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看不清來人模樣。
林謙屏住呼吸,悄然警覺。
咔的輕聲響動,下面有細微火光亮起,這是火折子,來人是要點火照明。
廟里有燭臺,雖然很久沒有用過了,但凝固在干涸的厚厚油漬里面的粗燈捻依舊能點燃。
“姑娘,那人能準時過來嗎?”
這個男人的聲音很陌生,林謙不熟悉。
“那人應(yīng)該能準時赴約,如果換做是我,或許會提前踩點,來打個埋伏,也提防對方打埋伏。”
這是個年輕的女子聲音,語氣帶有一些俏皮,林謙雖不熟悉,但猜到這位就是約他來的正主兒了,而且這女人也夠鬼的,居然跟他的打算一樣,還好只是想法,沒有實施,要不然兩人就得碰個正著。到時候就尷尬了。
兩人面面相覷,互相指責(zé),提前打埋伏,你怎么個意思?
說不定兩人就會打起來。
林謙此時有點犯難坐蠟了。
如果現(xiàn)在下去,豈不是證明了他提前到場,準備埋伏對方了嗎?
被人當(dāng)面抓這個正著,臉皮再厚也有點扛不住。
林謙俊臉有點發(fā)燒,正琢磨著是不是找機會溜出去,然后在外面故意弄出點動靜來,然后裝作急匆匆趕來赴約的樣子。
那個年輕女子在下面說話了,“聽說那位林公子甚是好酒,我?guī)砹藘蓧虾玫呐畠杭t,窖藏十八年,難得的珍品佳釀,只要把封口揭開,讓酒香彌漫開來,即便他不想來也得被女兒紅的味道勾到此處?!?p> 而且這位女子沒有說謊,還是個說到做到的主兒,林謙真聞到了一股子酒香,醇厚悠長,絕對是窖藏佳釀。
好酒當(dāng)前,一切臉面都可拋去。
正面跳下去不可行,他使了個折向傳音的法子,將真氣凝成一線,借著周圍的建筑物反向折轉(zhuǎn)回來,有點類似于無定傳音,只有真氣渾厚的高手方可使用的一種小手段。
“林某準時赴約?!?p> 清朗的聲音通過雨聲雨幕從廟外傳來。
殿內(nèi)兩人同時轉(zhuǎn)首望向廟門方向,趁此機會,林謙從左側(cè)屋頂?shù)钠贫绰由涠觥B涞睾笤俅握箘由硇?,現(xiàn)身在殿內(nèi)。
一身黑衣,清逸出塵,面若冠玉,目若朗星。
此時,他借著供桌上搖曳的燭光看清了眼前兩人的長相模樣。
同樣黑衣,但沒有蒙面。
男子身材略顯得健碩,四旬左右的年紀,膚色微黑,方臉,滿臉憔悴。
女子身段妖嬈,隆胸細腰,瓜子臉,大大的眼睛猶如水波蕩漾,嘴角左側(cè)有顆美人痣,長相極美,顧盼生姿,無形間流露出的嫵媚讓人心旌神搖。
他們身后的供桌上果真擺放著兩壇酒,其中一壇掀開了封口,酒香就是從這里散發(fā)出來的。
“姑娘是誰,約林某來此何事?”
“妾身秦月嬋,見過林公子,冒昧相約,還望林公子見諒。”
林謙訝異道:“秦月嬋,霓裳閣的西樓花魁,怎么會是你……哦,你功夫不錯,那個小紙團勁道十足,打的我手心好疼?!?p> 秦月嬋嫣然一笑,“過獎了?!?p> 林謙又望向她旁邊的中年男子,“這位是?”
中年男子抱拳道:“吳中元,見過巡尉大人。”
林謙眸子驟然緊縮,“你就是吳中元?”
