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阿芬大哥在臘月二十八傍晚也回家來了,直接到了出租屋,看見大兒子在門口探頭探腦朝墻縫里看,小女兒穿著開襠褲坐地上,在旁邊津津有味的看著哥哥摳墻縫。他走進看兒子在摳什么,原來是螞蟻搬家,兒子在用小樹枝堵在墻縫里,塞進去半截,斷了,又想摳出來。倆孩子沒注意身后有人,依舊專心致志的自顧玩。
大哥伸手把小女兒抱起來,伸手在兒子頭上摸了一把,倆孩子回頭看見爸爸回來,嬉笑著往他身上爬。進屋沒看見自己女人,就問大兒子“媽媽呢?”大兒子看著他提著的一個旅行包“媽媽說出去上廁所了,讓我和妹妹在屋里不亂跑,我們沒亂跑,爸爸”
他拉開包拉鏈,從里面拿出一包糖果子,遞給大兒子“和妹妹吃”放下女兒,就走出門,撇了一眼隔壁,發(fā)現(xiàn)門上掛著鎖,朝路那頭的廁所方向望著,沒看見自己老婆的身影。轉身喊倆孩子去奶奶家,拿了鎖把門鎖了,朝芬媽店走。倆孩子吃著那包糖果子,吃著跟在后面。
芬媽已經(jīng)看見兒子突然出現(xiàn)在店門口,穿著一雙兩節(jié)皮靴,锃亮,上身穿著黑色中山裝,下身穿著條黑褲子,都是一嶄新,立馬臉上笑開了花“哎喲喲,我就說嘛,我左眼皮起使跳。才落屋邁?快進來,進來”忙忙的用頭巾把顧客坐的椅子撣了撣。
小兒子看見大哥回來了,也喊了聲大哥。
芬媽朝大兒子身后看看,只看見倆拿著糖果子吃的滿嘴都是渣的孫子“秀嘞?沒跟你一路?”
“我回來都沒看到她”大兒子皺眉。
芬媽說“她也應該上來吃飯得了”低頭問孫子“媽媽出去好陣了啊?”
大孫子已經(jīng)五歲多了“媽媽打麻將去了”
芬媽看到大兒子臉色不好了,忙說“是聽說她打麻將,我還以為她把倆孩子帶著嘞。未必她把倆孩子放家里,個人出去打麻將的?”
大兒子說“你以為啊?!?p> 正說著,芬爸回來了,看見大兒子回來也很高興,但看到大兒子身上穿的,啥也沒說,進去洗手洗臉去了。
大兒子喊了聲“爸”又繼續(xù)扭過頭和芬媽說“媽,我過了初三就走?!?p> 芬媽說“咋就在屋呆這么幾天嘞?年后生意應該是淡季吧,你慌啥,多在屋呆段時間撒”
“也不是淡季,凍瘡膏這些還是很好賣的。還有修腳,挖雞眼,隨時有生意”大兒子說。
“說得生意還不錯嘞,錢也不少掙吧?”芬爸洗完了插話?!翱茨愦┑闹芪溧嵧醯?,像個大老板嘞”
大兒子沒聽出老爸話里的味道“這不過年了嘛,買了身衣裳”
芬媽摸摸兒子身上的中山裝“哎喲來,是毛料吧?摸起厚墩墩的,多舒服的”
大兒子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問道“媽,今晚吃啥,船上不覺得,回來了這會覺得有點累呢,早點吃了下去睡一覺”
“在弄飯了,你弟在弄飯了”說著朝爐子走去,對小兒子說:”你上樓去拿塊臘肉下來”
芬爸點支煙抽著,面前小孫女把手里的糖果子喂給爺爺,芬爸朝后仰仰頭,撥開小孫女的手“幺兒乖,爺爺不吃”
芬媽邊洗臘肉邊說“前幾天有人帶話來,說是老家村里有人打聽,說你二妹有消息了。你看看,這么多年沒信,還以為她不在了,天大的喜事啊”
大兒子一聽“二妹帶信來了?她在哪?啥時候回來?她在做啥子?”
芬媽被他一連串的問話,指了下老伴說“讓你爸跟你說,我先把飯端起來,炒菜”
大兒子扭頭看向自己父親,芬爸卻沉默著抽煙。直到把煙抽完,煙頭丟在地上,用鞋底子碾滅,掃了一眼還在等著他說話的大兒子說“有哪樣說的嘛,她跟人去了河北,在那里結了婚,成家了?!?p> “那里好不嘛?我是說她結婚的那家條件好不?”大兒子說。
“生了四個娃兒了,說是條件還可以?!狈野终f。
“肯定比這里好撒,不好她能在那里一呆這么多年邁?”芬媽麻利的忙著炒菜,插話道。
大兒子正要說什么。門外媳婦一步闖了進來“啊呀你回來了???難怪路上有人說看見你領倆娃兒上來媽這里來了,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吖,你還記得有老婆娃兒的哈”
大兒子看了一眼進來的老婆“你跑哪里去了,把倆孩子丟屋頭,去打麻將去了?”
