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意外2
田田荷葉片片接連，如瀲滟碧波隨著微風高高低低起伏著。荷葉經(jīng)過幾日的滋養(yǎng)，早已沒了剛種下那時，沒精打采地耷拉著的模樣。
綿綿春風在陽光下多了幾分暖意，帶著潤澤的水汽，撲面而來。慕顏立于菡萏池前，愜意地閉上了眼，用力呼吸著。草木的清香、花樹的芬芳，沁入心脾，擋都擋不住。
這么久了，此時此刻她才覺得自己真的活過來了，活著的感覺，真好。
這么多年了，她看似錦衣玉食的，可她從來沒有感受到，生命，原來是如此的美好。
能夠有這么一天，哪怕只是一瞬，踏實、自由地呼吸著；能夠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肆意瀟灑，毫無顧忌。
“太妃，慕老夫人來了。說是聽說您落水了，特來看看?！毙≤阶叩侥筋伾砼暂p聲道。
慕顏微微蹙了蹙眉，轉(zhuǎn)了個身，冷然地望向慕老夫人的方向。以前她最是害怕這老夫人了，可經(jīng)歷過了死亡，那樣的恐懼，似乎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慕老夫人已是將近古稀之年，一頭銀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盤成了圓髻。左右兩邊各插著兩支卿云擁福簪，一身金絲鏤繡祥云瑞彩絳色長裙，袖口上銀絲勾出幾朵牡丹，步履雖有些蹣跚，可面容上，仍是精神矍鑠的模樣。
她的嘴唇微微上揚著，要不是那雙渾濁的眼睛閃著精光，粗粗看去，還真像個慈眉善目的老婦人呢。
跟在慕老夫人后面的，除了王大娘，還有兩個十五六歲丫鬟打扮的少女，垂首安靜地緊隨其后。
慕顏怎會看不明白，慕老夫人會突然到訪，無非就是因為錦月宮里無人傳信了，想要再塞進兩個人進來而已。
皇上突然下令換了錦月宮所有的奴婢，這時要是從宮里其他地方調(diào)進人來，必然要經(jīng)過嚴加盤查。萬一被查出點什么，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么，最保險辦法，無非就是以家中長輩擔心太妃身體安危，從府中送來兩個婢女。這樣的做法合情合理的，還更凸顯慕家對子女的慈愛呢。
這后宮是皇上的女眷所居之地，慕紘身為男子，自然是不好前來的，但是慕老夫人作為女眷，而且還是一品誥命夫人，帶幾個隨從，進宮探病，倒是沒那么多的顧忌了。
“拜見太妃?！蹦嚼戏蛉藥е鴰讉€隨從款款施禮。
“祖母無需多禮，快起身吧?！蹦筋伷届o地開口，身子仍是保持原來站立的姿勢，并不打算上前扶起慕老夫人。
慕老夫人眼里閃過一抹不悅，不過也只在那一瞬間而已。
她起身看向慕顏，嘴角微上揚著，可笑意卻不達眼底。心中暗想著，這小丫頭來宮里后還真是不一樣了，這儀態(tài)倒還真有了幾分太妃的姿態(tài)，不過這樣也好，這個樣子才不算給慕家丟人。
反正左右她就是為慕家做事的，讓她擺擺架子又有何妨。
慕老夫人假意咳嗽了兩聲，王大娘立即會意，上前稟道：“太妃娘娘，老夫人聽說您病了，甚是擔憂，不顧自己的身體，特意進宮來看看您。
您看，這外頭風大，老夫人年紀大了，經(jīng)受不住的，不如到殿內(nèi)可好？”
慕顏在心里冷笑了一聲，這話說得還真夠感人的，不過老夫人心里打什么主意，她怎會不知？無非就是怕在外面，人多口雜，不好給她下馬威而已。
“既然如此，那祖母就更不能進殿了。顏兒還在病中，殿內(nèi)尚有病氣，這要是再傳染給祖母，那顏兒心里怎么過意的去呢。
再說了，現(xiàn)在陽光正盛，正是和暖的時候，祖母在這可比在殿內(nèi)舒服多了。來人，快給祖母搬張椅子來?！?p> 慕顏假裝聽不懂王大娘的話中之意，面帶憂色，輕聲道。
可心里，只覺得一陣反胃。她對“祖母”這個稱謂已是反感至極了。
不過，隔墻有耳，她的根基又不穩(wěn)，只能陪著她們演演了。
慕顏前世浸潤宮中多年，看得多了，學得自然也就多了。后宮的女子為了生存，哪個沒戴著面具而活的呢。
她的心里不由得閃過一絲哀戚，同時也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慕顏，你要盡快強大起來，才能讓自己無需像此刻這樣，假意承歡。
慕老夫人臉色變了變，示意王大娘退下，用威嚴的目光看向慕顏，道：“老身看太妃的樣子，還是進殿休息的比較好。”
“祖母無需擔心，顏兒現(xiàn)在精神很好，無需休息的。顏兒在這陪祖母曬曬太陽，清清身上的濁氣，才是正事呢?！蹦筋伜Φ乜粗嚼戏蛉?，示意慕老夫人坐下。
慕老夫人面色鐵青，只是礙于在宮里，她不好發(fā)作，她見慕顏這樣，心里也明白了，這小妮子還真當自己飛上枝頭成鳳凰了，不過，就她這樣，想要擺脫慕家，還嫩著呢。
她冷冷道：“多謝太妃體恤，老身突感身體不適，需要回府歇息了。這人老了呀，就戀家，慕府雖不及宮里奢華，可好歹是慕家人的根本。
做人呀，可不能忘本了。你在宮里也需要人照顧，小蓮，小翠這兩個做事細心周到，留她們兩個在你身邊，我們也能放心些?！?p> “祖母所言極是，顏兒定會謹記于心。只是，這兩個人是沒法留下了?！蹦筋伱媛峨y色，輕聲道：“皇上可是特意交代了，為了安全起見，這錦月宮的人，除了小芙，都必須是宮里的人才行呢?！?p> 慕顏說這話時，心里難免有幾分心虛的?；噬夏兀菦]說過這話，但是，此刻她也只有搬出皇上來，才能讓慕家徹底死了在錦月宮中安插耳目的心。
慕老夫人聽罷，面露慍色，目光兇狠地盯著慕顏，良久后，冷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還真以為進了宮，當了這太妃，就高枕無憂了？
哼，你呀，終究還是太年輕了，要是沒有慕家替你撐著，你以為皇上還會優(yōu)待你嗎？”
“皇上如何待我，我想，這還輪不到祖母擔心吧。您年紀也大了，還是少操心些為好。”慕顏一臉從容道。
既然慕老夫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今日注定是要與慕家決裂了，那她也無需留有余地。
慕老夫人臉上終是繃不住了，氣急敗壞地指著她，“你！......”
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被小芙高聲的叫喚聲打斷了，“呀，劉公公您來啦！”
慕顏遠遠地看見劉總管往這邊走來，面帶微笑，走到慕老夫人身邊，小聲道：“祖母現(xiàn)在還是冷靜些為好，不然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被皇上身邊的劉總管聽了去，那可就不好了?！?p> 慕老夫人被氣得胸口上下劇烈起伏著，惡狠狠地瞪著慕顏，咬牙切齒道：“慕家可不止你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既然你今日敢如此對我，往后就別怪我們心狠了?！?p> 慕顏心里產(chǎn)生一瞬間的悲慟，心狠？慕家何時對她不心狠過了？又何時待她好過了？
她下意識地握緊交握著的雙手，指節(jié)微微泛著青色，她面上保持著微笑，附耳道：“那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