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問劍宗的掌門青萍真人道法高深,早早便已進入第六境“無相”的修行,但兩千多歲的人了,仍然形貌如童子一般,這是神州之內(nèi)修仙道都知道的一件事。
“還特別可愛!”更了解內(nèi)情的人會如此補充。
只可惜白筱筱對這一切都不曉得。
也正是因為掌門的“可愛”太有迷惑性,她才沒能把“青萍”這個道號跟眼前的少年對號入座,擺了那么大一個烏龍。
白煙搖著頭,神情中倒沒有多少緊張,反而安慰道:“師姐放心吧,掌門的脾氣很好……對本門弟子脾氣很好,不會跟你計較的?!?p> 本來她不改口修正一下,白筱筱也就是一聽,這時聽出言外之意,忍不住問:“那他對誰脾氣不好?”
不會像碧游元君那樣,也對陳青城有成見吧?
要是因為自己,令掌門對陳青城有所誤會,那就不好了。
所幸白煙立刻回答:“自然是對那些覬覦本門,意圖不利于本門的宵小之徒!”
白筱筱不由得就松了一口氣。
身為掌門,必定要維護門宗利益,這本沒什么特別的。只是聽白煙的口氣,這位童子掌門,怕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護短。
按徐嬴教授的說法,因為神州修仙道目前只有一位太清境修家,各門宗評判實力的方式,其實是看擁有多少第六境“無相”高手的。
而天問劍宗之所以位列五大天宗,多半還是因為陳青城這位迥出群倫的“第一人”,除他之外,便只有掌門青萍真人、蘇摯院長和碧游元君是無相境修家,比起別宗來,實在有些力量單薄。
如今陳青城重傷,要是有別宗借機挑釁,不免對天問山造成威脅。
既然掌門是個強硬派,那身為弟子門人的,也就覺得安心一些。
“對了,”白煙眨了眨眼,問道,“不知掌門來找陳院長有什么事?”
白筱筱無奈地聳肩,沒有回答。
總不能說她連問都沒問,就把人帶來了九曜峰吧?
想到這里,白筱筱突然轉(zhuǎn)了個身:“今天的門規(guī)山史課,徐教授叫我去書樓找相關(guān)的書籍看看,我先去了?!?p> 寧可去圖書館查資料,也好過再見到那位令她尷尬的掌門。
然而白煙迅速拉住了她:“白師姐,等等,等等……”
眼見一直開朗爽利的鶴童臉上露出些遲疑,甚至是懇求的神色,白筱筱變得有些納悶。
“那個……”只聽她吞吞吐吐地道,“饕餮……不知跑去哪里了……”
……
“我不明白,”青萍真人嘟起嘴來抱怨著,“饕餮不是從不讓外人抱的嗎?怎么偏偏對那個女娃子就那么好!”
這是他前來飛星洞后,對陳青城說的第一句話。
陳青城應(yīng)都沒有應(yīng)一聲。
這個掌門師弟的脾氣他很清楚,那些日常寒暄,諸如“師兄的身體可大好了”之類,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問了也沒有用,所以干脆就沒問。
而青萍真人顯然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那女娃子,你覺得怎么樣?”
這才是真正該回答的問題。
“不錯?!标惽喑堑氐?,想了一想,又補充了一句,“有些聒噪?!?p> 修煉斷極玄功時的痛苦,這么多年來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曉得自己的身體能承受到什么程度。本來昨夜他就不打算再行功,想好好調(diào)息休養(yǎng),結(jié)果倒被她越俎代庖地教訓(xùn)了一番。
好心固然是好心的,說她一句“聒噪”,也沒冤枉了她。
青萍真人卻笑嘻嘻地揮了揮手,似乎根本沒把后面這句話放在心上。
“能得一句‘不錯’的考語,看來是真入了你的眼!別忘了,當(dāng)初你也說荀溪聒噪來著,后來還不是受不過他磨煩,再加上饕餮也喜歡他……”話說了一半,語聲便猶疑起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住了陳青城,“這次你不會又跟我搶吧?”
這個“又”字用得,就很莫名其妙。
陳青城懶得反問他“我什么時候跟你搶過”,只道:“我沒有時間?!?p> 不過是短短的幾個字,剛一說完,就喘息起來,跟著抬手將衣袖捂住嘴,接連吐了幾口血。
這一串動作做得很是嫻熟,放下手時順便畫了一道符,將染血的袖口清理干凈了。
青萍真人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到最后才問:“你估計要多久?”
這也是一個需要回答的問題,但陳青城沒有開口。
不開口,也是一種回答。
青萍真人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十年?二十年?”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來,陳青城能出門迎接自己,好好地坐在這里說話,都是用了傀儡術(shù)。
否則的話,他今日前來,也只能看到一個躺在木座之上一動不動的活死人。
這樣的傷勢,說二十年能恢復(fù),都已經(jīng)算是樂觀的估計。
但執(zhí)劍院長的位置已經(jīng)空懸了六十年。
陳青城沉吟良久,才道:“你說個期限?!?p> “我記得,荀溪還有三年便滿二百歲了。”青萍真人接得很快,想是早有打算,“那就三年如何?”
三年,只有三年。
“嗯?!?p> 陳青城低沉地應(yīng)了一聲。
……
白筱筱帶著白煙在九曜峰頂轉(zhuǎn)了一個大圈,仍然沒有看到小貓的影子。
其實也知道,活了上百年的貓,總不至于出什么意外,但責(zé)任心使然,還是不能不找。
兩人折向飛星洞后,那里也有一條下峰的路,看樣子是通往一處山谷的。白煙想了想,卻拉住了白筱筱的衣袖。
“那邊是流音谷,算是本門禁地,還是不去了吧?”
“算是?”白筱筱迅速捕捉到了她用詞的奇怪之處,反問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還有‘算是’禁地的?”
白煙頓了頓,才輕輕嘆了口氣:“這事還是跟陳院長有關(guān)?!?p> 六十年前陳青城去驅(qū)動補天陣法,就知道自己是回不來的,執(zhí)劍院長之位,多半會落在碧游元君身上。
他們兩人不和已久,陳青城又素來寡言,自不會主動去找碧游元君托付什么,卻將自己慣用的寶劍留了下來,就封在流音谷中的迷離湖底。
“那碧游院長為什么沒有去拿?”
白筱筱心想,既然都稱作“禁地”了,顯然藏劍之事,門宗之內(nèi)皆知。只是不曉得為什么讓那劍一沉就是六十年。
聽昨晚陳青城說話的意思,就連執(zhí)劍院長之位,這段時間也無人取代。
“那是陳院長的‘遺物’啊!”白煙輕聲道,“補天成功之后,碧游院長當(dāng)即宣稱,她絕不會去取劍。掌門隨即下令,任何人不經(jīng)允許,不得踏入流音谷一步。所謂‘禁地’,也就因此而來。”
白筱筱能夠想像,當(dāng)時的天問山上下,那種失去了門宗驕傲之人的心情。他們應(yīng)該是將那把劍當(dāng)作了最后的寄托。
但如今陳青城歸來,“禁地”之名應(yīng)該也就沒什么意義了。
“要不然這樣,”白筱筱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跟白煙商量,“你反正會飛,你就飛過去看一下饕餮在不在,沒有就回來,這不算擅入禁地吧?”
“這……這……”白煙登時垮了臉,“要是有呢?”
“那還不好辦!饕餮見了你就撲,你正好把它引出來!”
白筱筱左手拳在右手掌中“啪”的一擊,點了點頭,很決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