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時此地已經(jīng)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了,除了靈草長得格外的茂盛,毫無柳樹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他有些懷疑地問道:“它們…去哪兒了?!”
即使是蘇九真,此刻也一改往常平靜的語氣,有些訝異:“靈修『功道二德』圓滿…說到此,她語氣緩緩變得有些釋然,接著道:“聚丹飛升了。”
雖然李乙大概猜到了這是諸多飛升方式的其中一種,但還是沒能緩過驚訝,口中不停的重復著飛升二字…他蒼老的臉上寫滿了不解…
內(nèi)心充斥著各種復雜的情緒…嫉妒之心好似最多。
九真感到李乙這般模樣…覺得他此刻肯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被利用了……
自見靈修聚丹的剎那,蘇九真便將白背玄龜與柳靈子的道途演算了數(shù)十遍,在李乙原地來回游走,抬著左手掐指演算解惑時……
她就在想…自己究竟該不該為他解答他心中的疑惑呢?現(xiàn)在一看李乙這幅模樣…終是忍不住提了一句:
“你不覺得…柳靈子便是方才那個記憶中死去的男子嗎?”
得到了九真的肯定,李乙頓時愣住了神,止住了步,驚呼問她:“那白背玄龜…就是…那個修仙的女子?!”
說到這兒,他聲調(diào)高了幾分,道:“她們沒死!?”
九真聞言,沒有說話……
李乙細細想著這其中所藏的隱情…“難道方才那記憶都是假的?!”他這話好像在問九真,又像在問自己…
九真還是沒有回答……李乙見問不得果,便崩著氣,踩著物,躍澗回到了方才龜蛇相斗的崖邊,來到右邊崖下,細細看著那座肚子大小的三相尊位。
十六簪穿發(fā),蛇身鰭尾盤,怒面長須落……好似女身,卻有著男人的面容……
怎么看都是常的見妖怪模樣,沒什么特別之處…只是那尊位上隱隱一絲奇異的妖氣讓李乙心中有了些奇怪的想法,不禁口中嘖嘖…但未說話……
“我們走吧,莫要耽誤了赴約的時辰,我也需要再想想…”蘇九真見李乙負手在尊位前走來走去,一會兒接著一會兒地搖頭,如此下去也不是辦法,便催促他趕快啟程……
若是平日靜下來的時候,李乙定能聽出九真話音中似乎在顧忌著什么……但此時他腦中一片混亂,哪里顧得上多想……
聞言只是抬頭望了一眼那尊位,重重地嘆了口氣:
“唉噫!罷了!”
說完,便一揮袖離開了此地,可他身影剛消失在前方山川片刻不到…又回來了,他站在尊位前,單手蓋住那尊位的頭,一用力便將其拔了下來……
這尊位可不是放在那兒的,而是用什么法術(shù)硬生生在崖壁內(nèi)雕刻而成,李乙發(fā)現(xiàn)了這點,所以用的奇力,拔下來時,除了底座參差不齊,整座尊位還是完好無損的。
李乙將尊位放進了包袱,打了層白氣,只怕它漏了,待挎上右肩后,又一次離開了長宗河,再也沒有回來……
可他未回頭,怎知身后漸漸換了一副光景:仙云撫木百靈生,殘墓化魄涌山林……
數(shù)十道色淡如渺,形似氣云,變化多端的靈魄從地上或墓中冒出,望著李乙離開的地方…隨后奔入了山林……
它們好像去尋找什么了……可到了自己曾經(jīng)存在過的地方時……那里已經(jīng)變了模樣……房屋不再,雜草橫生……
這與自己被困數(shù)十年的長宗河荒地…又有何差別呢…那位仙人,又幫了它們什么呢?
它們?nèi)允枪禄暌肮恚€是游蕩的山鬼罷了…
翻山躍澗的李乙總是有些心不在焉…疑惑與怒氣一煙一火熏燒得他好幾次都險些從崖空墜落……
九真實在是糾結(jié)萬分……一直有說話……
往日連頭發(fā)扎亂了,她都會提醒一句,而此時自己好幾次險些墜落…她都并未開口……
李乙隱約覺得,她肯定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她不愿說,所以也沒有問,只嘆自己活了這么久…竟然被如此毫無痕跡的利用了…
“我真是枉活百年…”
“這事太過于莫名其妙了…從白背玄龜將記憶灌入我腦海之中的那一剎那…我就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不對…
她有這個入神的本事,怎么可能不是那區(qū)區(qū)洞藻蛇君的對手呢?可當時我為何什么話也問不出來?她究竟給我使了什么法術(shù)?我又有何本事能助它們飛升呢?難道……它們早就盯上了我?”
無數(shù)的疑問在李乙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來……其實此事并非毫無痕跡,只是所有的疑點根本無法串聯(lián)到一起,這不禁令他頭昏腦脹,肺火燒心……
李乙…
就在他默聲哀嘆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了九真呼喚自己的名字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快速應道:
“嗯?”
回過神來時,只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她已經(jīng)好久沒叫過自己的名字了。
九真此刻的聲音已然沒了淡漠…更多的是溫柔
“我之所以不告訴你,是怕你道心受損…我記得你最是恨欺騙…有一次你險些生了心魔,變得半瘋半癲…你還記得嗎?”
李乙不言……
她繼續(xù)道:“可若走仙途,怎能不受欺騙…妖靈仙魔人,哪一個都會騙你…我若不在了…你又該如何?
