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代王劉恒

　　東方靖玄從未到過晉陽，遂打眼仔細(xì)審視著這座雄偉的河?xùn)|名城，只見城外的護城河既深且闊，城墻高厚，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城樓上滿布哨兵，槍戟林立，如臨大敵般的戒備著，氣氛緊張。

　　剛進城，就見一位武將模樣的人迎上前來，來人頭戴高冠，身著紅色華服，高約八尺有余，體態(tài)極佳，肩寬腰窄，濃眉細(xì)眼，隆鼻闊口，兩眼中神光四射，一臉的英雄氣。

　　“大將軍、諸位將軍，一路辛苦，末將宋昌奉代王教旨前來迎接諸位，請隨我入城?！彼尾锨肮笆质┒Y問候道，聲若洪鐘。

　　“這位是我代國的中尉大人宋昌將軍?！睆埼湓谝慌孕÷曊f道。

　　“有勞宋將軍為我等帶路，請?！睎|方靖玄一回禮，上來扶起宋昌，和他一道打馬而走。

　　宋昌將眾人送到館驛，囑咐眾人好好歇息一番，為晚上代王在王宮舉行的晚宴養(yǎng)足精神，然后和張武返回王宮繳旨去了。

　　眾人人困馬乏，洗漱一番，紛紛進入夢鄉(xiāng)。夜幕降臨，張武來到館驛，將眾人用車駕送往王宮赴宴，劉心妍身體不適，未能前往，留在館內(nèi)歇息。

　　下車之后，借著宮燈看清代宮的模樣后，東方靖玄一臉的驚訝，他未想到代宮的規(guī)模居然如此之小，不說和雄偉的長安宮城相提并論，就是和京城中高官的府邸相比也是相形見絀。

　　正感慨時，代國國相周鑫率著眾人迎了上來，施禮問候罷，眾人解劍去靴攜手進入殿內(nèi)，東方靖玄定睛看去見殿內(nèi)只有些簡單的飾物，毫不起眼，一側(cè)的婢女、內(nèi)侍也都穿著樸素，垂手而立，除此外只有稀稀疏疏地坐落著數(shù)十個席位，別無他物，北方的王駕主位也陳設(shè)簡單，只是在矮蹋之上鋪設(shè)著簡單的坐席和軟墊，很是素樸典雅。

　　東方靖玄對這位代王越來越好奇，正想的出神，一旁的劉章拍了他一把，笑道：“老兄，在想什么？”

　　“哦，沒什么，只是未想到代王的王宮會如此的簡樸，有些吃驚罷了。”東方靖玄尷尬一笑，回應(yīng)道。

　　“王叔受薄祖母影響自幼就生性寡淡，不喜聲色犬馬，亦厭惡殺伐征戰(zhàn)，而獨愛黃老之術(shù)，待人寬厚，愛民如子，諸臣都贊賞有加，實是我漢室宗親諸王的楷模?！眲⒄氯粲兴嫉匦ρ缘?。

　　東方靖玄默然點頭，和眾人飲著香茗談笑著，靜靜等待代王王駕到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一旁早已煩躁不安的夏侯忠不知抱怨了多少次，坐地東倒西歪的，樣貌十分不雅。東方靖玄眉頭一皺，正要呵斥，卻聽內(nèi)侍扯著嗓子尖叫道：“代王駕到?！?p>　　東方靖玄站起身來，踢了夏侯忠一腳，忙和眾人躬身迎候。

　　“累眾位久候，劉恒失禮了。不必拘謹(jǐn)，請快快入座?！卑橹鴺O富磁性和親和力的聲音，東方靖玄用余光掃見一位身著黑色王袍，頭罩金冠的青年在眾人的簇?fù)硐驴嬷蟛阶吡诉M來。

　　東方靖玄仔細(xì)的打量著這位年輕的代王，心中滿是贊嘆，他閱人無數(shù)，卻未有一人能像劉恒這般的神韻和風(fēng)采卓絕。只見他膚色白皙，五官俊美，棱角分明的面龐上一雙鐘天地之靈秀、清澈的不含如何雜質(zhì)的眼睛滿是神光，配上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輪廓完美的令人吃驚，讓人不自覺的好感倍增。一身的黑色王服，點綴著他獨一無二的高雅氣質(zhì)，不怒自威的王者氣質(zhì)也隱隱而現(xiàn)。

　　“適才母后身體突然有恙，小王侍奉在側(cè)，一時竟忘了晚膳時辰，累諸位久候，實在抱歉，小王自罰一杯，向諸位謝罪了?！贝鮿⒑悱h(huán)視四周，滿臉歉疚的向眾人拱手致歉，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我大漢以仁孝治天下，大王愛母心切，不但是人之常情，也是以身作則也，此等孝悌之心，當(dāng)為吾輩之表率。我等當(dāng)敬大王和王太后一杯，愿大王和王太后玉體康泰，來?！睎|方靖玄高舉酒樽，恭敬地說道。

