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煙不情不愿地化鶴飛去,白筱筱想了想,也沿著山路跟過去,順手抓了把小魚干,打算給她當(dāng)個接應(yīng)。
論法術(shù)見識,這鶴童兒恐怕比新晉的教授還強(qiáng)些,“怕貓”這一點卻是刻在骨子里的,改都改不了。
走了沒多久,已到了山谷邊緣。這時看得清楚,雖然谷外已經(jīng)是初冬時節(jié),但谷內(nèi)草木皆綠,中間一灣湖水藍(lán)得清透,像一塊巨大的寶石一般,看著春意盎然,哪里有一點冬天的氣象!
四下張望時,便見白鶴正在湖畔一叢翠竹上方盤旋,不時清唳一兩聲,在這山谷之中顯得格外悠遠(yuǎn)。
白筱筱盯著那叢翠竹,越看越眼熟:這不就是林間小屋后面那叢,她這具妖身的真身嘛!
想來是陳青城看出她本相,便命荀溪把竹子移栽到這里來的。
白筱筱空自穿越了個妖身,對妖的修行一道卻是一無所知,甚至不曉得這真身和自己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
反正知道陳青城對自己是一片呵護(hù)之意,也就罷了。
比起在林間之時,那叢翠竹似乎更加茂密,也更加高大了些。
午后的陽光直直射入山谷,也投在翠竹的竹冠之上,支離交映的竹枝竹葉便在地下打出斑駁的光影。
這里已離湖水極近,竹影一半映入湖面,偶有微風(fēng),竹葉簌簌,波光粼粼,攪出一片細(xì)碎迷離,令人不覺心蕩神馳。
白筱筱眨了眨眼,便見身形小巧的三花貓就蹲在那光影之間,卻伸長了脖子,側(cè)頭盯著掩映的枝葉外的白鶴身影。
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
她放緩了腳步,向小貓招招手,又放下一條小魚干。
饕餮看見她,頓時“喵嗚”一聲叫,輕巧地向她跑來。
白筱筱松了一口氣,抱起叼住魚干的小貓,才向白煙點頭示意。
已經(jīng)飛得累了的仙鶴穿過層層竹葉落了下來,剛化為人形,竟腳下一滑,“哎喲”了一聲。
白筱筱抱著貓過去,攬住她手臂,一眼便看見她臉上蹭了些青綠的顏色,神情卻有些怔忡,不知在想什么。
“你看你!怎么搞的!”白筱筱笑著摸出塊帕子,想幫她擦去,手剛伸到半路就不禁停住了。
月白的帕子上,有一抹模糊的血痕。
她乾坤囊里放著一疊碧游元君給的帕子,隨手卻拿出了這一塊。
不過既然拿出來了,她也沒馬上放回去,而是轉(zhuǎn)身走到湖水旁邊,蹲下身去。
她是不會陳青城那種用符咒洗衣服的本事的,眼見這么清澈的水在面前,正好將帕子洗一洗。
誰知手還沒碰到水面,剛才還在愣神的白煙已急匆匆地沖過來,驀然拉住她手:“白師姐,湖水有異,不可碰觸!”
“嗯?”白筱筱只是一個愣神,那塊帕子便不經(jīng)意地脫了手,飄飄蕩蕩落下,輕柔地覆在水上。
下一刻,巨浪滔天!