“這次過錯在我,若非我貪仙緣,你也不會為之付出…從而被利用……”
她說到此…李乙已經(jīng)清醒了一些,當即道:“不…不是你的錯…我只是…想不通……”
她見李乙這般支支吾吾,又道:“我知你這一生都是一人活著……所以何事都傾盡所有地對他人好……”
“是嗎……”李乙只是輕嘆了二字,心中問著自己,是不是一個無私對他人好的人。
九真聽到了那自嘲般地自問,便反問他:
“若非如此,你怎會與那孫道華只見一面,便將如此難得的靈息果分給了他?
又怎會為了助那素不相識的白背玄龜,毫無分寸地用盡了靈力?
她話音落后,兩人陷入了沉寂……
李乙在心中默默解釋著…
“孫道華……或許是因我看出了他的心思,又不能帶他入仙途,故而對他的另一種施緣;
至于白背玄龜…更多的或許是是本能厭惡妖邪遮天吧……若非問我為何毫無分寸地用盡了靈力…我也說不清……”
九真見李乙良久沒有說話,便斥責道:
“你這般做法…怎能成仙啊…世上那么多人你都要愛?那么多事,都要付之真心去管嗎?你管得過來嗎?”
“我雖修的是妖道九真,但仍知:
立斷纏絲與念牽,有情無情皆是仙的道理,你修散仙不入宗門,不就是為了逍遙自在嗎,怎還會為欺騙之事,生怨戾之氣?”
李乙第一次聽見她這般苦口婆心地對自己說話,往日兩人說話李乙無言不答,但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
山影掠過…獸聲繞耳……
直到九真發(fā)現(xiàn)李乙的脈搏舒緩了一些后…才緩緩以一種溫和而又親切的聲音說道:
“此次被利用并非是因你愚鈍…你若是有了更多的見識,今后自己也能看破因果…”
李乙輕輕“嗯”了一聲,沒有怒怨,不見惆悵,此時的他已經(jīng)平靜了許多,心中在分析著整件事的真真假假……
若問本意,就是想,即便被欺騙利用了,也要知道是如何上當?shù)模@樣往后就能長個心眼兒了……
他梳理了整件事后,發(fā)現(xiàn)并沒有什么突破點,算來算去也不過是,巧遇的柳靈子與那白背玄龜是假的摯友,真的道侶;
或許連巧遇都是假的…可即便如此,自己還是想不通白背玄龜為何要水淹崖邊石像尊位,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能讓他們飛升……
蘇九真本以為李乙不說話只是因為還未從被騙的陰霾中走出來,但在李乙行走至崖邊起步游滑落崖時,
發(fā)現(xiàn)他的氣息平穩(wěn)了許多,這才明白李乙心中此刻在想著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不由得暗嘆:“我想…此事便告訴他吧,即便現(xiàn)在不知,今后也會知曉…更何況…還有沒有今后有,都仍未可知呢…一念到此,她決定告訴李乙自己對此事的分析……
“柳靈子和白背玄龜就是近千年前那對男女,白背玄龜給你的記憶,一真一假……”
一道悠揚的聲音打破了李乙的深思……
九真話音剛落,便聽聞李乙驚呼道:“果然是真假摻半???”
“嗯…如你所料,但那個女子并未神形具滅,她確實毀了一些道行,而后將靈魂束在石碑之中,成為了靈修。”
“毀了些道行,成了靈修…意欲何為?嘶……恐怕并非想與男子團聚這般簡單啊…”李乙語氣半問半猜。
“不錯…兩道靈魂是不能在石碑中停留太久的,那女子身為修仙之人,一定也知道此理;所以那次入碑,一是為了眷念,二,是為了告訴男子自己的想法……”
李乙雙瞳如水,平靜無波,任誰都能看出他陷入了深思,口中低聲念叨著:“自毀道行,分寸精妙,成了靈修…那女子的想法究竟是……”
念到此處,李乙雙眼突然猛的一驚!
“難道……女子要助男子與自己共同修靈,以求長生?!”
九真的語氣毫不驚訝,似乎早就知道李乙會猜到…只淡淡道出二字:“不錯……”
得到了肯定,李乙心中一掃霧霾,此刻,他知道九真一定已經(jīng)將整件事分析透徹了,又愿意告訴自己…
而他只需要通過九真的回答,來驗證自己的分析究竟哪里出了問題,一能解開疑惑,二又能從中學到見識……
所以,當下便不慌不忙地問道:“它們是如何得以長生的?”
言問必有答,九真應道:“據(jù)我所算,二人商議好后,女子就選定了一個陰陽同存的時日,也就是日月同天,星芒照世的寅時;
這個時辰被稱作施靈,此乃天降恩惠沐浴百植的福時,數(shù)百年一遇,那一天,天降甘露,露藏道靈,百植納了靈氣,生得巨大……”
“到了卯時,大多數(shù)凡植育靈,成為靈植…未成靈植的便成了天財?shù)貙殹?p> 也是在此時,女子將男子的靈魄帶出,并將其靈魂嫁接在了那顆柳樹之上,借著充裕靈氣讓他暫時居于柳樹軀內(nèi)?!?p> 李乙聽到這兒,一是感慨施靈時節(jié)真是奇景,二則不由得驚呼道:“這么簡單?那修仙以求長生豈非笑話?”
九真淡淡一笑,有些難以言明的意味:“這個法子很多修士都知道,但未必會做,做了…也未必有用;就好比這世間,誰都知道有個法子能讓一個凡人立刻變得富有,但未必會去做一般……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