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兩口回到自己租住的屋里,芬媽知道老頭子心里不痛快,便勸道“想開點吧,只要他們倆好好過日子就行了。拿不拿地我們也不指望。你看,以前我們還要給他們繳房租嘞,現(xiàn)在他們自己拿了。而且以前我們還倒拿錢給他們用嘞,是吧?”
老頭子被芬媽這樣說,心里舒爽多了,點點頭“也是?!鄙砸凰妓饔终f“過年芬他倆應該回來的吧?”心里卻在想著,沒見過面的這個女婿啥樣的。
芬媽眨巴眨巴眼“應該回來吧,就是不曉得初幾回來。要是二女也能回來,今年我們家就真的團圓啦,一晃十年了,我們咋不老嘛”說著開始感慨。
一時,老兩口都不說話了。二女失蹤整整十年,跨過年就是十一年了,當年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現(xiàn)在不知啥樣了,已經(jīng)是四個孩子的媽了。
臘月二十九,阿芬大嫂拉著大哥帶著倆孩子就奔街上,進了一家成衣店。挑來選去給自己挑了件黃色毛衣,一件天藍色毛衣,一件粉色外套,兩條褲子。給倆孩子也一人選了一套。等包好付賬的時候,大嫂看著站在旁邊,看著遠處的的男人“付錢撒”被營業(yè)員盯的不自在的大嫂,看出男人裝不知道的樣子,心里恨得牙癢,忍不住就又在男人手臂上逮了一把,如果不是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她真想破口大罵。
男人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錢在你身上,你付撒”
大嫂把衣服朝男人懷里一擲,雙眼恨不能瞪死他。倆人就這么用眼神瞪殺著,還是營業(yè)員打圓場說“你們商量下,商量下,不慌不慌”
最后,大嫂退了一件天藍色毛衣,付了其他的錢,抓起包著的衣服就沖了出去。倆孩子喊著媽媽跟著朝外跑。男人若無其事的也出了店門,留下營業(yè)員看著這一家人,帶著笑,凌亂。
回到出租屋,大嫂把新買的衣服朝床上一扔,趴在床上就嗚嗚的哭起來,倆孩子跟著就跑了進來,站在一邊,不敢靠近。就這么哭了半天,也沒看見男人進來,越發(fā)氣得怒不可遏,蹦起來,把男人拿回來的旅行包拿過來,把里面的東西全倒出來撒落在地上,拼命的使勁踩,使勁踩,一邊踩一邊聲嘶力竭的咒罵。發(fā)泄完了,沒力氣了,也沒見男人回來,坐在床邊木然呆呆地,不知在想些啥。小女兒這才走近,怯怯的叫了聲“媽媽”
“滾一邊去”大嫂猛地把女兒一推,轉(zhuǎn)頭看向兒子”去,帶著妹妹,滾去你婆婆屋”
小女兒哇的大哭起來,兒子害怕的拉拉妹妹,小女兒哭著不走,大嫂啪的一耳光拍到女兒臉上“滾”
終于,大兒子把哇哇哭的小妹妹拉著走了。
芬媽正在給一個老太太剪發(fā),這幾天理發(fā)都加倍收錢,芬媽樂呵呵的一邊和老太太說著話,一邊仔細的修剪著耳際發(fā)絲,咔嚓咔嚓的剪刀響聲足以顯示出熟練的手法,老遠就聽見孫女哭聲了,芬媽急忙喊小兒子去外面看看。
看見哭得花網(wǎng)稀臉的孫女,芬媽讓小兒子把倆孫子帶到出租屋里去,心里在罵著兒子媳婦兩個混賬東西又不知搞什么名堂。不知為啥,突然想起老頭子昨天回來看見大兒子和媳婦時的樣子和說過的話,又想到倆孫子哭著自己來了,而兒子和媳婦都不見人。芬媽心里開始突突的,感覺一直擔心一直害怕的事情,終于來到跟前了。
送走了理完發(fā)的老太太,芬媽后背貼著墻,坐在小凳子上,開始仔細的梳理一些事。這些年來,一直為了大兒子家不散了,承不承受得住都忍受了這么多年,為了兩個孫子,幾乎是咬牙硬撐著拖著這個大家超前挪,一步一步挪得多累多苦,麻木了,不自知了??墒乾F(xiàn)在看來,不管怎么做,都是徒勞。芬媽咬著唇,心里暗自決定了。
今天老頭子回來得也早,做活路的老板結(jié)了賬。進門把錢拿給老伴,揭下頭上的帽子掛在墻上,就進去洗手洗臉。
芬媽沒數(shù),直接揣進了兜里。走到老頭子身邊“今天,倆娃兒自己上來了”
老頭子沒聽懂,拿著毛巾擦著臉,疑惑地看向老婆子。
“我是說,倆孫子自己上來了,小的哭得哇哇的”芬媽又說了一遍。
“他倆打架了?”老頭子把毛巾丟在臉盆里,用力有點大,濺起幾滴水花,
芬媽伸手去擰毛巾“不曉得,那時候有顧客在我沒問,喊幺兒把倆孩子領(lǐng)上面屋里去了。我跟你說的意思,現(xiàn)在不是他們打不打架,吵不吵嘴。我是想給你說,不能再這么下去了?!?p> “你啥意思嘞?”
“這么多年,一直怕他們家散了,一直怕媳婦丟下倆孩子給老大,他一個人弄倆孩子啷個過?這怕那怕,怕到頭來,一句好沒換到,還得寸進尺。你看,今天倆孩子上來,應該就是她攆上來的?!狈覌屔钌钗丝跉狻吧蟻砭蜕蟻?,又能咋地。年一過了,我就去鎮(zhèn)辦公室去,看咋把上面的房子買了,到時候倆孩子白天就在上面玩,大不了少做兩個顧客的生意,中午我給他們送點吃的的,晚上接下來吃,我四個娃兒都帶得大,現(xiàn)在倆孫我還拉扯不了了?我才不信。她要走要跑,隨她!我也想了,以后大兒就讓他各自做生意,每個月給倆孩子寄生活費來,讀書的時候寄學費來。他們倆能過就過,不能過,他們自己看著辦,我不參合了,你也不參合。想到她那回喊我們滾,到現(xiàn)在都來氣得很吶”
芬爸兩只黃眼珠子在芬媽臉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看,不說話。
“你賊眉賊眼的看著我做啥?我臉上有東西?我說的話你聽著沒有?”芬媽拿眼剜老頭子。
“我在想,你把我也點醒了。”芬爸腦回路瞬間通透,這些年來,因為大兒子窩囊,連帶著老兩口不得不時刻小心翼翼,當習慣成為自然,居然就自然了這么多年?,F(xiàn)在,大兒子能掙錢了,老婆子心里有底氣了。
“嗤,我是遭逼得無路了。索性就橫下心,管的她的。”芬媽頓時覺得后背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