　　眾人紛紛出言附和，東方靖玄見劉恒滿目贊許之色的看著自己，忙低頭示意。

　　“下方除了齊國兩位王侄和東方大將軍，別人小王尚不知名諱，誰人為小王引薦下眾位抗擊匈奴的大英雄？”劉恒打量著左手邊坐席上的南軍諸將，笑問道。

　　“張將軍與諸位捻熟，不如請他代勞吧。”周鑫捋了捋長須，指著張武說道。

　　張武見劉恒點頭示意，遂向劉恒一一介紹，劉恒關(guān)切詢問每人的狀況，十分詳盡，眾人都倍感親切。

　　“今日，小王有幸和眾位相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匈奴人悍勇異常，素?zé)o信用，屢次犯我疆界，幸而太皇太后和陛下圣明，諸位將軍神武，才將賊子驅(qū)逐出境，云中百姓才免了城破人亡的命運，寡人代云中的百姓向眾位致謝了?！眲⒑泔嬒聼峋?，頓了頓，感慨道：“自高帝山陵崩皇兄嗣位，小王奉皇命北上就藩，至今已歷十載。猶記得那時候我朝新立，百廢待興，國中百姓衣食無著，生計困難。昔年，小王巡視國中，見河?xùn)|大縣境內(nèi)竟是十室九空，猛獸橫行村落，尸橫遍野，景象慘不忍視…十年來，小王一直秉承朝廷詔旨與民將息，輕徭薄賦，鼓勵農(nóng)耕，如今境況才有所稍緩。此番嵇粥南下，小王是力主和他講和，繼續(xù)維持朝廷的和親國策，以免百姓再受戰(zhàn)火蹂躪…可嘆，最后還是事與愿違，終于兵戎相見，死傷枕籍…”劉恒眼神變得黯淡，痛心疾首的說道。

　　“王叔飽讀詩書，宅心仁厚，自然是希望可以用中原詩書易理教化匈奴蠻夷，但是那匈奴賊子卻始終是豺狼本性，不可刑法威，不可仁義交，忘君臣，略婚宦，不顧人倫禮儀，與禽獸無異。王叔若存此等想法的話，無異于與虎謀皮，臣侄竊以為不可取?！眲⒄锣芰丝跓岵?，出言質(zhì)疑道。

　　“朱虛侯言之有理，匈奴人確是如此，從不講信義，屢次興兵犯我疆界，實在是可惡至極。”周亞夫年輕氣盛，嫉惡如仇，想起匈奴人入侵后的慘景，一臉義憤填膺的怒喝道。

　　“匈奴賊子如此猖獗，是欺我大漢無人邪？眾位將軍個個熱血男兒，保家衛(wèi)國是我們的職責(zé)，我們都愿意和匈奴決一死戰(zhàn)，不愿茍活，對不對？”劉興居嚯的長身而立，慷慨激昂道。

　　眾將紛紛出言附和，表示贊同。他們都是行伍出身，那個不希望在戰(zhàn)場上擊敗匈奴建功立業(yè)，封侯拜相，蔭庇子孫，因此都不愿意向匈奴人卑躬屈膝，和親通好，渴望對匈戰(zhàn)爭，而此次的戰(zhàn)役勝利，更是大大刺激了他們的求戰(zhàn)之心；其次作為男人，在他們看來用女人換取和平簡直就是對他們這些武將莫大的侮辱。

　　東方靖玄默然無語，他雖然也是武將，卻十分的厭惡戰(zhàn)爭，因為自己正是由于戰(zhàn)亂而變成了一名孤兒，無依無靠，他十分能體會那種感受。但是作為朝廷高級將領(lǐng)，他十分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會對軍隊造成巨大影響，尤其是此刻他威望無匹，更是要十分注意言辭，但是從漢匈目下的情勢對比，他從心里很是贊同劉恒的做法。

　　“不知道大將軍對此事怎么看？是否也認(rèn)同諸位將軍的看法呢？”劉恒見東方靖玄垂頭不語，只顧飲茶，目光灼灼地注視著他問道。

　　“末將認(rèn)為適才諸位將軍和大王所說的各有道理，對錯難辨，只是所處立場不同而已…”劉恒見東方靖玄好似和稀泥的一番言論，大失所望，默默的搖了搖頭，坐回王榻之上。

　　劉恒的失望之狀東方靖玄盡收眼底，可他卻也不生氣，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末將心目中對匈奴應(yīng)該采取的最合適的對策只有四個字——以戰(zhàn)謀和?！?p>　　“以戰(zhàn)謀和？”劉恒反復(fù)地默念了幾遍，似有所悟的雙目一亮，興奮地說道：“愿聞大將軍高見?！?p>　　東方靖玄環(huán)視四周，對著眾人說道：“依我看來，以眼下漢軍的實力來說，要徹底消滅匈奴人，肅清北境幾乎不可能…”

