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止戈進屋時,九先生背對著他,坐在一張細長的木椅上,手上拿著彎而細的匕首,一刀刀劃著腳邊的肉,而后將劃下的肉片,丟到面前的籠子里。
“你來看看,這些灰鼠都是我親自挑選喂養(yǎng)的,機警聰慧得很。”聽聲音,九先生歲數(shù)不小。細看能看出他弓著背,身形十分纖瘦,顯得老弱無骨的樣子。
盧止戈走近,恭敬施禮說道:“晚輩盧止戈見過九先生?!?p> 九先生聞言轉(zhuǎn)過身,樣貌與盧止戈所料不差,但那一雙眼睛卻不像老者那般疲怠,精明的樣子,就像黑暗中覓食的灰鼠,能洞悉一切。
同樣九先生也打量著盧止戈,身形與盧道武一般,是個練武的好苗子。長相與盧道武也有七八分像,就是氣質(zhì)上大不相同。盧道武天生武癡,身上難免多幾分戾氣,而盧止戈卻溫潤如玉,其中又透著些許霸主氣場。這兩種感覺在他身上不過亦無不及,剛剛好。
“英雄出少年??!你能比你爹混得好點!”
“九先生過獎?!?p> “說說看,來找我干什么?”
沈幸雪等人未得入內(nèi),紫逸便將他們領(lǐng)到會客廳,小先生奉上差點,便讓紫逸支退。
沈幸雪與一月黏在一處,想借著一月身上那股子生人勿進的氣場,逼退紫逸。
一月對九先生知之甚少,但她對紫逸頗為熟悉。在她心中紫逸為達目的堪稱不折手段。
一月剛進煙雨樓時,他不知從哪聽聞一月歌聲美妙,便非要她唱上一曲,還揚言一月若是不應(yīng)允,便將煙雨樓十二月的秘密都公之于眾!老一月也是怕了他,故命一月為他獻唱一曲。所以九先生是紫逸的師父,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相處的……
沈幸雪看一月眉頭緊皺,寬慰:“你不用太擔心。紫飛樓的人嘴上雖是不饒人,但做事還算有分寸。九先生在江湖上人人敬重,他不會傷害盧止戈的。”
一月看沈幸雪胸有成竹的樣子,點點頭。姑且信她吧。
花自量和紫逸一見面便拌嘴,兩個吵個不可開交。
“花自量你成天穿的不是粉的便是紅的,娘里娘氣哪像個男人?”
“姑娘們最是喜歡我這副模樣。你別是自個兒沒姑娘喜歡嫉妒我?!?p> “我嫉妒你?我要娶的是天下絕色美人!我何須嫉妒你?”
“你愿意娶,你問人家愿意嫁了嗎?不自量力!”
紫逸一聽不樂意,來到沈幸雪跟前?!澳憧稍讣尬遥 ?p> 沈幸雪抬眉道:“不愿!”
干凈!利落!漂亮!大快人心!花自量在心中不住的夸贊。
“不愿也無用。”紫逸哼哼。他有的是辦法讓沈景瑜將女兒嫁給他,父母之命沈幸雪還能不從?
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饒是一月都有些不自在。“逸先生,你可知九先生會跟盧止戈說些什么?”
紫逸看向一月,笑道:“當然知道?!?p> “說來聽聽?!鄙蛐已┙拥?。
紫逸見沈幸雪來了興致,便得意起來,坐下端起茶杯,買起關(guān)子。“自然是說些你們不能知道的事。”
“紫逸,不知就說不知?;斘也粫υ捘愕?。”
“你以為激我我便會說?”
一月瞧了瞧沈幸雪,沈幸雪微微抬頜,問道:“不如我猜猜看?你只說對于不對?!?p> 紫逸喝了口茶,發(fā)出嘖嘖的聲音,得意地說:“你且說說看?!?p> “他們所談之事于盧老堡主有關(guān)?!?p> “是?!?p> “此事與盧老堡主的過往有關(guān)?”
“是?!?p> “此事與景瀟山莊有關(guān)?”
“是?!鄙蛐已┑故锹敾?,單憑眼前這些細枝末節(jié)便能推斷出此事與景瀟山莊有關(guān)。
盧老堡主跟景瀟山莊有什么過往呢?沈幸雪忽然有些不敢問下去,傳言沈景瑜與盧道武在武林盟主之爭當中其實是輸?shù)?,真正的武林盟主該是盧道武,難不成這個傳言是真的?
“是和當年武林盟主的選舉有關(guān)?”
紫逸動動耳朵,笑了笑道:“是……也不是……好了,莫要再問了。若是想知道自己去問九先生吧,九先生請你們進去,跟我來?!?p> 什么叫做是也不是?沈幸雪不甚明白。幾人跟著紫逸拜見九先生。
九先生一一打量幾人,最后將目光落在花自量和一月身上,看得二人有些毛骨悚然才作罷。
“坐下聊?!?p> 幾人朝盧止戈投去詢問的眼神,盧止戈恍若未覺。
九先生捋捋嘴角的胡子笑道:“方才在外頭你們不是有許多話要問,此刻怎么不問了?”