媳婦撇了公公婆婆一眼“我去上廁所,碰見王英了,她說缺一個,硬把我拉去湊腳腳”有點心虛的看了男人一眼:“咋子嘛,一回來就拉這么長長個臉。我一天到晚在屋頭,就是偶爾打個分分麻將,輸贏一兩塊錢,都不行?不然你回來在那個屁股都轉不過來的屋頭白天黑夜的呆到,你試試無聊不嘛”
芬媽看兒子媳婦要嗆嗆起來,忙插嘴說“好了好了,準備吃飯了”
誰知媳婦看見男人身上穿的衣服,伸手在領子上抻了抻“不錯嘛,毛料衣服都穿起了”
大兒子拉拉領子“去端碗拿筷子”
吃飯的時候,倆小家伙吃糖果子吃得吃不下飯,媳婦也匆匆扒了一碗就撂下碗筷,等著大兒子吃完,立即抱起小女兒遞到男人懷里,伸手領起兒子說“走,早點回去”推著男人就往外走。
芬爸看著兒子媳婦一家人走了,也放下碗搓著手對老伴說”你看到?jīng)]有,你看到?jīng)]有,就這樣的玩意”
芬媽邊吃,邊說“你又哪里不舒服了,又哪個惹你了?”
“一跑出去,幾個月老婆娃兒給他養(yǎng)起?;貋恚墙o我買包煙了,還是給你買個糖了?這是過年了,也不拿分錢出來”
“哎呀,娃兒不是才回來邁?你咋曉得他不拿錢嘞?總不能進屋就拿錢給你吧?”芬媽替兒子辯解。
“哼,怕是你想多了。你沒看那個,急慌慌的飯都不及吃,就拉著下去了。怕不是把錢搜羅干凈才怪了,給你拿錢?你等到嘛。我怕兩個不大過年的打架隔離就不錯了”
芬媽聽老伴這么說,也停了筷子,吃不下了。扒拉完碗里最后的飯,對小兒子說“你收拾下鍋碗”又對老頭子說“走,我們倆下去看看”
“看啥子看,看不看,要打還是打,不去”芬爸別過頭去?!澳悴蝗ミ€好點,估計去了,更不可開交”
芬媽站在那里,也拿不定主意了,干脆和小兒子收拾去了。
大兒子和媳婦回到出租屋,媳婦就立即把那個旅行包打開,在里面翻,看到里面就是男人的幾件衣服和一個杯子里裝著毛巾,牙膏牙刷。另外還有一包糖。沒別的了,臉就拉了下來。把旅行包一扔“你這是回家來了還是住旅館來了?”
看男人只顧低頭看著倆在地上轉的孩子,不理會自己的問話,便伸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聲音高了“問你話!”
“問就問,你擰我做啥?當然是回家了”男人也不耐煩的說。
“回家?好嘛。拿來?!鄙斐鲆恢皇郑中某?。
男人從里面衣袋里掏出一疊錢,抽了幾張出來,剩下的全拍到老婆手板上“給,全給你,我留點走的時候當路費?!?p> 媳婦把錢拿手里一捏,臉就像豬肚子一樣吊長了,數(shù)了數(shù),一只手拿著朝另一只手心里拍的啪啪響“二百二?二百二?你出去幾個月你就回來給我二百二?”
“你以為得有好多?兩萬二嗎?”男人聲音也高了。
“在屋頭你一個多月就掙了四百多。你出去了幾個月了才掙了二百二?”媳婦像個獅子似的,噴出的唾沫星子飛濺在燈光下一閃一閃。
“出去的時候我就跟你說了,我在外面要吃不,要住不,喝口水都要錢。我跟人學東西還要錢,每個月還要給你寄一百,哪個月沒給你寄邁?我出去的時候你把錢全搜去了,一點沒給我剩,進藥都沒錢。就剩一點藥邊賣邊走。這幾個月,我能掙回來這兩百多就不錯了,你還要咋地?”男人也怒吼起來。
“少給我來這些啷個啷”媳婦扯起男人衣袖“那你這衣服呢?這是毛料的吧?這么厚,這不是錢?。磕氵@一身衣裳,對了,皮鞋還亮吖,你這一身不是錢?就你這一身你說,多少錢?”
“皮鞋是我買的,合成革的,要不了幾個錢。衣裳是別個的,買來小了點,退不了,就便宜賣給我了”男人拉回衣袖,憤憤地說。其實,是一個賣布匹的離婚女人給他做的。
“我信個鬼。你出去幾個月,你回來沒給老婆孩子買一根絲線,你也好意思回來?我不管,這次,你就想拿這兩百來塊錢打發(fā)我,你想都莫想”媳婦開始發(fā)飆了。
“那你要做啥?要不要,不要你還我。”說著就要伸手把錢拿回去。
媳婦麻溜的揣進褲兜里“明天二十九,上街去給我和孩子每人買套衣服再說?!?p> 男人沒說話,這架算是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