　　“為何不能徹底消滅匈奴人，他們也是血肉之軀，又不是金石之體？”王舅薄昭不通軍事，打斷東方靖玄的話，不解的問道。

　　“很簡單，因為戰(zhàn)爭的主動權(quán)在于匈奴一方，而非我們。匈奴人逐水草，習(xí)射獵，馳突無垣，來去如風(fēng)，我漢軍戰(zhàn)馬匱乏，多以步軍、車軍為主，所以只能被動的進行防守，無法主動的出擊尋求主力決戰(zhàn)，若是他們實力強大，則就會消滅我軍，若我軍強大，他們則可遠(yuǎn)遁他鄉(xiāng)，等到我們回軍，他們又會揮軍南下，我軍也無可奈何。”東方靖玄無奈的搖搖頭，嘆道：“再者我軍出征，糧食、輜重所需耗用巨大，不但需要征調(diào)數(shù)萬民夫運送糧食，還要分兵護送，防止敵人偷襲，實在是勞民傷財；而匈奴則不同，生產(chǎn)和戰(zhàn)斗本為一體，飲馬奶，以飛禽走獸為食，幾乎不需要輜重，這才是我軍難以戰(zhàn)勝他們的最重要的因素。三者，匈奴地處北疆，天寒地凍，我漢人極難適應(yīng)其氣候，記得昔年白登之圍時，高帝率軍北上抵御冒頓南侵，行至白登山，天降大雪，士卒被凍掉手指者十之二三，更別提開弓射箭，持刀殺敵了，而我大漢地處偏南，溫暖舒適，匈奴人鐵騎驅(qū)馳原野，簡直是所向披靡，如入無人之境…”

　　眾人聞言，個個愁眉緊鎖，深思著這些話，劉恒贊許的看著東方靖玄，急不可耐的問道：“大將軍請細(xì)說下謀和之策?！?p>　　“以眼下匈奴強大的兵力和冒頓的精明強悍，我軍根本沒有勝算。我們能做的就是要避戰(zhàn)，繼續(xù)和親籠絡(luò)匈奴人，讓匈奴人轉(zhuǎn)移注意力與東胡和西域諸國爭鋒，消耗他們的有生力量。等到我大漢力量強大，馬匹充盈，戰(zhàn)將輩出之時，組建一支強大的騎兵，若匈奴人再敢肆意南侵，就狠狠地給予教訓(xùn)，把他們的打服，讓他們?yōu)槲覀儼残牡氖刈o北境領(lǐng)土，那時只需給些好處，他們自然會安心向我們臣服?！睎|方靖玄說的口干舌燥，舉起酒樽一飲而盡。

　　“為何不趁機消滅他們，永絕后患呢？”周亞夫聽得入迷，好奇地問道。

　　“北地天寒，土地稀薄，不適宜農(nóng)耕，即使消滅了匈奴，我們也無法在那里安穩(wěn)生活，反而得派軍隊過去鎮(zhèn)守，得不償失。再者，若是匈奴人走了，而來了一個新的游牧部族，他們就一定會對我大漢友好麼？若是和匈奴人一般模樣，那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呢？”

　　“秒，實在是妙?！眲⒑闩d奮的一擊小幾，走下王榻，來到東方靖玄跟前，握著他的大手，信服的感嘆道：“大將軍真是見解深遠(yuǎn)，小王實在是開了眼界了，有大將軍此等人才，真是我大漢一大幸事?！?p>　　東方靖玄遜謝道：“大王謬贊了，適才只是末將的一家之言而已，具體的對匈政策還是得看太皇太后和朝中諸位大人如何謀劃，相信會有更加合理可行的方略。”

　　“是啊，太皇太后圣明無匹，朝中賢臣云集，定能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案。來，我等共飲此杯，為天下蒼生祈福。”劉恒拍了拍東方靖玄的肩膀，環(huán)視四周，對著南方恭敬一揖，笑言道。

　　“今晚是個歡慶的日子，王爺實在不該為這等事傷神，我們兵將素來以服從命令、沖鋒陷陣為天職，只管打仗就是了，別的交給朝廷就是，請大王放下煩惱，和我等代國諸將一道為各位南軍勇將接風(fēng)洗塵，來，痛飲一番…”宋昌來到大殿中央，沖劉恒使個眼色，笑言道。

　　“宋兄所言極是，是小王杞人憂天了，來啊，起舞奏樂，我等今日不醉不歸?！眲⒑銜獾馈?p>　　“不醉不歸，不醉不歸…”美酒入腹，眾人興致漸起，圍著東方靖玄把酒言歡，觥籌交錯中時間悄然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