此刻的情形著實有些古怪,這九先生看似知無不言的樣子,可明擺著的又不是這么回事。
“九先生?!北R止戈先開口?!拔蚁肴ヌ搜稚健!?p> 九先生眼中精光一閃看向紫逸?!澳氵@么愛說便由你跟他們說說吧?!边@是在暗諷方才之事。
紫逸悻悻道:“妖怪山常年瘴氣籠罩,且洪水猛獸甚多,上山能活著下山的人少之又少??山衲陙恚慌衩厝嗽谏街谢顒宇l繁,他們借用山勢在山中成立了一個門派,名為星神教。星神教以六芒星為尊,教主名喚星謫。星神教行蹤極其神秘,教徒眾多。至今我們都沒摸清他們到底有多少人?!?p> “江湖多一個門派不稀奇,重要的是他們到底想做什么?”沈幸雪指出關(guān)鍵。
紫逸心想,他又不是星謫肚子里的蛔蟲,他怎么知道。
九先生摸摸嘴角的胡子,瞧了紫逸一眼,眼中仿佛在說臭小子也有你不知道的吧!
“他們想做的終歸不是利于江湖安定之事。你們可知道嗜血蠱?”
“嗜血蠱分子蠱與母蠱,將子蠱種入體內(nèi),一個月后子蠱便會在身體里蘇醒,它會一點點地啃食人的肌骨和腹臟,被啃食的疼痛猶如火炙又如同鑿骨,活人一般被啃上三月足才會咽氣。這般煎熬無人可承受,但是每月只要服下一只母蠱,子蠱便會一直沉睡不會蘇醒,也就沒有嗜血之痛。星神教的人皆被星謫種了嗜血蠱?!?p> 幾人聞言均不由地鄒起眉頭,這個星謫教主的手段實在是狠毒。
“星謫派出的人若是任務(wù)失敗,星謫便會克扣他們一只母蠱,他們會痛不欲生整整一個月。”
“不自由毋寧死!”花自量義憤填膺。
紫逸不屑道:“星謫哪會讓他們自殺。他會把那些人關(guān)起來好好照顧。再說了,他們在世上有妻兒有牽掛,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孤家寡人?”
花自量難得沒有回嘴。“九先生,嗜血蠱種上之后可有解法?”
“有,也沒有。”九先生摸摸胡子。
“九先生,你就別賣關(guān)子了?!?p> “小姑娘,不是我要賣關(guān)子。而是我根本不知解法,卻知道知曉解法的人。這可不就是有,也沒有。”
“誰是那知曉解法之人?”
九先生看著花自量說道:“格桑。”隨后伸手捏住花自量的肩。
“大漠幫幫主格桑?”
九先生點點頭,忽而笑起來,調(diào)侃道:“說起來,你們幾人都與他有些淵源。哈哈哈!正所謂有因必有果啊?!?p> 幾人面面相覷,九先生這話是什么意思?剛想開口問,九先生卻不愿再說下去。
“你們想去妖怪山可以,但是只能去兩個人。你們自行商量吧?!?p> 為何只能去兩人?九先生并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看紫逸的模樣則表示他也不知道,反正他不去。
“我跟小石去?!?p> “你與小石同去,盧家堡誰來打理?難不成你以為繼任堡主后,便無人敢來犯?”
盧止戈與小石確實得留下一人鎮(zhèn)守盧家堡才行。
“那我與自量同去?!?p> “我?guī)熜止Ψ蚰敲床睿銕ミ^家家嗎?”
“師妹,你這么說未免小瞧師兄。我花二爺豈是浪的虛名?”
花自量萬般不服氣的樣子,插著腰,抬著頭道:“依我看,幸雪與你同去最合適。小石是個榆木腦袋,我的功夫是個半吊子,你帶著幸雪,關(guān)鍵之時便讓她使個美人計,保準管用!”
“不行!幸雪不能同去,她是我的妻該與我在一處!”
“有你什么事!邊兒去!”眾人同噴紫逸。
九先生摸著胡子,看會兒花自量再看會一月,眼中精光乍現(xiàn)。
“莫要再爭吵,盧止戈與沈幸雪同去。紫逸,去將進山的地圖拿來。”
紫逸取來地圖,展開鋪在桌上。
九先生指著地圖:“這一條便是直通星神教的路。妖怪山兇險之處在于迷障和猛獸。此藥丸可保你們不受迷障所侵蝕,僅有兩粒,藥效只能維持十二時辰,你們自行把握。至于猛獸,便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多謝九先生!”盧止戈與沈幸雪同聲道。
九先生摸摸嘴角的胡子,提起茶盞,倒上兩杯茶。
“喝了這兩杯茶,你們就上路吧!”
盧止戈和沈幸雪將茶一飲而盡,只是這味道甜的發(fā)膩,當真是茶?
“自量,有一事我想拜托你?!?p> 花自量一手搭在盧止戈肩上,一手搭在沈幸雪肩上,對盧止戈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會送一月回去的!我?guī)熋梦涔Ω邚姙槿寺敾?,但終究是個女孩子。路上多照顧她些!憐香惜玉些!”
沈幸雪刮了花自量一眼。
紫逸也湊上前,抓起盧止戈的手?!氨R兄。我的妻子與你一路,你可千萬要替我看護好她,尤其是不能傷了臉。我啊……花自量,你放開我!”
花自量拎著紫逸的衣領(lǐng),將他丟開。
盧止戈回頭,一月正看著他。他對著一月笑著:“我一定會平安回來?!?p> 一月走上前,站在盧止戈和沈幸雪面前。“一路小心?!?p> 沈幸雪朝一月甜甜一笑。隨后看向盧止戈,盧止戈沖她點點頭。
就此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