之后,一切便又恢復平靜?;ò暌讶换位斡朴频膹奶炜諡⒙?,如同下著一場永不結束的花雨?;ㄓ昀?,有個少年,背劍走出。
這比之前的震動,更讓靈歌族人震動不已。尤其是看到古月青手里多出的一把有笛孔卻無笛形,有劍形卻無劍刃的奇怪物體后,更是如此。
“他居然真的成功了!”
瑜洲邊境,響徹了一路的笛音漸消。古月青將嘴邊的劍笛放下,卻見一道身影落在前方。山路千萬,通往平洲的大道不少。即便是古月青自己,也還沒有做出具體的決定,可來人卻能如此輕易的攔在前方。
那身影是個青年。青年一身灰色長袍,腰間束著一根黑色的腰帶,懷里抱劍,更不是懸在腰上??雌饋矸路鹗窃缒觊g平洲的純正劍客。然而,青年卻偏偏是一副金發(fā)碧眼的模樣,皮膚白皙無比,一看又是云洲貴族的血統(tǒng)。在四月城的傭兵中,這樣的打扮和樣貌并不少見。但敢在兩洲之間攔路的,卻并不多。
“你長高了!”青年開口道。
古月青沒有回答,也沒有機會回答。因為青年說完的下一刻,就將懷里的劍拔出,剎那來到身前。
古月青抬起劍笛,之間煙霧自劍笛上繚繞而起。笛音若有若無的傳了出來,足足半刻鐘才再度消失。
煙霧散開,古月青嘴角溢血,只是抬手用身上的黑袍隨意抹了一下,而后平淡的看著面前的青年劍客。
“兩年前我說過,如果你能成功生命古樹上折枝鑄劍,當你歸來的時候,我會找到暗影果和太歲心!”青年劍客扔出一個盒子,被古月青接過,古月青沒有打開只是看著紅色的四方盒子,神情微微有些震動。
“暗影果我已經找到了,按照約定,太歲心由你去??!”
青年劍客再次扔出一物,卻是一張紅色封皮包裹的厚紙。古月青神情一凝,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
將封皮翻開,只有一張白紙鑲嵌在厚厚的封皮之中,上面用奇怪的文字寫著一些話語,而后又蓋上了一個紅色的大章。章中是文字,下方寫著細小的幾個數(shù)字。那文字方方正正,與平云兩洲所存在過的任何文字都不相同。
但古月青卻認得,因為那四個字,本就是他所傳下。
“傭兵公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