“正是吳某?!眳侵性裆?,不卑不亢,仿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林謙看向秦月嬋,面色嚴肅地冷聲道:“秦姑娘,林某需要一個解釋?!?p> 秦月嬋向前走了幾步,花容月貌,吹彈可破的肌膚觸手可及,她吐氣如蘭的道:“想必林公子早已知道吳大叔有個女兒在怡紅翠柳樓,而妾身和紅棉自小就相識,情同姐妹。她的身世妾身也在多年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吳大叔進京五年有余,多次為她贖身,可都被紅棉拒絕了,妾身很理解她,她是在怨恨吳大叔當(dāng)年把她賣入了煙花之地……”
林謙不想和霓裳閣的花魁姑娘靠的太近,主要是這姑娘長得太勾人了,神態(tài)氣質(zhì),嫵媚天生,明明是在敘說一件傷心的人間慘事,卻感覺像是花魁與客人在聊情話,他覺得很別扭。
隨意地從她身邊走過,跳到供桌上,蹲在那兒拎起那壇開封的酒,舉起來灌了幾大口,果然好酒,醇香的女兒紅,當(dāng)真不是假貨。見秦月嬋眼神古怪的看著他。
林謙抹抹嘴巴,道:“你繼續(xù),我喝酒,你講故事兼解釋,兩不誤?!?p> 這位林公子的性情可真是……
秦月嬋輕搖螓首的笑了笑,道:“好吧,林公子隨意,只是妾身希望林公子你聽完了這個故事之后能仔細考慮一下,做出讓雙方都能遂愿的決定?!?p> “林某不敢保證,決定能否遂愿不在于林某,而在于你的故事?!?p> 秦月嬋接著講故事。
吳中元自從打聽到女兒吳紅棉的下落以后,就進了京城,五年來,他幾乎把所有的積蓄都花在了怡紅翠柳樓里,等于是指名道姓的包下了吳紅棉,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個出手豪奢的豪客,沒人知道他們是父女。
否則按青樓的規(guī)矩,你就算是親爹,也不能阻止青樓的姑娘接客。這里只認銀錢,不認身份,打官司到了衙門口都贏不了。
吳中元保護了自己的女兒,阻止了她繼續(xù)被人侵害,曾經(jīng)多次要為女兒贖身,但都被拒絕了。這就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結(jié)。
以至于后來,吳中元每天傍晚都去怡紅翠柳樓,跟女兒聊些日常瑣事,但只要提及贖身的事情,吳紅棉的逆反情緒就會上來。
自從北戎使團進京后,吳中元預(yù)感到大事要發(fā)生了。
果然,沒過多久,市井上就有了兩國開戰(zhàn)的風(fēng)聲,他預(yù)感到早已被遺忘的身份可能要被重新激活啟用了。這讓他很矛盾,尤其是見過薛寒之后,更是加劇了這種矛盾復(fù)雜的心情。
他曾經(jīng)跟薛寒共過事,雖然是青年時期,但很了解這個人。
薛寒要殺的人,那肯定會死。
他的女兒繼續(xù)待在怡紅翠柳樓已經(jīng)不安全了。
他把這一切都告訴了女兒,還說了來此之前刺殺過燕國公林云庭的事情。
吳紅棉當(dāng)時就被嚇壞了,刺殺當(dāng)朝國公,這可是殺頭大罪。
雖然當(dāng)時沒表態(tài),但父親走了以后,她著人找到了小時候就認識的姐姐,秦月嬋。
在吳紅棉的眼里心里,這個姐姐特別厲害,似乎無所不能,就連霓裳閣的媽媽們都不敢得罪她。
然而她還是低估了秦月嬋,她這個姐姐的厲害程度超乎了她的想象。
攬下此事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吳中元,并且?guī)退麖那宸涿卣櫟谋O(jiān)視網(wǎng)里脫身。
而后,就有了今夜子時的邀約。
林謙聽明白了這個故事,但是他不明白吳中元到底為何找他。
“巡尉大人,吳某可以與大人合作。”
林謙眉毛一挑,“合作?”
“不錯,吳某不會出賣北戎,亦不會危害大燕,所以只能找大人合作?!?p>