原本平靜如鏡的湖面,一眨眼就變了樣子。湖水似乎整個掀了起來,化作一只巨掌,只一下,就將湖邊的兩人一貓拍入了湖中。
白筱筱連掙扎都做不到,就被湖水浸沒至頂。
看起來碧藍(lán)溫潤如春水的湖水,實際上卻飽含了如鋒利長針一般的寒氣,直刺得她遍體銳痛,好像血肉都在一塊塊地往下掉。
她的身體迅速變得僵硬,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
冰冷的湖水也同時灌滿了她的口鼻,甚至好像已流入她的心臟,凍結(jié)了她的心跳。
沒有片刻工夫,她就徹底地昏迷過去。
……
白筱筱做夢了。
很奇怪的,她知道自己在做夢,但眼前的一切是如此逼真,以至于她無法從夢中醒過來。
她身在湖底。
湖水清澈,而且失去了在岸上所見的碧藍(lán),她置身于一片透明晶瑩的水中,連腳下的細(xì)沙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不知為什么,在這一片透明之中,她似乎看到一些異樣。
一些不同于周圍透明湖水的“透明”。
她不由得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那“透明”是如何的異樣,誰知指尖驀地感受到一股尖銳的劇痛。
就像是一根極寒的長針直直刺入了她的血脈。
白筱筱尖叫一聲,睜開眼睛。
然而周圍的景色并沒有改變。她仍然身在湖底,身在她清醒意識到的“夢境”中。
只不過這夢境之中多了一個人。
一個身材頗高,穿著天問劍宗制式的水藍(lán)色道袍的人,就和她對面而立。
白筱筱剛上山?jīng)]幾天,認(rèn)識的人極為有限,但這張面容卻是她最為熟悉的。
“陳青城?”
這個名字脫口而出的同時,白筱筱才意識到不對,卻也沒改口稱一聲“陳院長”。
因為這不是她認(rèn)識的陳青城,滿頭白發(fā),形容有些憔悴,唇邊總是帶著血跡的那個陳院長。
眼前的陳青城,發(fā)色烏黑,目光明亮,一瞥之下便讓人心里發(fā)疼。
就像被湖水的冰寒生生刺中一般。
但他又確實是陳青城。
白筱筱毫不猶豫地如此斷定。
她再也沒見過誰有這樣峭拔冷峻的站姿,仿佛那不是人,而是一柄出鞘的劍。
被她叫出名字的陳青城著意地向她一望,這一次,些許收斂了目光中的鋒銳。
“你認(rèn)識……‘我’?”他問。
不知為什么,說到最后一個字的時候,語氣有些微的猶疑。
也正因為如此,白筱筱驀地目光一閃,生出個大膽的猜測來。
“我是陳院長引入門的?!彼杆俚鼗卮?,“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yīng)該是陳院長的……投影?分身?替身?還是什么……”
在天問劍宗,執(zhí)劍院長陳青城所居的九曜峰上,有一處禁地,禁地中出現(xiàn)的是一個和他形貌一模一樣的人。
這個人當(dāng)然不可能是什么變化了害人的邪魔外道。
而且,他還承認(rèn)了陳青城就是“他”。
最大的可能,他應(yīng)該是陳青城為了防止萬一而留下的一尊復(fù)制品。
白筱筱甚至明白了一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為什么她當(dāng)日向?qū)幱鸬热嗣枋鲫惽喑堑耐饷?,只說了一句,寧羽便認(rèn)定她是虛辭欺騙,再也不給她解釋的機(jī)會?
因為六十年前陳青城離開的時候,還是眼前這個樣子,梳得整整齊齊的道髻中不見一點雪白的顏色。
她可能是這世上第一個見到白發(fā)的陳青城的人。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白筱筱又忍不住心頭發(fā)緊,似乎一下子喘不過氣來。
她無法想像陳青城在補(bǔ)天陣法中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在一身重傷之外,青絲換了白發(fā)。
然而他回來之后也幾乎沒提起過,只是悶著頭行功療傷。
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尋常,而他除了這些也別無可做的事似的。
那么他留下這個“自己”,又是為了什么呢?
而面前的“陳青城”也正好點了點頭,道:“是。”
是什么是!
果然這個人不管頭發(fā)是黑是白,說話風(fēng)格都是一樣的。
白筱筱心里吐槽,表面上卻只能客客氣氣地道:“不知……”
剛說了兩個字,忽見那人抬手輕輕一揮。
白筱筱猛然覺得腦中“嗡”的一聲,一下子便多出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回憶。
陳院長并不想和你說話,并向你扔了一個數(shù)據(jù)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